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無論是縣試、鄉試、會試都不會放在天寒地凍的日子裡。
白名鶴在南京這邊有一場考試,來到南京的秀才、舉子已經擠滿了大大小小,無論是高檔還是普通的客棧。南京城已經許多年沒有這麼熱鬧了,至少在沒有考試的日子裡,南京很少有這麼多士子了。
南京禮部把考試的時間訂在二月十五日,只說這個日子吉利。
又一個理由就是,各地的士子都已經習慣了考試的時間,你要提前會讓許多人誤了考試,爲了取士,自然應該讓多一些人蔘加考試了。
南京禮部倒說的有理,也沒有給白名鶴找麻煩。
試題與考試的方法,完全由白名鶴作主,主考官什麼的也由白名鶴來定。反正是考吏員,都不是入仕,南京禮部的人也沒有太多要求限制的。
南京禮部在二月初一開始接受報名的時候,在南京城消失了好天多的高谷終於出現了。
“高老聯絡了不少舊友吧!”白名鶴一臉笑容的迎了出來。
高谷一拱手算是施禮了,然後也笑着對白名鶴說道:“舊友自然是不少,但許多人被你嚇破了膽,本來想聯絡一些人準備和你唱對臺戲的,可惜這些人在南京久了已經無心進取,只求保着職位終老就是了。”
白名鶴呵呵的乾笑兩聲,想來高谷這話應該是假的。
不過,無論真假,眼下都無所謂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高谷這會出現,肯定是來給自己找麻煩的。
“高老,怕是爲了考試的事情而來吧。”
“算是。不過老夫以爲你猜錯了。考試一事除了日期是禮部定下的之外,其餘的事情都依你。當然,地點不能放在貢院,這是南京禮部一致的意見。不爲別的,因爲你這次考試的內容之中有雜學,而且雜學過多。”
這算不是找麻煩。倒是一種妥協吧。
高谷進了屋坐下,表情變的有些嚴肅:“白名鶴,老夫這次來是有件事情希望你可以聽老夫的。就是關於你要找沂王伴讀之事,親王伴讀非比尋常。而且沂王的身份特殊,所以老夫以爲,須上奏本請萬歲御批。”
“這個……,有必要嗎?”白名鶴心說,找幾個孩子陪朱見深讀書,不算什麼事吧。
高谷很嚴肅的說道:“非常有必要。須萬歲御批。南京城這消息一出現,就引起了一些亂子。你白名鶴天縱之才,在老夫眼中是不尋常理,所以老夫厭惡你爲師,你教出的弟子非我儒家弟子,這是老夫自身不願意的。”
白名鶴默默的點了點頭,高谷這一句是大大的大實話。
高谷又說道:“不過,老夫也不得不承認。你白名鶴有才。南京城中無論是勳貴,還是普通的百姓也都承認你有才。都認定了自家的孩子能在你這裡學到一成本事,就可以興旺家業,所以更要萬歲御批。莫望太祖訓,以儒爲尊!”
“其實吧,我這裡,也受的儒家的道德教育。”
白名鶴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高谷點了點頭:“這話老夫信。儒家傳承千年,我華夏的禮就是源於儒。”
“荀子說過:儒分爲俗儒、雅儒、大儒。聖人言:有君子儒、小人儒。千里做官只爲財的也是全是儒生,當然不是儒生不能作官,所以罵的也是儒生了。儒家重名,但名也有:達名、類名、私名之分。所以晚輩以爲。儒不是一本書,而是一顆心。”
白名鶴這番話,放在後世多讀幾本書的人,十個中有一人就能說出來。
很巧合的是,白名鶴正好讀過這一類的書,所以也能說出一二來。
“儒傢什麼時候變得霸道了?不允許其他的聲音,不允許非儒爲官呢?文人之鬥,比戰場上還血腥,動不動就逼得對方家破人亡呢?以晚輩看,吳與弼就走的不是程朱的路線。”
提到這個人,高谷有印象。
“老夫知道此人,在正統十一年山西僉事薦舉過他。後御史臺也有人薦舉他入朝。當年,撫州知府也三次薦舉,他都謝絕而歸鄉講讀,過得很清貧。”
“他的儒,不限於仕。更多則是工商農的弟子,這些人將來也未必爲官,可以說,十中之九不會爲官。難道儒家子弟,只有入仕一條路嗎?看看那些窮秀才們,只知道讀書,只知道考試,除了讀書,他們會幹什麼?會務農嗎?會作飯嗎?連椅子倒了都不扶,這種貨色是給儒家長臉呢,還是丟臉呢?”
白名鶴的話引起了高谷的深思。
至少白名鶴有兩點沒有說錯,他高谷的學生終生的目標就是科舉,而且當真除了讀書之外什麼都不會幹。
“百無一用是書生。”白名鶴扔了一句狠話。
高谷搖了搖頭,這話他不認同。
“高老,這樣吧。你我上奏本,關於沂王伴讀的事情。這件事情我聽你的,但我們打一個賭。我這幾天會寫出試題,然後公開試題。我敢說,那些秀才們基本上都是廢物。他們考不中舉人,連爲吏也作不了,唯一的能力就是會背四五書經。”
白名鶴的話讓高谷的臉色更深沉了。
“賭一把!”白名鶴繼續給高谷施壓。
“如何賭?賭注是什麼?”高谷倒也不示弱。
白名鶴拿來紙筆,準備研磨的時候被高谷將墨拿了過去,對白名鶴說道:“你磨的墨,總感覺有渣!”
“是墨不好?”白名鶴這一句連自己都感覺是在狡辯。因爲他的墨,怎麼可能會不好。高谷連看都沒有看白名鶴一眼,只是低頭專心研墨。
白名鶴只好繼續說賭的事情:“我要賭的是,這些秀才他們的能力,除了可以回鄉去教三字經之外,真正有用的人才,不會超過百分之三。當然,試題由我出,這試題不僅高老你可以看,禮部可以看,而且我會貼出去。讓他們在知道試題的情況下參加考試,依然還是那百分之三可以用,其餘的只能回去教三字經!”
“賭了!”高谷心說這個要是不敢賭,以後他們這些士子怎麼出去見人。
“賭注是,如果高老你輸了。你要親自去把吳與弼請到南京來,至於能不能說服他出仕,那是我的事情。”
“老夫要是贏了,你白名鶴在南京城給老夫背一遍論語,然後自己註解。”
背論語沒壓力,白名鶴這一年時間在大明,除了公文之外,真正讀的書就只有一本,就是論語,而且說到註解,白名鶴也看過不下十種不同的註解了。
可讓自己去註解,白名鶴感覺自己有壓力。
轉念一想,自己可能會輸嗎?
“寫文書,然後簽字畫押!”白名鶴認定了自己一定會贏的。
事實上,高谷也沒有想到自己會輸。
賭約寫完,也沒有要公證人,到了他們這種身份的時候,這張紙都是虛的。大明這個時代的人就算是重犯都非常的重信,一但失信於人,就會有一種天地之間無立足之地的感覺,大明的百姓也對失信的人很是迴避。
白名鶴拿出了自己的試卷。
真正的試卷當然不可能貼出去,不過試題卻可以。
“第一套試卷爲賬目學,分爲三張卷子,分別是基礎會計、運營會計、成本會計。三份關卷子各自計分,我們公佈出去的考題就是,第一天,頭一份卷是考記賬的本事。第二份卷子考的是計算利錢還有核算掙錢損失的本事,第三份就是各工坊覈算一件貨物的生產成本的卷子,我這裡連答案都準備好了。”
“答案可是唯一?”
“有些東西,只有一種正確的答案,但卻可以有多種達到正確答案的過程。”
高谷也精研過算學,白名鶴這話算是有理。
“第二天考的是物流類。同樣分爲三張卷,分別是力學、容積學、運輸學。”
“第三天考的是人制,工坊管理、碼頭管理、街市管理。”
“第四天……
白名鶴這是連教七天,只到第七天才會考到論語,可論語卻也不是主考題,主考的內容卻是蒙學之法。
大明太多人都是在死記硬背的,一個優秀的蒙師,可以在孩童十歲之前,就讓這些孩童熟悉四書五經,基礎算學,還對君子六藝有過一定的接觸。
許多隻會死記硬背的蒙師,孩童到了十歲,連一本論語都背不過。
可蒙師不會說是自己的責任,只會說是孩童太笨,這也是爲什麼白名鶴要把吳與弼請到南京來,這個人已經算是在研究真正的教育學了,如何讓人能夠學會寫字,學會把知識運用到生活中,學會在生活之中道德行爲受禮教的約束。
“百無一用是書生,特別是考了五次鄉試的,更是廢物中的廢物,糧渣還能鋪路,他們回去給孩童蒙學也是誤人子弟,這些人唯一的出路就是,在街頭代人寫信罷了。”
白名鶴越說越厲害,高谷氣的鬍子都在哆嗦。
“當然,如果全大明人人識字的話,這些秀才還能作什麼?難道識字也是特權,農民與工匠不能識字嗎?”白名鶴這句話,可是真正把高谷給噎住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