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之前留意的是沈瑾,並不是沈琰,所以喬三老爺對於沈琰知曉的並不多,只曉得他早年失父,之前在松江,今年鄉試前帶了寡母與胞弟寓居南京。
今日,他將沈琰叫過來,就是想要問問沈琰到底是沈家哪個房頭的。
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白氏寡居,喬家不好直接與白氏提此事,就想要從沈家找個能做主的族親長輩出來。
至於沈琰不是沈家族人之事,喬三老爺想也沒有想過,畢竟沈琰的仕籍上,寫了曾、祖、父三代,曾祖年歲太久遠不好說,這祖父從名字上卻是與喬三老爺的姨父同輩,父沈清又與沈滄、沈洲兄弟一樣從水字旁,沈琰與他弟弟沈則是與沈珞一樣從斜王旁。即便是巧合,也不可能三代人都巧合。
“聽聞松江沈氏分了九房,不知鬆貞所在是第幾房?”喬三老爺開門見山問道。
至於沈琰尚未婚配之事,他早已經打聽清楚。即便看重沈琰,也是在沈琰沒有婚約的情況下。
這本不是什麼陰私話題,可對於沈琰來說,還真是不好回答。
他要考科舉,學籍上就要註明祖上三代。可是他曾祖父當年發話,不許他們這一支子弟入族譜。
他遲疑了一下,答道:“學生雖姓沈,確實是沈大學士五世孫,可是學生祖父這一支沒有入族譜……”
喬三老爺聞言,不由皺眉。
他想過沈琰可能是沈家的偏支庶房,卻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他之前想要擇沈琰爲婿,除了沈琰人品資質不錯之外,只要也是看沈琰出自沈家,是書香門第。
沈琰的學籍上,父爲舉人,祖父爲生員,曾祖父亦爲舉人。即便沒有一個出仕做官的,可也不是百姓人家。
沒有入族譜,用途入了族譜再除族還不同。
入了族譜再除族,那肯定有犯了族規家法的地方,被家族所棄;沒有入族譜,多半是出身有瑕。
可沈家到底是怎麼想的?這沈琰這一支幾代人都是讀書爲業,這般有上進心的族人,爲何不讓迴歸家族?
不過想着在鄉試前,沈家宗房派了沈琦來南京,曾帶了幾個生員過來拜訪他,其中並沒有沈琰。
之前喬三老爺還以爲是沈琰如今住在南京的緣故,現下看來這其中還有說法。
“沈家那裡,可提了你們這一支歸宗之事?”喬三老爺問道。
沈琰搖搖頭,不想說太多。
他並不知喬三老爺與沈家二房的淵源,對於學政大人關心自家事,心中頗爲古怪。隱隱察覺到什麼,可想到自己**之事,也歡喜不起來。
喬三老爺好奇的不行,沈琰祖上到底是什麼出身?不過這其中定有不好對人言處,喬三老爺見沈琰不願意提,也不會直接問起,就問了沈琰幾句進京的事,就叫人上了湯。
待沈琰離開後,喬三老爺吩咐人傳了管家過來,打發他去打聽沈琰的身世
松江是大府,松江來參加鄉試的學子如今還有不少滯留南京。沈家是松江望族,說不得有什麼蛛絲馬跡打聽出來。
喬三老爺即便曉得沈琰身世有異,依舊沒有死心。
在他看來,沈家不許沈琰祖父入籍,多半沈琰祖父是外室子。沈琰的曾祖母是再醮之婦或是妓子,不爲書香門第入接納,連帶着兒孫也都上不了族譜。
自打宋後,儒家信奉程朱理學,對於女子貞潔要求尤爲苛刻,不許納妓或是再醮婦進門的人家,並不是一個兩個。
即便不被宗族接納,沈琰的祖父依舊讀書爲業,有了功名;沈琰之父這裡,又更進一步;再看沈琰的爲人行事,家教這裡是無需擔心的。
喬三老爺的庶長女,不過是婢生女,纔在親事上被人百般挑剔,高不成低不就。因此對於沈琰的出身,喬三老爺並不是很挑剔,只是想要弄個明白罷了
等到管家打探一圈,得到的消息,卻是令喬三老爺拿不定主意。
沈琰來南京之前在松江沈家族學任教,其胞弟也在沈家族學讀書,沈琰家在松江時住在沈家坊。這明顯是被沈家接納的意思,那爲何沈琦來南京沒有帶沈琰在身邊交際?而沈琰這裡,提及松江沈家時,也沒有想要歸宗的意思。
南京距離松江並不算近,不過喬三老爺還是打發人前往松江打聽。至於沈琰這裡,瞧着他有爲尊者諱的意思。沈琰的胞弟,年歲不大,未必曉得家族私密,唯一能打聽的就是沈琰之母白氏。
喬三老爺就與妻子說了,讓她尋個由子見見白氏。
喬三太太有個嫡女今年十二歲,巴不得將前頭的庶女早嫁了,好專心爲女兒準備嫁妝,對於丈夫的吩咐就痛快應了。
白氏是舉人之妻、舉人之母,並非尋常民婦,喬三太太給她下帖子,也不算太**份。
白氏收到學政太太的請帖,真是又驚又喜。不過她一個內宅婦人,倒是不敢自專,就叫來長子商量。
沈琰看着帖子,想起前兩日在學政家的對話,若有所悟,道:“即請了娘去,娘就去……要是學政太太問及曾祖母之事,也不必瞞着……”
白氏驚恐道:“她作甚要問及這個?莫不是發現大哥學籍不妥?還是沈家人要害了大哥?”
沈族並不認下沈琰這一支,可沈琰既要進學,學籍上曾祖父之名總不能空着,添的還是二房老太爺的名字。真要計較起來,這樣並不妥當。要是沈氏族人到學政處上告,就能告沈琰一個“僞籍”。
白氏對沈家再不滿,也不敢鬧事,顧及的就是沈琰的學籍。
沈琰忙道:“娘別擔心了,不於學籍之事,多半是要問兒的親事……”
白氏聞言,立時轉驚爲喜:“阿彌陀佛,真是老天開眼,莫不是學政大人要招大哥爲婿?”
沈琰搖頭道:“或許是爲了旁人家保媒,除了說親之外,也沒有什麼可探問到祖上的道理。”
白氏猶豫道:“家醜不可外揚,這些事實話實說好麼?要不先看看那邊人選如何?要是人選好,是不是當瞞一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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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琰皺眉道:“不可婚姻結兩姓之好,要是有所隱瞞,那不成了騙婚?娘還是實話實說。不管學政大人爲何人保媒,門第當在我家之上,要是因此得罪人,反而給兒子平添一個仇人。”
白氏恨恨道:“都怪二房大太太,恁地心狠的女人……要不然去年歸了宗,也不會讓我兒到了現下這般尷尬境地……”
沈琰忙道:“這般抱怨的話,娘在家裡說說就罷,到了外人跟前可莫要提起……二房大老爺升了尚書,要是娘在外頭也這般抱怨,讓人誤以爲我兄弟兩人對二房心存怨尤,不用二房嫡支發話,就有人爲了巴結二房大老爺發作我們,說不得前程就要斷送了……”
倒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是世情如此。只是未必就這麼嚴重,沈琰曉得母親秉性,不願她在外頭亂說,才故意說的嚴重幾分。
白氏白了臉,忙捂了嘴道:“這也未免太霸道,連抱怨兩句都不行麼?”
沈琰道:“父債子還,天經地義。嫡支這些年沒有尋祖父與父親不是,多少也因離的遠的緣故。如今兒子就要上京,若是糾纏當年往事,惹惱了那邊,兒子可是扛不住……”
被沈琰連嚇帶哄了一頓,白氏去赴喬三太太的約時,就謹言慎行起來。
喬三太太看到她這般容貌,心中訝然不已。要不是她之前見過沈琰,這母子兩個容貌確實有相似的地方,她都要懷疑白氏是不是後母了。
不過論起年齒,曉得白氏比自己還年長一歲,喬三太太就只有羨慕白氏保養好的。
白氏到底是士子之妻、士人之母,言談中即便帶了幾分小家子氣,也沒有什麼失禮的地方。
喬三太太看出她的軟糯脾氣,不是難相處的,對於這門親事就更熱絡幾分
她素來想的開,不怕庶女嫁的好,只怕庶女嫁的不好。喬三老爺心腸軟,要是曉得庶女嫁的不好,往後怕是多有操心的地方。
喬三太太對白氏滿意了,就旁敲側擊問起沈琰兄弟的身世。
白氏因得了長子吩咐,並無隱瞞的,倒是痛痛快快說了。又因長子的警告,白氏一句抱怨沈家人的話都沒提。
喬三太太聞言,沈琰的祖父竟是出自沈家二房,不由有些傻眼。沈琰這身世,可是比他們夫妻兩個之前想的截然不同,倒是說不好是更好還是更壞。
不過因白氏這般坦蕩,她對白氏的好感就又升了幾分,言談上依舊親切,並無變化。
白氏眼見喬三太太並不因自家是出婦子後代就生鄙視,倒是十分感動。
等到喬三太太叫人上湯時,白氏已經當喬三太太是個貼心人了。
喬三太太這裡送了客,卻是收了笑。
等喬三老爺回來,喬三太太就將白氏那裡打聽的消息說了。
喬三老爺聞言,亦是訝然:“竟然不是外室子,而是嫡支……”
喬三太太皺眉道:“老爺可莫要這樣說,姐夫家纔是沈家二房嫡支……”
喬三老爺嘆氣道:“要我說,姨父的性情實是太剛烈……換做旁人家,即便後母不賢,也沒有不認弟弟的道理,竟任由血親遺留在家族之外……”
喬三太太猶豫道:“老爺,這門親事還是罷了……沈琰是不錯,可沈家那邊在擇嗣的時候都沒認回他們,想來也無心讓他們歸宗……”
喬三老爺想了半響,道:“前些日子看邸報,姐夫外放江西,倒是說不得會路過南京,且看看姐夫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