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裡,一燈如豆。
黃昏看着還算豐盛的晚餐,卻沒有什麼胃口,下午時分,由薛祿親自負責,仔細詢問了關於朱高燧薨天的詳細過程。
黃昏一五一十的回答。
全部按照事實。
在這件事上,不要想着添油加醋說謊,一個謊言需要用另一個謊言來掩蓋,那麼遲早會穿幫,所以黃昏只說事實。
當然,所謂的事實不包括他運籌帷幄的籠絡兀良哈殘兵的事。
這事不能說。
所以說的事實全部是朱高燧抵達長平後發生的事情。
就像黃昏真的只是一位沒有軍權的布政司使在旁觀整個事態的發生一般——也不算是完全的旁觀,朱高燧一到長平就出兵進逼布政司,黃昏和朱陽被迫遠遁這個事情也如實而言。
這個在後續很好解釋。
或者說……這個事情也完全不需要解釋,因爲這個事情的發生本來就是朱棣默許的,他早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情形。
雖然事態的發展還是在掌控之中,但黃昏依然沒甚情緒。
人無遠憂必有近慮。
發生了今天這樣的事情,他得考慮一下朱棣是否會報復,如果報復,妻兒都在應天,是否應該想辦法把他們接到漠北去。
這是一個隱患,還有一點,得更加仔細的思忖一番以後和朱棣的相處之道,又或者是不是應該提前讓朱老闆退休,讓太子登基?
這一次雖然有驚無險,但朱棣的強勢確實讓黃昏難以安心。
但讓朱高熾登基的話……
也不見得能比朱棣好。
朱家這三代君王,就沒一個是軟柿子。
如果朱棣是萬曆,自己是張居正多好。
正思忖間,巷道里傳來輕輕地腳步聲,一直沉浸於心事的黃昏也沒察覺,直到那個人站在柵欄前開口問,黃昏才醒悟過來。
慌忙起身行禮。
柵欄外的人負手而立,眼神冷漠,“朕問你在想什麼。”
黃昏沉默了一陣,“想君臣相處之道。”
朱棣,“哦?”
揮手,示意薛祿打開牢門,跨步進去,又示意康寧和薛祿等人離去,非旨意不得進來,然後坐在黃昏對面,冷笑一聲,“果然是錦衣衛的大爺。”
以前紀綱執掌錦衣衛,你到了詔獄也是好吃好喝的供着。
現在薛祿執掌北鎮撫司,你依然如此享受。
這哪裡是坐牢。
權臣啊……
簡單兩個字,卻讓朱棣感到萬分無奈,有皇權,就有天子,天子終究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有喜怒哀樂,那麼對人待事也會有喜惡,自然而然的就會產生天子寵臣。
這是歷朝歷代永遠都無法解決的問題。
除非沒有皇權。
但朱棣真想不到一個國家怎麼可能沒有皇權,沒有皇權統治的國家,豈非就像春秋戰國一樣,可那段亂世也還有個周天子。
黃昏不敢坐下,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飯菜,說了句心裡話,“味同嚼蠟。”
朱棣伸手一拂。
乒乒乓乓一陣響,碗筷和飯菜灑落一地,“那就別吃了。”
【送紅包】閱讀福利來啦!你有最高888現金紅包待抽取!關注weixin公衆號【書友大本營】抽紅包!
黃昏不以爲意。
你要理解,這是一個正在承受喪子之痛的父親。
黃昏沉默了一陣,從一堆東西里扒拉出酒杯,又將裝飯的碗弄乾淨,拿起酒壺,給酒杯倒滿酒,放在朱棣面前,給飯碗裡倒了半碗,然後默默的喝了一口。
朱棣漠然而默然的看着黃昏倒酒。
猶豫片刻,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黃昏再給他滿上。
放下酒壺,很是感觸的道:“微臣也不知道,事情怎麼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呢。”
這感觸,大概韋小寶在被康熙追殺時也有過。
朱棣沒說話,他其實知道,因爲這樣的事情就算現在不出現,將來也必然出現,一個像自己這樣的君王,絕對不會把黃昏這麼強勢的人留給太子。
朱棣端起酒杯,又放下,從袖口裡拿出一份案冊,“詳細過程,朕不想看,朕要聽你親口說。”
黃昏沉默,緩緩將碗中酒一飲而盡,這纔開始陳述。
朱棣只是默默聽着。
當黃昏說完之後,朱棣眼神越發冰冷,“所以燧兒薨天,就是因爲他在長平強徵牧民的糧草和牛羊,導致兀良哈殘兵叛亂?”
黃昏點頭,“這是事實,陛下可以着欽差去長平調查。”
朱棣反問,“你這個布政司使是幹什麼的,兀良哈一片大雪覆蓋的情況下,你布政司周邊百里之內聚集了近萬的殘兵,你竟然不知道絲毫消息?”
黃昏欲言又止。
朱棣喝道:“說!”
黃昏只得道:“陛下,這個事情你不應該問微臣,而應該去問李友邊、樑道、王魁和趙彥傑四人,是他們想借兀良哈殘兵的刀來殺微臣,如果不是他們,長平布政司周邊怎麼可能聚集那麼多的殘兵。”
朱棣無語。
這四人中,李友邊、王魁和趙彥傑都死了,屍首埋在長平郊外。
而樑道則人間蒸發。
不用想,樑道肯定也已經死了。
而且肯定是死在你黃昏的手上。
也就是說,李友邊四人策劃的兀良哈殘兵叛亂殺你黃昏的事情,已經死無對證,你黃昏怎麼說就是怎麼回事。
黃昏卻不苟同,“陛下若是有疑惑,可以去問長平布政司的吏員,在這次暴亂之前,他們全部被李友邊等人拉攏,應該知道一些風言風語。”
朱棣微微點頭,“朕會去查的。”
黃昏剛想說什麼,朱棣卻繼續道:“如果查出來,兀良哈殘兵和你黃昏有一絲的關係,黃昏,狠話朕也就不說了,朕會讓你明白,何謂天子一怒!”
如果你黃昏真的經營勢力,並且聯合兀良哈殘兵殺了朕的三兒子,朕甚至不願意殺你,但會讓你慢慢體會一下亡妻、喪子、失女、滅族的痛苦。
這比直接殺人更殘忍。
朱棣做得出來。
但實際上,朱棣在說這句話時,並無殺意。
他只是宣泄憤怒和悲傷。
他終究是天子,終究理性大於感性,知道這一次三兒子的薨天,其實真正的責任真不是黃昏,但他必須宣泄他的憤怒和悲傷,朱棣更多的是內疚。
現在是對黃昏說狠話,也許接下來就是對瓦剌那邊的雷霆出擊。
總得有人爲趙王的死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