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御史,平時乾的就是彈劾的事情,是官場最招人恨的角色,沒少被人威脅,尤其陳瑛,儼然有大明第一酷吏之姿,和紀綱兩人關係極好,一文一武,靖難之後他也深受皇恩,權柄日高,有罪的沒罪的官員被他整倒了一大堆,府邸之上也出現過有人拋死雞死鴨這種事,但當着陛下的面被威脅,這還是第一次。
聞言哭笑不得。
真不明白,如此沒有城府的人,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正義凜然,“當着我大明天子的面說要殺我大明的二品朝員,你也配擁有陛下恩賜的同進士頭銜?”轉身對朱棣失禮,“陛下,您聽見了,微臣不過秉持都察院職責辦事,卻有人爲此要殺微臣,如果人人皆如他一樣,都察院人人自危,還有誰敢來維持朝堂綱紀?”
朱棣也是哭笑不得。
黃昏狠話倒是說得溜,可你這樣一說就落人把柄了,以後陳瑛有個什麼意外,所有人都要懷疑是你下的黑手。
還是太嫩了。
這種話也能當着天子的面說麼?
就是私下裡也不能說。
得憋在心裡。
城府啊城府。
在仕途摸爬滾打,沒有城府的早被人給玩死了,黃昏能活到現在,簡直奇蹟。
朱棣也有點惱怒。
他倒要看看,你黃昏有什麼辦事殺陳瑛,連朕這個天子都保不住。
道:“侮辱朝臣,罪加一等,黃昏,你這是活膩歪了是不是,來來來,你倒是給朕解釋一下,若是朕不能滿意,你也別去詔獄了,直接去午門罷。”
黃昏斜乜一眼陳瑛,做了個割喉的動作。
給老子等着!
陳瑛不屑一顧,囂張有用,那還要腦子和權利作甚,你黃昏現在有什麼資格來報復我,你能不能活過今天還兩說。
朱棣一臉黑線。
眼裡還有沒有老子這個君王了,當着老子的面給老子的二品大員做割喉動作,太張狂了點。
但其實有點小欣賞,年輕人就要有這種老子一事能狂,敢劍指滿天仙皇的傲氣。
黃昏沒再理睬陳瑛,反正意思已經傳達給他了,接下來他會一步步剝光陳瑛的保護傘,將陳瑛的自信一點點吞噬,不斷的承受恐懼,然後死去。
對朱棣說道:“陛下,臣不明白,娑秋娜殺了北鎮撫司緹騎,和微臣有什麼關係?”
朱棣:“……”
這話你也好意思問出口?
和你沒關係,難道和朕有關係?
黃昏繼續道:“微臣去娑秋娜那裡,只是確定她的過往,因爲微臣和娑秋娜是清白的,但當下流言鬧得微臣難以心安,所以微臣要篤定一點,她是否還有清白之身,在得到確鑿答案後,微臣就離開了,並不知道後來的事情。”
朱棣反問,“你怎麼確鑿答案?”
感情你還要驗別人的身子不成。
黃昏也一愣,問道:“難道人和人之間已經沒有了基本信任了嗎,我相信娑秋娜沒有騙我。”
朱棣:“……”
身在朝堂,還存在人和人之間的信任?
老子作爲天子,都不敢相信朝臣說的所有話,就是黃昏有時候說的話老子也沒信過,比如那什麼可以預知未來,你現在有本事老朕預知一個來看看……
也是不解了。
黃昏一向擅長以靜制動後發制人,講究個穩字。
怎的今日如此幼稚了。
轉念一想,這才鮮活。
畢竟才十九歲。
如果一個十九歲的人在仕途中從不犯錯,那也太可怕了,就算是作爲天子,朱棣也覺得這樣的人不能讓他官至羣臣之首。
咳嗽一聲,“那麼娑秋娜爲什麼要逃?”
黃昏理所當然,“當然有隱情。”
朱棣:“什麼隱情?”
黃昏:“我也不知道,但是可以查啊。”
朱棣:“現在娑秋娜已經人間蒸發,你怎麼查?”
黃昏笑了笑,“我能把她找回來。”
朱棣陷入沉思。
許久,揮手示意陳瑛和紀綱退下,又讓狗兒退下,乾清殿裡只剩下他和黃昏,朱棣壓低聲音,“其實那件流言的事情,我知曉後憤怒異常,因爲確實很像你的作風,不過徐皇后提醒了朕,說如果你真和娑秋娜有那層關係,回到應天后就不是爲了娶烏爾莎而導致徐妙錦出走,所以你大概率和娑秋娜是真沒關係,在出使途中和你有關係的應該是烏爾莎。”
忽然一臉捉狹,“雞籠山上涼快否?”
小夥子會玩啊。
這種待遇老子作爲天子都沒享受過,也沒機會享受。
黃昏一臉震驚,“陛下您的人也在跟蹤我?”
朱棣哈哈一笑,“三保雖然下西洋了,但他的一些人還留在應天,讓李謙在統領,依然各司其職,朕也是爲了你的安全着想,讓他們派了兩個人專程在暗中保護你而已。”
黃昏:“……”
朱棣繼續道:“所以在老二和紀綱來揭發你睡了娑秋娜後,我當時憤怒其實是做個樣子看看,然後找皇后商量,準備讓她出面去和娑秋娜談談,讓宮中的老媽子去查一下她的清白,到時候也能還你清白,不過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朕肯定不能留你在應天了,所以朕其實是想把你送到順天去,畢竟郭資一個人在那邊,有力有未逮之處,哪裡知道發生了今天這事,娑秋娜一走,朕想幫你也有心無力了。”
黃昏心中大爲感動。
朱棣讓自己去順天,明顯是因爲當下在立儲高風險期,自己很有可能被朱高煦和朱高燧的人聯手打壓,一個不小心就會死硬。
而雒僉死後,應天行部尚書有個空缺,自己去那邊混個幾年,就能順勢補缺。
朱棣這番好意,黃昏着實感動。
好一個鐵血朱棣,好一個仁君永樂!
於是笑道:“草民剛被罷官,就這麼跑去順天慢慢混到行部尚書,不太合適,容易招人閒話,行部尚書一職麼,草民倒是覺得我那叔父既是三元狀元又六首第一,此等大才足以勝任。”
朱棣無語,“好一個順勢而上。”
黃昏眨眼,“這叫舉賢不避親。”
朱棣沒打算繼續說這事,“現在娑秋娜一逃,你還是乖乖的去詔獄待着罷,等什麼時候抓回娑秋娜,你再什麼時候出現,你也多燒點高香,希望娑秋娜不會死在外面,更要奢望娑秋娜在逃亡路上,依然能保持着清白。”
怕就怕有的人先下手爲強。
要麼殺了娑秋娜,要麼找人把娑秋娜給玷污了。
那時候黃昏是真洗不乾淨。
黃昏一臉悲哀,“陛下你是想讓草民死嗎?”
朱棣:“這叫什麼話?”
軍器監那邊的事情還沒塵埃落定,朕怎麼捨得讓你死,編修全書還要用錢,鄭和下西洋之後要如何做,都得需要你這個“神棍”吶。
黃昏老實嘆道:“這一次草民去了詔獄,是真的會死,不管是北鎮撫司還是南鎮撫司的詔獄,乃至於京營、府衙大牢,只要草民一去,必然暴斃。”
朱棣笑了,“紀綱他敢?!”
黃昏搖頭,“有什麼不敢的,當年草民當着滿堂文武的面,在大風岡殺了龐瑛,結果怎麼樣?不也不了了之。”
朱棣沉默了。
他是反思自己,靖難登基之後,自己忌憚的太多,是否對朝臣太溫和了?
對黃昏夠寬容。
對其他人亦是足夠多的仁慈。
黃昏深呼吸一口氣,“三天,陛下給我三天時間,我把娑秋娜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