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朱棣預料的一樣。
紀綱這一次趁着夜色發動的暴亂,策劃非常的詳細全面,錦衣衛數千人,加上他之前隱藏在京畿周邊州府的人馬,一共一萬三千餘人。
進攻皇城的一萬人,其餘三千人則分散在全城各地。
這三千人做的事情也很重要,分成數十個小組,每一個組負責一位中高級武將的府邸,以確保這些武將不能在最快的時間趕到京營各衛駐地。
京營羣龍無首,那麼就無法迅速組織有效的馳援,這會給紀綱帶來更多的時間,以便拿下皇宮。
而紀綱又重點照顧黃府。
圍困進攻黃昏府邸的人手至少有兩百之數,在紀綱看來兩百人夠了,哪怕黃府有十二個西域妖姬也無法抵擋,黃昏再狡猾,這一次也必死無疑。
當然紀綱也沒有忘記另外兩個重要的人物。
漢王朱高煦,趙王朱高燧。
既然是造反,既然想登基,那麼就必須將朱家天室殺光,要不然勤王的人隨便扶持一個朱家人,就能不斷的進攻京畿。
當然,就算紀綱殺光了京畿的朱家人,地方的軍隊也會隨便擁護一位朱家的藩王前來勤王。
但若是京畿沒有朱家人,只要紀綱徹底掌控五軍都督府,他的叛軍就能軍心大振,而如果京城之中還有朱家人,就算紀綱掌控了五軍都督府,軍心也不會安定。
所以朱高煦和朱高燧兩個人也陷入了苦戰。
這是正兒八經的歷史,不是武俠玄幻,所以說也沒有什麼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千人敵,朱高煦和朱高燧雖然也是沙場猛將,但他們尚未就藩,身邊沒有藩王護衛,只有王府護衛。
可王府護衛那點人根本無濟於事。
朱高煦渾身是血站在院子裡,耳邊聽見周圍一些權貴府邸傳來的喊殺之聲,心中暗暗苦澀,紀綱真的是瘋了。
我現在還能怎麼辦?
真的要等紀綱殺進皇宮將父皇和太子斬於馬下的時候,自己再去馳援嗎?
這確實是個好主意。
如果紀綱能做到這一點,那麼只要自己能在事後平定紀綱,大明的天子皇位非自己莫屬,老三他拿頭和我搶。
但事情往往有個但是。
朱高煦不敢小看父皇,就算紀綱的暴亂準備的再充分,父皇也絕對不會沒有一丁點的提防,所以紀綱造反大概率是以卵擊石。
如果自己真循着之前那種想法遲遲前往支援,那麼這昭然若揭的心思在父皇眼中將披露無疑,到時候又如何在父皇面前自處。
又如何再和太子爭奪江山天下。
一念即此,朱高煦急了。
對身邊的心腹道:“紀綱造反,我等共誅殺之,如今他以少量兵力爲困我等,想必起大部分兵力在進攻皇城,天子危機,我等不能在此耽誤時間,爾等好漢兒郎助我突破敵人的圍困,前往皇城支援父皇,事後我必重賞,哪怕是王位共坐之,本王亦意欣然。”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朱高煦開始突圍,不要命的突圍,因爲他明白如果自己去晚了,那麼他失去的不僅是父皇的信任,還有他存在着一丁點希望的江山天下。
同樣的還有朱高燧。
朱高燧並不笨,他也和朱高煦的想法一樣,知道此刻若是再不去支援父皇,那麼他這個最被父皇寵溺的王爺恐怕也再無希望。
京畿城內處處見風煙。
這一夜大明百姓徹夜不眠,心驚膽顫,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在京畿內起了戰火。
同樣的畫面出現在五軍都督府和京營各大武將的府邸內,幾乎所有的武將都在承受紀綱叛兵的圍攻,在無法突破圍攻之前,這些人誰都沒辦法趕到京營駐地領兵起支援皇宮。
而京營駐地的士卒也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有兵符,沒有將軍帶領,他們只能按兵不動,惶惶然地望着處處火光,不知該怎麼辦好。
不得不說,紀綱這一手相當高明。
黃府主院內。
黃昏負手站在臺階前,主院的院牆前面,十二妖姬和阿如溫查斯拼死而戰,十二個女子全副武裝,不斷的斬殺妄圖翻過圍牆前來取黃昏頭顱的叛兵。
但形勢並不見好。
在黃昏的身後,徐妙錦、娑秋娜和權氏等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以及吳與弼、吳浦一家人,全部站立在書房的門口望着外面的火光,心裡墜墜不安,他們只能選擇相信黃昏。
黃昏看到身邊的何貴,“你們的人大概還要多久才能過來幫忙?”
何貴握緊了手中的刀,沉聲說道:“估摸着還得要一刻鐘左右,畢竟我們平日活動的地方距離你府邸還是有那麼一點距離。”
黃昏嘆氣,“按照這個情況,南鎮撫司咱們不能奢望了。”
何貴問道:“大官人,你的蚍蜉義從呢?”
進攻黃府的叛兵約摸兩百人左右,如果自己的七八十號人趕到,再加上黃昏那五十人的蚍蜉義從,還是有一戰之力。
至少也能保護黃昏。
黃昏微微搖頭,“不用奢望他們,年前我給了他們意思,無論京畿發生什麼事情,都以時代銀行的金庫爲第一要務,所以他們肯定會死守金庫,不會來支援。”
如果蚍蜉義從能反應過來前來支援的話,別說紀綱叛軍有兩百人,就算他們有五百人,只有五十人的蚍蜉義從打他們也是有如土雞瓦狗。
不是黃昏自大,而是對蚍蜉義從有這個信心。
但是現在的局勢非常嚴峻,黃昏不知道紀綱有多少人進攻皇城,如果讓紀綱得逞,那麼今天自己也必死無疑。
因爲紀綱進攻皇城失敗,那麼再垂死掙扎,他最後的目的地肯定是自己這裡,他一定會用所有兵力全力進攻黃府。
所以黃府這點力量完全不夠,還需要更多的人。
可是南鎮撫司的賽哈智和劉明風等人應該也在被叛軍圍攻,無法去率領南鎮撫司的緹騎前來,而且就算他們反應過來,南鎮撫司也應該是去皇城支援朱棣,而不是第一時間過來保護自己。
換句話說,自己可以依仗的力量就只有何貴的七八十人。
以及不會被自己的命令所禁錮的蚍蜉義從五十人。
此刻娑秋娜率領的西域妖姬和阿如溫查斯已經有漸漸不支的跡象,也許再有一刻時辰,黃府就會被叛兵攻陷,到時候自己一家老小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黃昏沉默了。
這是他來到大明以來最大的危機。
……
……
京畿處處起烽煙,但有一些府邸例外,大部分讀書人出身的朝堂要員的府邸,只有少量的叛兵,也不進攻,就是讓這些大臣們無法出門。
雞籠山附近的國子監外面,有一座很是普通的小院子,此刻院門口有一個年輕的讀書人站着,看着處處烽煙,思緒翻轉。
恰好又有一人抹黑前來,是一位年輕的青年。
明教聖女方嬌的兒子劉寧然。
他看見門口站着的年輕人大聲道:“廷益,現在是什麼個狀況,爲什麼京畿之中會出現叛變?我前來找你的路上,看見那些權貴武將的府邸門外都有叛兵圍攻,是誰叛亂了?”
廷益,是于謙的字。
看着滿城煙陷入沉思的青年正是于謙,和前來找他的劉寧然是至交好友,兩人如今也在京畿之中並稱爲太學雙璧。
看見劉寧然前來,于謙大喜,急聲道:“根據年末發生的事情推斷,這一次的叛亂應該是錦衣衛指揮使紀綱垂死掙扎,想要用命搏一條活路。”
劉寧然疾聲道:“現在局勢不容樂觀。”
于謙問道:“你確定京畿之中那些權貴武將的府邸都被叛兵圍困住了,如此說來的話,京營那邊沒辦法支援皇宮,如果陛下沒有提前準備的話,隨着時間推移,只怕會被紀綱得逞。”
劉寧然臉色一白:“那怎麼辦?”
于謙沉默了一陣,“沒有兵符,也沒有武將率領,那麼京營那些羣龍無首的士卒也不會全去支援皇宮,這個時候京營需要有人領導。”
劉寧然想了想,“朝中文臣爲什麼不去?”
于謙搖頭:“恐怕出不了門,紀綱肯定提防着這一招,所以此刻京畿之中幾乎所有的官員都無法出門。而紀綱只需要拖住時間,攻下皇城殺陛下,如果他再殺了漢王趙王和太子,他就算不能登基也能夠徹底掌控京畿,這樣以來,大明將經歷一場前所未有的混亂。”
停頓了一下,于謙輕聲說道:“關鍵點在於京營。”
劉寧然一身浩氣,“我和我母親能有今日,皆是我大明陛下仁慈,廷益,我記得黃昏的夫人徐妙錦說過一句話,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我等讀書人在此時刻理應挺身而出!”
于謙哈哈一笑,“我正有此意,我們去京營駐地!”
黑暗中,兩個年輕讀書人聯袂而去,恍然之間,人間光明綻放。
書生意氣,揮斥長空。
大明天下,又見於少保!
……
……
承天門,紀綱手按繡春刀,望着久攻不下的承天門,面色焦急,雖然進攻皇城的只有一萬人,對羽林前後衛有着兵力優勢,但羽林前後衛佔據着地利組織有效反抗,一時之間也難以拿下承天門。
進不去承天門就殺不了朱棣。
當然,隨着時間的推移,攻破承天門是無可更改的事情,何況自己在內宮之中還安排了刺客和殺手,只要他們得逞,朱棣和太子當場身死的話,就那些內侍和拖着病秧子身體的徐皇后,誰也無法阻擋大軍,那麼就能更順利的攻下皇城內宮。
但是需要時間。
紀綱不知道自己留在城內的那三千人能否堅持多久,如果他們能一直困住京城之中所有的權貴武將,還有朝堂要員文臣,那麼自己就有更多的時間。
只要殺了朱棣和太子,再調轉兵鋒,那麼京城大局將盡在掌控之中,屆時朱高煦和朱高燧,以及黃昏也是必死無疑。
時間,還是時間,要命的時間。
紀綱想到這裡,有些沉不住氣,將李春喚過來,下令,“我們不能再拖延時間了,全力進攻承天門,一定要在小半個時辰之內攻破城門,告訴兒郎們,只要殺了朱棣,皇宮內的金銀財寶隨便拿,除了徐皇后之外的其他妃嬪,他們都可以隨意玩弄!”
只要破開城門,那麼就能兵鋒直指乾清宮。
有金銀財寶和天子偌大後宮美女的誘惑,叛兵的攻勢越發猛烈。
乾清宮中,朱棣坐在黑暗之中,太子站在一旁,康寧拱衛着朱棣,房間裡很是安靜,也不知過了多久,李謙匆匆進來,“陛下,沒有時間了,紀綱的叛兵攻勢越發猛烈,最多再有一刻鐘,承天門便會守不住了。”
朱棣嘆了口氣,“趙王和漢王還沒有來支援嗎?”
有些寒心。
這兩個兒子果然盼着自己和太子死在這一次叛亂之中,他們纔好登基爲帝。
朱高熾心中一顫,他雖然是太子,而且也害怕兩個兄弟和他爭奪皇位,但他畢竟是仁厚的明仁宗,他很念手足之情。
果斷跪下,“父皇,不要責怪二弟和三弟,紀綱這一次叛亂準備充足,想必他早就料到二弟和三弟會來支援,所以他也一定派了人去阻攔二弟和三弟,他們一時之間難以來支援,也是情理的事情。”
朱棣訝然,“老大,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朱高熾沉默了一陣,“父皇,兒臣知道,如果兒臣不爲二弟和三弟說情的話,那麼他們今後就再沒有和兒臣爭奪皇位的希望,但是父皇,兒臣首先是你的兒子,其次是二弟和三弟的大哥,長兄如父,兒臣無論如何兄也忍心看着二弟和三弟因爲這無妄之災而被父皇冷漠,畢竟我們終究是一家人。”
內侍康寧聽得熱淚盈眶。
啪的一聲也跪下了,“陛下,奴婢也認爲太子殿下說的對,你們畢竟是一家人,漢王和趙王殿下不能及時前來支援,想必是被紀綱的人絆住了。”
朱棣嘆了口氣,“一羣廢材,還是得讓老子來幫他們收拾爛攤子!”
緩緩起身,“取朕的劍來。”
朕要親自上皇城,擊退紀綱的叛兵。
我是誰?
我是朱棣。
是仗劍騎馬打得漠北鐵騎抱頭鼠串的永樂大帝,我朱棣會懼怕怕你區區一個紀綱?
沙場之上,我朱棣就是無敵的存在,誰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康寧大驚,“陛下,太冒險了,讓李大監去吧。”
朱棣哈哈一笑,“不用擔心,朕早有準備,李謙,你現在去羽林後衛駐地找林東來,告訴他,是神機營出擊的時候了。”
李謙笑道:“遵旨!”
說完出門而去。
朱高熾大喜過望,他做夢也沒想到,父皇竟然在皇城內安置了神機營,爲何以前沒有聽到一丁點的風聲?
朱棣在康寧的幫助下披甲掛劍,剛準備出門,卻見剛出去的李謙去而復返,大笑着說:“陛下,援兵來了!”
朱棣心裡多少好受了些,“是老二還是老三?”
李謙微微搖頭,“都不是,是金吾後衛和金吾前衛,不過帶領士卒前來支援的並不是金吾前後衛的指揮使,而是兩位讀書人。”
朱棣很少意外,“兩位讀書人,誰?”
李謙呵呵一笑,“陛下應該聽過這兩個人,其中一人是明教聖女方嬌的兒子劉寧然,另一位,是錢塘於家埭的于謙。”
這兩人也並稱爲太學雙璧。
朱棣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我大明物華天寶人傑地靈,這兩位讀書人當得起這太學雙璧的讚譽,朕心甚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