“瑞二叔,侄兒是常與掌櫃、莊頭、百姓打交道的,這日日所見,唉,山西百姓實在是苦。”
沈?是個伶俐的,雖低眉順目坐在一旁等着沈瑞讀信,卻一直偷偷覷着沈瑞面色。
見沈瑞已是看罷了信,沉思不語,沈?不由出聲一嘆。
沈瑞聞言也跟着嘆氣,合了信放在手邊案几上,又端了茶向沈?示意。
沈?縱有話也說不出了,只得謝過,端起茶盞來啜飲。
撂了茶盞,他似想好了,垂頭嘆道:“瑞二叔也知,我父親……唉,實在是自從我大哥……失了音信,父親便是日夜懸心……”
這一杆子又從關心民生捅到關心自家上來。
沈瑞撩了撩眼皮,沈珹派沈?的意思他如何不知。
一則是事涉宗藩,不得不機密行事,怕是心腹管事幕僚都信不過,只信親兒子。
再則便是,只消沈?站在着,自讓人想起他上頭那失蹤了的哥哥沈棟。
小棟哥可是在寧王手裡的!
而寧王的反心,沈瑞、沈理等各房宗子最是清楚不過。
沈珹這也是給沈瑞“提個醒兒”,一旦寧王事發,雖沈家分宗了二房不在株連九族之列,但到底是嫡支族侄,必然也會是他日政敵攻訐沈瑞的理由。
他沈珹現在就着宗藩問題出手,便是向皇上投誠,向百官表明立場。難道你沈瑞就不順勢表表態?
沈瑞卻不接沈?這茬,撂下茶盞,淡淡道:“這樁事,李熙有些冒進了。”
沈?呆了一呆,反應倒也快,跟着苦笑一聲,道:“侄兒倒也接觸過李世子,他也是……想着在山西開好商路,能爲皇上分憂。”
“如今晉王府、代王府在地方上盤剝百姓,又把商道也佔了去,開了不少鋪子,霸着最賺錢的生意不許旁人來碰,還時不時徵調民夫、車輛幫着他們運貨,更有強買強賣的事兒。”
沈?頓了頓,聲音低了些,道:“而且,晉府代府與那草原上,也是有生意往來的。可憐我大明百姓家中無餘糧,倒是進了韃子的肚囊。”
“還不止糧草,還有好些個犯忌諱的東西,諸如,鐵器,那在草原上都是賣出了好價錢的。
“澤州大陽的繡花針,瑞二叔想是聽過,聽聞山東海貿裡這針也很是緊俏。”
諸般好處都是挑着山東能用得上的說,卻始終不見沈瑞有些許動容。
沈?目光閃了閃,又道,“這澤州大陽鎮的冶鍛手藝高妙得緊。侄兒也曾聽說延清叔父在兵械局屢立奇功,若有大陽鎮的匠人爲叔父所用,想來更是錦上添花……”
這說的是沈瑞的連襟李延清。
自從山東水師使用了兵械局大量新式軍械一舉端了巨鯊幫之後,李延清便升了正五品兵部武庫清吏司郎中,其家學淵源、爲兵械局一等一的功臣更是人盡皆知。
而沈瑞也成了大家眼中支持水師建設、支持新軍械改革的先鋒人物。
沈瑞聞言哂然一笑,他原也派人去考察過澤州大陽鎮那些匠人,也像從顏神鎮挖角琉璃匠人一般挖過冶煉匠人,這些卻是不足與沈?道了。
沈?百般投其所好,終見沈瑞露出些感興趣的模樣,不由心下一喜,忙點火道:“只澤州如今在代府宣寧王、隰川王手中。這二位……唉,前些年還被皇上申飭的……作坊在他們手裡,怕草原上得的比山東得的還快些……”
代王府也少有良善之輩,這二位自也不是,只不過他們沒有像慶成王那般公然違法罷了。
至於那次申飭,乃是正德四年,宣寧王成鈷祿、隰川王聰羨私自出城遊戲、包占樂婦被告發。
尋常公子哥出城包個樂伎自然是小事兒,但藩王私自出城便是大罪,故此他們在城中橫行地方官府反倒不敢處置,唯有抓了出城這樣的大忌纔好“告發”。
而彼時壽哥的判罰如今看來頗有深意,乃是革了宣寧王三分之二的祿米、隰川王三分之一的祿米,相關知州等各有貶黜。
皇帝,當也是清楚宗祿難發了。
沈瑞手指輕叩着那信箋,晉府宗室三千餘,代府宗室兩千餘人,沈王一系算少的,也有五六百人,都是這樣的主兒,要拿財政白花花的銀子養這樣一羣禍害,怎不令人扼腕。
山西自然是個大好地界,大有可爲,不然趙弘沛、李熙、田豐、陸二十七郎也不會早早被佈局過去。
然到現在仍沒見什麼成效,還不是因着地方上勢力盤根錯節。
邊關武將,鎮守太監,還有這些個橫着走的宗室藩王,哪個都不是善茬。
如今安化王叛亂,原有格局必將被打破,首當其衝怕就是武將要換防,山西的這幾位能挪一挪位置了。
鎮守太監麼,現在暫時無法,但是很快——劉瑾倒臺,自然要換掉一大批。
只剩宗藩。
李熙想要揪“藩王參與謀反”事,拔掉幾個郡王、鎮國將軍,也是想着藉此收回商路。
而若是能從這裡撕開一塊,解決宗祿問題……
指尖輕叩在信箋紙面上劃出細微聲響,連綿不斷,讓人心緒也跟着飄遠。
半晌,沈瑞擡眼看了看沈?,擺手道:“此事,容我斟酌斟酌。且先去歇着吧,晚上與你接風洗塵。”
這樣大事自不是立時能有決斷的,有這一句便表示沈瑞已動心,沈?心下歡喜,當下忙恭恭敬敬起身行了禮,退了出去。
*
謝先生被請進書房時,沈瑞已在紙上寫寫畫畫列出數條來。
檄文不是秘密,沈府幕僚盡知,而田豐遞來的消息因涉宗藩,卻是機密,只謝先生等幾位高級智囊曉得。
因李熙採取的是“揭發惡行”的手段,這在永樂朝是十分常見的,且當年成祖是默許甚至鼓勵這種對藩王的檢舉揭發的,彼時不少人以此進身,故而謝先生並不十分在意。
直到看到了沈珹書信,謝先生方大驚失色,又掃了一眼沈瑞所寫果然是宗藩改革內容,不由連聲急道:“大人不可!萬萬不可!”
這東家方纔沒答應攪合彈劾劉瑾的事兒,他是頗爲高興的,覺得東家睿智沉穩,遠超其他年輕官員。
卻沒想到東家這衝動起來,比那些毛頭書生更甚!
李熙只是對一家藩王下手,一樁藩王謀逆捲進去一二其他宗室也不奇怪。
沈珹沈瑞這卻是要對所有宗藩下手了!
這是不反也要將人逼反了!
謝先生不好過去搶沈瑞的紙筆,急得跺腳,“大人!現下是什麼時候?!叛亂一起,朝廷只會更加安撫諸藩,唯恐有人從逆!”
“大人這般摺子遞上去,被內閣里老大人們痛斥都在其次,萬一有隻言片語傳出去,又恰好有那麼幾個刺頭宗藩也跟着反了……大人!到時候朝廷問罪起來,大人可就是萬劫不復了!!”
沈瑞起身親自爲謝先生拉了椅子,請他坐下,道:“先生莫急,我有分寸。等我這摺子進京時,只怕叛亂平定的消息早已先一步入京了。”
“咱們方纔不也說了,有張永張公公、楊一清楊大人在,沒準兒這會兒就已平叛了。”沈瑞雖臉上仍有笑,眼神卻是凌厲異常,“如此迅速平叛,諸藩當知天子之強,當畏天子之威,安敢造次!”
謝先生眉頭未鬆,仍勸道:“雖有張、楊兩位大人,應是無虞。但,但,這到底是兵事,瞬息萬變,哪裡會是盡如你我算計?若有個萬一……賭不得,賭不得!”
“這不是賭,先生放心。”沈瑞語氣篤定。
“即便是,大人,您指望諸藩都會因此畏懼皇威不成?”密室中的謝先生毫無顧忌,直言道,“諸藩心思難辨,大人也見了,這些藩王哪個真個怕過國法?”
他抖着手中沈珹的書信,“安化王敢在檄文裡寫叢大人,旁的藩王他日便不會誣陷沈大人了嗎?!”
“正是知道他們無法無天,纔不能容許他們再這般扒在大明百姓、大明朝廷身上喝血吸髓!”沈瑞伸手攥緊沈珹的信,一字一頓道:“先生最知禮部事,如今的宗藩,已將大明壓成什麼樣了?”
謝先生不由一頓,管理宗藩也是禮部的重要工作,宗藩的冊立、婚喪、爵祿、入京覲見等各項事務,都需要經過禮部尚書覈准之後方能上奏批覆。
他最是瞭解宗藩的情況,實說不出現在宗藩問題不重要的話來。
他長嘆一聲,頹然鬆了手,口中只道:“只是在這個時候……在這個時候……”
沈瑞將信箋放在一旁,壓低聲音道:“就是這個時候,朝廷大勝,且勝得迅速,可見武力之強,諸藩都要掂量掂量!
“藉着李熙的揭發,以雷霆手段料理晉府,諸藩只會惶惶,生怕下一個輪到自己,這時朝廷頒佈怎樣的政策,他們都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晉王一系三千宗室,各種問題不在少數,在查附逆時曝出此事,順勢而推宗藩改革,也不顯得處心積慮對付宗室了。
謝先生張了又張嘴,腦中繞過無數想法,然兩害相權取其輕,他終於緩緩點頭,“此時,也好。”
此時推出來,先查山陝,後續還查不查別處的藩王,那就要看局勢了。
皇上若是順勢免查別家,亦是大恩典一件,也算安撫了諸藩。
而且,此時還有一個好處……
謝先生低低喟嘆,聲音幾不可聞,“皇上尚無嗣……,對宗藩也厭煩得緊。”
可憐天下父母心,有了兒孫,哪個會不爲兒孫打算呢,這一打算起來,就容易捨不得。
如成祖那般人物,也免不了愛子之心,沒卸了漢王的護衛軍權,以至後來有了漢王叛亂。
皇上無嗣,這幾個字卻讓沈瑞心下一緊。
一時倒是更堅定了宗藩改革的心——如果真個天不遂人願,壽哥無嗣,那也要讓宗室裡能出一個適合大明的皇帝,而絕不要將大明拖入深淵的那一脈!
謝先生一面起身去拿那一摞沈瑞所寫條陳的初稿,一面道:“大人,親王郡王先不能動,與他們無涉,纔不會催生反意。”
郡王以下,基本上沒造反的實力了。
沈瑞點頭道:“頭一宗,是想着五服之外,能否解了藩禁,開四民之業。”
謝先生一愣,隨即點頭讚道:“難得大人能想到這些人,實是大善大仁!那些藩王對旁支都不甚搭理,老朽還見過不肯爲旁支請封的事,更勿論五服之外。
說着不免有些憤慨,“宗祿短缺,那親王郡王是餓不着的,活不下去的都是這些五服之外、無名無爵卻要守着藩禁無以養家餬口之人!
“這些人,祿米微薄,就是拿了祿米也難養家,可這些人卻是丁口衆多,祿米積少成多,對國庫卻是不小負擔。”
謝先生先是爲這些丁口省下的宗祿而開懷,轉而又有些悵然道,“只這些人,便是開四民之業,也不知道士農工商能做哪行……”
就怕這麼多年的祿米把人都養廢了,什麼也做不得。
不過,那又怎樣,總歸是給國庫省下銀子了。
“只要勤勉肯幹的,總不會餓死。屆時請朝廷許些優待政策,如減免賦稅之類。”沈瑞淡淡道。
而話鋒一轉,“我不怕他們不事生產餓死自己,我怕他們還敢端着架子欺壓百姓,比如那經商的強買強賣,只怕還要細化一些法令。”
謝先生也是無奈搖頭,仔細看了條陳,頻頻點頭,末了又道是既許開農商之業,也得適當放開城禁了,不然困守一城,也做不得什麼工。
只不過範圍還是不能太大,農商者許於封城四境謀生等等。
這開藩禁算是間接的去除掉了一批拿祿米的丁口。
當然還有更直接的方法,也是禮部擅長的——限制各級宗藩額妾數量,並嚴格封爵,直接控制拿祿米的丁口數量。
其實當時的大明對於納妾是有很明確規定的,如“世子及郡王額妾四人,長子及各將軍額妾三人,各中尉額妾二人。世子、郡王二十五歲嫡配無出,許選妾二人,至三十歲無出,方許娶足四妾。長子及將軍、中尉則是三十嫡配無出,許選妾一人,三十五歲無出方許娶足。庶人四十以上無子,許選娶一妾。”
而且各王府需要註明妾媵姓氏來歷、入府年月,如有子女出生,要及時將子女生年月日注在妾項下備查。
更在弘治十年規定王府凡有新生子女要造冊兩本,分別送往禮部和宗人府;凡奏報立案者,才能請名請封。
只可惜,規定是這麼規定的,執行力差得驚人——要不然慶成王一個郡王也不會有九十多兒女了。
謝先生處理過這樣的案宗不在少數,深有體會,不由道:“宗藩在地方,花生傳生子女不在少數,不少都記在良妾名下,朦朧請封,騙取宗祿。雖弘治十年有明令禁止,卻仍有不少人無視國法,矇混欺詐。”
(時人稱宗室奸佔娼妓、私收樂婦等不良女子所生子女爲花生、傳生。)
“還有已革爵的子女記在別人名下、乃至認養子女爲親子女,請封騙取祿米的!這番若是查處,又能剔掉一批冒領祿米的,只可惜如今只怕不好掉回頭清查,只能是日後嚴行法度……”
沈瑞所知前世歷史上嘉靖、萬曆朝上摺奏請宗藩改革裡,基本上都會提到限制妾室,通過強調妾室的“合法性”以保證所出子女的“正統性”,這也是扼制宗室人口膨脹的有效手段。
此番沈瑞就在條陳裡重申了弘治朝原有規定,並進一步細化。
如王府姬妾產子造冊時,需令本親支或房族宗室五位與長史教授、收生人等甘結,以憑查考;若朦朧冒請名封,本位參革爵祿,結勘宗室降爵或革爵,長史教授等官罷黜,收生人問罪。
如非良家出身姬妾、花生傳生子女不得入玉牒,更不得請封。已封者革去爵祿,不許造入玉牒。違者,樂工人等俱發邊衛永遠充軍,輔導和保勘官一體問罪。
打着保持血脈“正統性”的幌子,其實還是要減少領宗祿的丁口數。
直白來講,就是國家不會再當冤大頭給藩王養十八房小老婆了。
諸藩王宗室,想廣納美人、開枝散葉,沒問題——只要你自己出錢,編外人員國家不給開資。
隨便從青樓楚館裡接出來真愛再帶仨娃說是親兒子來封爵要祿米,對不起,國家不認。
嚴格的登記制度也避免了宗室謊報年紀提前支取宗祿。
此外沈瑞還將前世萬曆年間修改宗藩條例時提出的宗學制度搬了來,並加以改進。
史上修明宗範針對的是親、郡王以下之子,“未封爵者,年十五請封時給祿米三分之一,要求入宗學學習五年,親王奏請出學,才支給全部宗祿。期間凡有玷宗儀者,革爲庶人。”
沈瑞的條陳中,宗學進一步擴大,要求各藩必須設宗學,有資格享受爵位祿米的宗室子弟到了啓蒙年紀必須入宗學讀書,年滿十五請封時考較一次,通過者給三分之一祿米,繼續學到二十歲考覈出學,方給全祿。
考覈不止考學識,也考品行,並且祿米與考覈結果掛鉤。
學識考覈每年給予兩次重考機會,各相隔一月,三次考覈都未過,祿米降等,並延長學習時間。
品行考覈則更爲嚴格,德行有虧即降等襲爵,若有違法亂紀、有玷宗儀者,則直接革爲庶人。
這一方面是教化宗室,同時也是將宗室享受歲祿的年齡提高了一大截,以緩解宗祿負擔。
對於教化宗室謝先生是一萬個贊成,不由感嘆道:“若宗室子弟皆能循規蹈矩,才真是藩地百姓之福。
“實望由此而始,他日能考察藩王郡王德行,使賢者爲王、爲百姓謀福者爲王,方是太祖所盼之‘藩屏帝室,永膺多福’。”
沈瑞雖也跟着點頭作感慨狀,心下卻嘆,他當然是希望諸藩出些個賢良人,以備日後萬一之選。
但若是諸藩都賢了,現任帝王只怕就睡不好了,恐時刻擔心得了民心的賢王們所謀甚大了。
而宗室們,因爲被斬斷了政治路途,困居一城,也沒有做個賢良的動力,越發自我放飛,肆意妄行。
他們寄生在大明身上,吸食大明民脂民膏,卻對大明沒甚認同感和歸屬感,禍害百姓、破壞法度,乃至裡通外國,完全無視國家利益。
其實歷史上萬曆朝放開宗藩政策時,還有一項放開入仕之禁。
即允許宗室將軍、鎮國輔國中尉有不願授封者,可停封祿,與生員一體應試,根據進士、舉人等出身資格可授予知州、知縣等官,只是不許選京官。
沈瑞此番既將宗學提了出來,也希望能開入仕之禁,給那些想上進的宗室一條新的出路。
“既有宗學,便讓人學以致用,”他道:“先生,不爲京官,不爲武官,品階上也設些要求,最大程度上避嫌。”
謝先生沉吟半晌道:“到底是宗藩,這入仕爲官……還是謹慎些罷,若是從五服之外無名無爵者始……”
沈瑞搖頭道:“開入仕之禁原是激勵宗室上進報效朝廷,而五服之外無名爵者其實已與百姓無異,對宗室的激勵作用甚小。確實這條敏感了些,但我想在官員品階上控制一二,對朝廷是沒有威脅的。”
謝先生又是思量許久,方道:“前幾年,劉太監有個‘已故且無子孫者王親可授京職’之政,如今……內閣幾位老大人,想也不會太過反對。”
說到劉瑾,兩人對視一眼,緩緩露出個心照不宣的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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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京城已是熱極,夏蟬伏在樹上,叫得聲嘶力竭。
京城錦衣衛談千戶宅邸裡,主院上房裡一片聲嘶力竭的哭號聲,生生把那蟬鳴都壓了下去。
劉瑾站在廊下,臉色難看至極,眼中卻是半點淚意也無。
周圍跟着的人本還跟着開嚎,但見劉千歲這般模樣,一個個也不敢高聲了。
可這到底是死了千歲爺的親兄,又實不敢不哭,只好一個個哭喪着臉,舉着袖子蹭着眼作傷心模樣,眼珠子卻骨碌碌繞着劉瑾打轉。
看診的太醫根本不敢提告辭,提着藥箱的小徒弟更是微微顫抖,幾乎要縮成一團了。
大管家急一腦門子汗,這喪事總是要辦起來的,談千戶久病,東西是早備齊了的,但這怎麼操辦,還是得劉千歲開金口吶。
他暗暗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小心翼翼的湊過來,硬着頭皮道:“千歲節哀,該是給大老爺更衣的時候了……”
再晚人就硬了,不好擦洗換壽衣了。
劉瑾黑沉着一張臉,半晌忽然道:“先起孝棚吧。”
說着大步流星就往外走,口中吩咐左右道:“備車,去西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