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開祠堂這日,一大清早,左近的幾條巷子都被車馬堵得水泄不通。
原本沈家就廣撒帖子邀松江地面上有頭有臉的人家前來觀禮見證,便是沈家沒下帖的人家,也有好奇前來看熱鬧的。
松江第一家族,就此分宗,到底是就是分崩離析,還是更進一步?整個松江府的格局都要變化,賀家那邊到底會如何?
要是沈家就此衰敗,那取代沈家成爲松江首姓是哪一家?
而當得知欽差大人、代理知府大人都將親臨後,松江官場上大小官吏自然也都紛紛趕來捧場。
幸而沈氏是大族,宗房每年立春、夏至、季秋、除夕,忌日之祭都要招待族人,大場面見的多了,今日雖則比往日人數多了一倍不止,然子弟、下僕皆訓練有素,接人待物不曾半分慌亂失禮,甭管外面喧喧嚷嚷,進了沈家坊,便一切井然有序。
客人們都不由暗贊,松江首姓果然不凡,怪道沈家二十年間就能出兩個狀元。
沈家坊中正東之位,宗房老宅東路是族中大祠堂所在。時下各房單獨設有家祠,而族中這大祠堂,實際就是“祖祠”。
沈家大祠堂東西十二丈,南北十八丈,佔地三畝半,四進的院子極爲朗闊。最外頭拜亭;第二進是公廳,宗族議事是之所在;第三進神明殿供奉是“大成至聖文宣王”;第四進是祖祠堂。
分宗大事,本族子弟是要先進祖祠堂祭拜的,而因外姓不得進祖祠,沈家便在二進的公廳設座,請了諸見證人前去安置。
而原本女子婦人是不許進祖祠的,若有如新婦祭拜這樣的事兒,也都只在四進院子當院拜的。而若有議事,則非事涉本人的,皆在二進東西廂房旁聽,由童子小廝往來傳話。
今日外客多,女眷理當迴避,卻又因分宗大事,宗婦也應到場,便開了二進一側小院,各房嫡支女眷拜過祖先後,就在院內旁聽。
外人來這兒,看的今日沈家風光,來了多少官員、大人物捧場。沈家族人卻是都抻着脖子找倆人,兩個都是上次開祠堂被親生兒子說“病了”的人——一個是族長瀋海,一個是四房的沈源。
找瀋海,那是因着今日是開祖祠的合族大會,族長再不露面就說不過去了。距離上次沈珺說他爹“病”不過短短三日,不知道族長會不會這會兒就“好”起來。
可瀋海還真就是一直沒出現,竟連沈珺也沒個影子。
族人這邊,是宗房二老爺沈江帶着幾個子弟招呼;官員那邊,則是沈洲帶着沈理、沈瑛、沈瑾、沈瑞並幾個有功名的子弟應酬。
倒是宗婦大太太賀氏帶着長媳小賀氏在女眷那邊支應,而沈珺的妻子還在月子裡,沒出現也不奇怪。
見了這番情形,族人交頭接耳,猜測頗多。
找沈源則是純粹利益驅動,倭亂中受損的幾房得了消息,知曉沈源是沈家遭難禍根,都指着從四房身上討回來。要是對上狀元公沈瑾,族人多少還是有些顧及;要是直接問沈源討,則是力爭氣壯。
不過自從沈源從揚州回來,就“被生病”了,這次能不能出來還真不好說。族人瞧見與官員們應酬的倆狀元公,不免鬱悶。
還好,這鬱悶沒持續太久,很快族人們就看到了鐵青着臉出現在大祠堂的沈源。
分宗時辰將到時,瀋海也被兩個下僕攙扶着進來了,倒是之前主持宗房事務的沈珺依舊不見蹤影。
比起只是臉色鐵青、眼下掛着烏黑眼圈大眼袋只像沒休息好的沈源來,瀋海倒真像是大病一場的樣子,他兩鬢霜染,面色灰敗,目光渾濁,步履踉蹌。甫一出場,就引起族人一陣議論。
而瀋海恍若未聞,全然沒有沒有如往日般帶着和煦笑容與族人客套說笑,便是有人招呼,他也只木着臉點頭回應,並不多說。
瀋海一路被攙扶着進了大祠堂,先去與諸位觀禮官員見了禮,然後便率衆進了祖祠祭祖。
他雖瞧着是病懨懨的樣子,可獻祭三牲端盤上香還是十分利落,禮畢又帶衆人回到二進公廳。
瀋海作揖一圈,往中堂站定,從袖中抽出一張箋紙來,清了清嗓子開讀,“我吳興沈氏,祖隨高宗南渡,落戶松江三百年……”便是開始講起沈氏家史。
這段原也是沈家族人聽熟了的,都沒上心,不想本是聲音平平的瀋海一說到“樹大分枝”時,忽然失態,語帶哽咽,眼眶一紅,竟是老淚縱橫。
客人見了唏噓,沈家族人卻是心下敞亮。
這三百年裡,沈家不是沒遭過倭亂,再往前追溯,蒙元時期,漢人備受欺凌,沈家也一時凋零,可無論多艱難,沈家都是抱成團一起抵抗,等到一百五十年前,中興祖沈度出世,才真正奠定了內四外五九房格局,宗房這一脈,更是沈度嫡長一脈,便是這一百多年之間族長曾由其他房頭擔過,最終也還是迴歸宗房,宗房地位一直極穩。
而到了如今,這次的倭亂,沈家子弟傷亡、損失慘重,宗房瀋海莫說要丟了族長之位,現下連凝聚族人都做不到,沈家就此分宗,他瀋海就是宗房罪人,不難過纔是沒心沒肺。
不過,便是難過,族人中暗罵他“活該”的也不在少數。可見這些年來,宗房和稀泥的處事方式已是讓族人多有不滿。
沈洲冷眼瞧了片刻,便上前勸道:“樹大分枝本是必然,海大哥不必太過難受,如今諸位見證賓客尚在,還是莫要誤了時辰爲好。”
瀋海心裡五味雜陳,半晌方點頭道:“洲二弟說的是,是爲兄糊塗了。”
他接了子弟遞上的帕子,簡單淨了面,方繼續讀完短短一篇開場白,正式宣佈沈家就此分宗。
沈家原有堂號“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各爲一宗,各宗單設支祠,依照大明律供奉高、曾、祖、禰四世之主,四仲月卜日而祭。大祠堂作爲祖祠依舊存在,供奉合族祖先,但只除夕主持合族拜祭。
瀋海略有些艱難的開口道:“老朽身子着實不好,已無力再打理族務,我這長子放了外任,次子沈珺,衆族親都知道這次傷了腿,行走不便……”
堂下響起嗡嗡的議論聲,大家都知道宗房不會再擔任族長,但那只是沈珺說的,瀋海這當老子的會不會反駁兒子的話,甚至會不會在這種場合倚老賣老不肯讓出族長之位都不好說。
大家見瀋海竟然真就讓出來了,一時也不免訝然。
瀋海停頓片刻,眉頭微蹙,立刻有執事子弟高喊“肅靜”,堂上登時一靜。
瀋海神色複雜的看了穩穩坐在一旁的五房諸人,深吸一口氣,方朗聲道:“既已分宗,合族推選新族長,便不能只論血脈親疏,當有德爲主,今五房子弟沈琦,爲人方正,又聰穎上進,已有舉人功名,先前雖遭磨難,卻剛直不屈,終得清白,如今要在家守祖業,正可爲合族之長。”
說到這裡,瀋海頓了頓,環視一週,見許多族人都是頻頻點頭,知道宗房大勢已去,心下不由苦澀,張了張口,還是道:“不知各族親意下如何?”
九房太爺已是在座輩分最高的,且上次族會也是他先提出來的選沈琦代族長,當下便大聲道:“九房附議,推舉五房沈琦爲族長。”
二房、六房、七房、八房也都紛紛表示附議。
三房是沈湖坐在前排房長之位上,瀋海說話時,他就頻頻回頭看坐在身後旁聽位上的沈涌,兄弟兩個之前有過齷蹉,此刻又擰成了一股繩。
沈涌一個勁兒的衝他使眼色,沈湖才怏怏的轉過身來,表示附議。
四房沈源則是雙拳緊握,牙關緊咬,微微顫抖,這是氣的。
分宗也就罷了,什麼叫選族長不論血脈親疏?沒有中興祖沈度,哪裡有什麼松江沈氏?
宗房無能,二房外遷,四房是僅剩的嫡支,就理應先被選上新族長!明明他才最有資格當族長,沈琦個小崽子是舉人,難道他不是舉人?何況沈琦個小崽子還殘廢了!族人眼睛都瞎了嗎?居然選沈琦都不選他?
沈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要不是在場的官員太多,要不是他在揚州爲學官被上官壓制方懂了許多“規矩”,這會兒早就跳起來大喊大叫。
坐在沈源身後旁聽席的沈瑾就知道親爹這德行,眼皮一垂,湊過去壓低聲音道:“老爺忘了昨日兒子的話?就算忘了,看今日情形,各房主意已定,老爺站出去也只是自取其辱,還是免了吧,不若也表示支持五房。且五房一向與四房交好,如此也越發親近。”
沈源心裡“呸”了八百遍,暗罵五房都是攪事精,哪裡是同四房交好,分明就是偏幫沈瑞那個小畜生。可形勢比人強,他手握了鬆、鬆了握,到底還是喊出一聲“四房附議”。
瀋海見素日最是多事的三房、四房也應聲附議,想着昨天兒子說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心下嘆了口氣,宣佈道:“今日族議,公推信義堂沈琦爲沈氏一族族長!稍後祭告列祖列宗,沈琦即接族長之職。”
五房房長之席上坐着的是沈瑛,沈琦在他身後旁聽位,聞言起身而出,先向瀋海行禮,然後向周圍微微躬身致禮,後又向見證人席位行禮,這才站到瀋海身邊,挺直腰桿,朗聲道:“多謝衆位族親厚愛,琦雖不才,然願挑重擔,爲族人牟福。今後必秉公行事,不負族人厚望厚愛,今日諸位大人、諸位鄉親、族人皆爲見證!”
話雖不多,字字出自真心,加上沈琦素有好名聲,這次雖入獄大刑加身甚至斷了一臂,也不曾鬆口屈招,實是一條硬漢,族人皆是擁護喝彩。
熱鬧了片刻,執事子弟再次喊了“肅靜”,才又恢復安靜,進行下一項。
各宗推選本宗宗子以及德高望重的老人爲族老,再由族中公議確定。
一般來說,這樣的分宗後,都是原各房房長爲宗子。沈家三房沈湖、五房沈瑛、六房沈琪、七房沈溧、八房沈流是如此,其他幾房又有不同。
二房房長原是沈滄,沈滄身故後,沈洲、沈潤兄弟分產不分居,實際上已經是二房旁支,按照嫡長傳承規矩,沈瑞成了房長,如今分宗,雖沈洲爲沈家現下官職最高者,卻仍以沈瑞爲宗子,自薦爲族老。
七房沈溧以舉人之身選了學官,如今不在松江,因此是嫡子沈琴代父親出面。
宗房瀋海讓出了族長之位後,又再次讓出了本宗宗子,讓長子沈珹爲宗子,也自薦做族老。
比較出乎意料的是四房,原是沈源爲房長,那樣一個愛攬權攬財之人,居然讓出了宗子之位給兒子沈瑾,而他自己也沒提要做族老的事,實在讓衆族人驚訝一回,望向沈瑾的目光多了幾分崇敬——不愧是文曲星下凡的狀元公,這樣的爹也能調理的好。
而九房雖原是沈璐爲房長,但細論起來,沈理這支纔是嫡長一脈,族人們本以爲以沈理狀元身份,必要將嫡庶正過來的,哪知九房太爺有心相讓,沈理卻是不接。
九房太爺一喜一憂,喜的是寶貝孫子還能坐本宗宗子,憂的是沈理怕不會盡心幫沈璐。
在這樣場合,九房太爺就算倚老賣老也不敢造次,只敲打沈理道:“如今璐哥兒是儉義堂宗子,六哥兒,你可要讓宗子全須全尾的回來。”
沈理卻只淡淡道:“太爺多慮了,宗子只是‘證人’罷了。”
竟是連個基本保證也不給,九房太爺氣炸了肺,卻也無奈,再看看見證席上的欽差大人,還是忍了氣,不再言語。
三房沈湖卻是又出幺蛾子。原本他是房長,直接當了本宗宗子,可聽了一耳朵九房太爺的話,忽然就要把宗子之位讓給兒子沈珠,又大喇喇向沈琦、沈理道:“如今珠哥兒也是一宗宗子,你們也要保證他的平安纔是!”
九房太爺是本房長輩,沈理再怎麼不喜在這大庭廣衆之下也不好不搭理。三房沈湖可是出了五服的,又是渾人,沈理乾脆裝沒聽見。
沈琦是知道沈珠引狼入室的,論起來自己這番遭罪也拜沈珠所賜,早將沈珠恨死,如何肯應承這話?當下高聲問道:“珠哥兒是才能出衆,還是德行高,做宗子可能服衆?禮義堂上下都推舉他嗎?”說着冷冷盯着沈涌。
沈涌本就生氣長兄胡說八道,又見新族長如此不滿沈珠爲宗子,生怕回頭提沈玲的事情新族長下絆子,便忙道:“大哥糊塗了,大哥又沒病沒災的,讓珠哥兒做什麼宗子?況且珠哥兒人還在……咳咳,人還沒回來,如今也理不得事,還是大哥做宗子妥當。”
三房也有旁支在堂外旁聽,早有看沈湖沈珠父子不順眼的,沈湖原就是房長,當宗子也就罷了,想讓沈珠那眼睛長在腦袋頂上的小崽子當了宗子,三房旁支更沒活路了,便也喧嚷起來,還有喊要讓沈涌當宗子的。
沈湖一聽就急了,生怕弟弟來搶自己的宗子之位,忙不迭就道:“都亂吠什麼!我是房長,嫡支嫡長,自然是宗子!珠哥兒……珠哥兒是日後要接我的,我且先做着!”
沈琦冷然一笑,也不多言,就此各房宗子也定下了。
之後便是各房推選輩分高、年齡長、品德優、威信重的長輩爲族老,因族老有資格參加宗族會務,每房頭一人,是要爲族人發聲的,因此不拘嫡支旁支,各房旁支皆有人被推舉爲族老。
而九房太爺這一輩人着實不多了,有的還過於年邁身體狀況不好,因此大多族老還是瀋海、沈洲這水字輩的。
選罷族老,便開始分族產。
瀋海命執事子弟捧出賬冊,不經意的捏緊了一下,隨即又頹然鬆開,揮手讓執事子弟宣讀族產及分割事宜。
最早族規宗房統領族務,二房負責祭田,祭田支出由各房房長共議。後因二房嫡支離開,祭田歸到宗房管理,支出共議也成了形式。宗房藉着經營族產、祭田日子越過越富庶,在族中早已不是秘密。
宗房得了偌大的好處,卻在族中出事時不處力,纔是族人反感宗房的根源。
如今聽公佈族產,大家都支起耳朵來,都要聽聽看宗房是不是匿下族產。
不曾想非但沒少,倒是多出許多。族人都知道祭田五千畝,宗房要是交出來五千畝,誰也不好說什麼,然宗房交出的,是一萬兩千畝。
不止族人轟動,連松江各家家主也悚然而驚。
按照彼時地價一畝上田不過十兩,多出來這七萬多兩銀子別說在商賈人家,在沈家富裕的房頭也算不得什麼。可實際上,松江的良田可不是那麼好買的。
松江民間富庶,世人置產又最認置地,不到過不下去了,誰也不會白白賣良田的。
況且這只是祭田,各房名下的田產,只會數以倍計。
各家家主不免都暗想,怪道賀家一直想吞下沈家,沈家竟有如此之厚家底,嘖嘖。
而對於族人來說,這多出來的七千畝地可以說宗房非常有誠意了。再聽下去,族產鋪子也多出小一倍來,可見宗房不曾藏私,一時族中對宗房的不滿也去了許多。
瀋海見族人紛紛讚譽甚至遙遙向他拱手拜謝,不由感慨,次子交出這賬冊來,他氣得要再加打十板子,那都是宗房的錢。可次子卻說唯有如此能挽回一些宗房名聲,日後長子也收益,往上走時族人也會多加助力。如今一看,他果然是老了,不如兒子了。
沈琦按照先前沈瑛在小族會上與衆房長商議的,宣佈將族中共產留半數繼續留爲族產,其餘均分各宗,爲支祠祭田。鋪面也是同理分配,只是有人口衆多、家境清貧的房頭可以先選最好最賺錢的鋪面。此外,規定出仕族人必須按品級捐贈銀兩或田地爲族產,而族人經商致富則可自願捐助。
沈洲帶頭捐銀二百兩,之後瀋海代在外爲知府的長子沈珹捐銀二百兩,沈理、沈瑛、沈瑾等小一輩爲官的各一百兩,七房境況不好,沈琴卻也代父親捐了五十兩。又有家中出仕、或是經商較爲寬裕的族人紛紛捐銀。
衆族人轟然叫好,對族產分割也無異議。
連欽差王守仁、副欽差張永、代理知府董齊河也都點頭讚許,世代簪纓、積善人家,果然族人皆通情達理。
族產既已分好,便要依祖制選總管一人,打理族產;經管一人,記錄賬簿;執事一人,監督補缺,三年一輪換。
沈琦在宗房交了這樣一份有誠意的族產賬本後,原是要推薦沈珺總管族產的,但瀋海竟然謝絕了,表示要交就交個徹底。
除開沈珺,要說族人裡有讓族產生息之能的,莫過於經商的三房。然三房大老爺沈湖敗家不必提了,從沈玲的事上可以看出二老爺沈涌也是個糊塗的,剩下倒是三房四老爺沈漣可用。
三房分家時鬧得不可開交,沈漣幾乎視沈湖爲仇人,是不可能讓沈湖沾到族產邊兒的。
沈琦在之前就同自家兄弟並沈理沈瑞商量過的,當下就提出沈漣這個人選。
而記賬可託給六房沈琪,他幼年喪父,爲房長撐起六房諸事,也是有幾分手段。
至於監管,水字輩也就剩下八房沈流還在松江,可用他輩分壓一壓諸族人。且沈流現下守着八房老太爺的孝,承重孫要守三年,也做不得其他。
人選一經提出,除了想往族產伸手的沈湖和沈源,旁人皆無異議。
沈湖倒是想自己上,可沈涌死勁兒拽着他,加上自己房頭都不服管,也只好作罷,只想着反正是老四管着族產,自己當大哥的,吩咐他一句,他還敢不聽?
沈湖想得倒是美,早忘了三房分家時沈漣的決絕。
沈源卻再不能忍,他被沈瑾警告,族中的事兒本是什麼都不想插手的,又覺得瀋海怕要雁過拔毛,族產剩不下什麼。
可一聽族產竟然如此豐厚,沈源立時腦子活絡起來,想着做不上那打理族產的,憑着輩分,總能做個監管,未必不能伸手。
可眼見外五房的沈流都能當監管,卻沒他這嫡支四房的事兒,哪有這樣的道理!
銀子在眼前,沈源也看不見那邊坐着的官員們,急吼吼跳出來道:“琦哥兒欲給我安在什麼位置?”
沈瑾幾乎想撲過去按倒親爹,當着這許多官員面丟人,以後兒子怕要淪爲官場笑柄,真是坑兒子的爹。
沈琦卻是一點兒不氣不惱,只溫和道:“源大伯莫着急,您的事兒稍後還得族中再議。分宗之後,還有族會。”
沈源被他這姿態給安撫住,心下一喜,還想着還有什麼好位置,心不在焉的坐回去。
沈瑾卻是鬆了口氣,有些同情的看着做白日夢的傻爹,您的事兒——您背信棄義爲族裡招禍的事兒——稍後族中再議。
沈琦那邊已是宣佈沈家分宗結束,之後各宗宗子並他這新任族長到四進祖祠拜過祖先,便算正式禮成。
族產是當着諸見證人的面分割妥當的,族會結束便會去衙門換了紅契,分到各宗宗子手上。
因爲宗房讓出族長之位,這祖祠所在的四進院子就要從宗房老宅分割出來,這裡地契與房契早就預備好的,也一併交給新族長。
見證人的工作也到此結束,王守仁、張永、董齊河爲首的官員們紛紛起身告辭,各家家主等也不好多留,瀋海、沈洲帶着沈琦、沈理等將衆客人們送走。
族人這邊卻被告知先不要離開,一會兒拜過祖先,還有一場族會,要“處置一些事宜”。
族人們看四房沈源就像看肥肉,沈源卻不自知,還夢想着稍後是不是有肥肉可以咬上一口。
而沈涌,則盤算着,正好開祠堂,就此將玲哥兒記回族譜,早點兒發喪,想來揚州那邊也當了結了,辦完喪事正好接收閆家那筆撫卹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