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浚、李秉都是好臣子,這是大明皇帝朱祁鈺給下了定論。
終於到了石亨出場。
他的從政綱要是針對管理京杭運河的運輸,保障京城的糧食局供應,以及各州府交糧的一個管理辦法。
如果放在以前,他這一份絕對是漂亮的答卷,可放在眼下,有了前面許多華麗的表演之後,他縱然能和前面的人一樣出色,可作爲壓軸的,他如果不能更出彩的話,那麼同樣水平的綱要,他的分數肯定低於前面的人。
石亨講完,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提問。
高谷的人不會提問,因爲他們事先沒有準備,萬一問幼稚會被朝臣嘲笑。
問的厲害的,又怕石亨答不上來。
于謙、商輅、陳循、金英,四大勢力聯手,朝堂之上只要高谷的人不發問,絕對不會有人開口,就是要扔一個冷場,不是爲了給石亨難堪,而爲了給他壓力。
石亨已經開始在出汗了。
這種無聲的壓力,他從來沒有遇到過,甚至猜不出這其中的可怕,越是無敵,越是害怕。
在大明皇帝朱祁鈺的示意下,蔡公公站了出來:“萬歲在等,無論是何人,只要問題合理都可以出來一問,這是論政,自然是以公爲論!”
這話的意思,不用因爲石亨權勢高,就害怕得罪了他,這是就公事而論。
一個身影晃了晃,出現在殿中,這個身影官服的顏色在衆臣當中,卻是另類。一羣正五品以上官員之中,出一個穿着七品官服的人,自然是很顯眼。
白名鶴!
石亨看到白名鶴,心中猛的一緊,白名鶴好手段呀,原來是等在這裡了。
“萬歲,臣有三問!”白名鶴施禮,在得到朱祁鈺同意之後,向石亨一禮:“石大人,下官第一問,京杭大運河保證運輸,如何保持通暢。枯水期當如何,雨季當如何。京杭大運河北段與黃河支流有接壤,河牀上日淺增高的泥沙當如何。治理這些需要多少銀兩,這些銀兩從何而出,漕運總督府又可以拿出多少,戶部要補多少?這就是下官的第一問,保證運輸問?”
石亨真的很想一巴掌閃到白名鶴臉上。
臉連續問了一堆,卻說這只是第一問。
石亨沒回答,因爲他回答不了。他手下人趕緊出來:“白大人,這似乎是許多問題,而不是一問吧!”
“這位大人,你是誰一個出來幫應選官員講話的,不如你也來參選吧!”
白名鶴一句話把這位官員噎的臉色蒼白,趕緊給明顯已經沉下臉的大明皇帝磕了一個頭,跪着退了回去。
沒有人問是冷場,有人問還是冷場,石亨的壓力何其之大。
白名鶴一轉身:“萬歲,水位低會影響運力,水位高會容易起浪翻船。泥沙多會擡高河牀,影響船運。這都是影響運輸的部分,所以臣認爲這是一個問題。銀錢也非常重要,沒有銀子那能整修河道,所以銀兩也是爲了保障運輸!”
石亨緊咬牙關。
他不是一個名將,也不是賢臣。他的戰功幾乎全是混來的,這一點于謙已經作過說明了。他是武將,所以他根本不懂運河的管理,他指望的是自己上任之後,高谷會選擇合適的人來輔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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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一次他只是讓許多人合力準備了從政綱要,根本就沒有考慮到細節。
甚至說,他都不知道京杭大運河有多長。
看到石亨不說話,白名鶴向着所有的大臣一抱拳:“各位,京杭大運河全長三千五百九十四里、從北向南,經過二十四個州府、設有鈔關十三個,大鈔關七個,小鈔關六個。七大鈔關稅普通商稅去年爲三十一萬兩。”
白名鶴開始表演了,京杭大運河他作了許多功課的。
“其溝通着海、黃、淮三河,長江、錢塘江兩江。每年的運力三萬萬石以上,京杭運河上官、私船隻總量三萬七千條。京杭運河沿河,有十二位總兵官,有兵十二萬七千六百人,有官船一萬一千七百隻。”
好精冷的數據呀。
可這些數據只要有心,那不是秘密,朝堂之上的任何一派,隨便一整理就出來了。
但讓白名鶴說出來,就有些變味了。
石亨的臉色已經蒼白無比,他完全不知道這些,就算知道,也不會這麼精準。
“京杭大運河,每年戶部要補銀一百二十四萬兩,其中七成用於修河之用。還有三成是兩岸軍兵的軍補,以及修船所用。大明建國以來,京杭大運河有四次大修,但近三十一年來,卻無一次大修,河堤、河道出問題的極多。今年的運力,就比去年下了百分之七,比前年降了百分之九,去大前年降了百分之十三。”
白名鶴偷偷的給了石亨一個詭異的笑容。
這個笑容真的讓石亨有了殺人的心,白名鶴太毒了,竟然在這個時候出來咬自己一口,而且咬的還真是狠,血淋淋的。
“京杭大運河,去年鹽稅又減了一成。根據各方測算,僅逃掉了鹽稅就有一百五十萬兩。如果鹽稅收齊,那戶部還用補銀嗎?”
白名鶴這一句,真正是大殺招,你石亨敢不敢接。
你說不管鹽稅,那麼怎麼給皇帝交待,可說管鹽稅要是收不到這麼多,戶部再不給銀兩了,那不是把人往死裡整嗎?
放棄漕運總督嗎?石亨腦袋裡閃過了這個念頭。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他沒有敢再想下去,他爭的就是漕運總督,其他的官職都有許多人在爭了,而之前的毛勝也爭的是漕運總督,卻沒有見白名鶴出來提問,這明顯就是爲難。
放棄了漕運總督,怕是未來三年,他就只有一個虛職了。
“下官只是一個小小的七品官,想必石大人一定會有更高明的想法與計劃!”白名鶴又是一句誅心的話,心說我七品官都知道這麼多,你石大人一個二品,難道白癡嗎?
另一層意思,我白名鶴只是七品,沒資格爭總督之位。可你這個有資格爭的,實在是太廢物了。
石亨氣的直哆嗦,可這裡是金殿,他能打白名鶴嗎?
“這只是第一個問題,下官還有兩個問題要問的。請石大人回答吧!”
誰敢出來幫石亨說話,這不是問罪,只是問答。剛纔白名鶴已經噎了一個,誰跳出來就是自己來求白名鶴打臉的。
小小的七品官,好厲害的口舌,好厲害的心計呀。
于謙與胡濙對視一眼,都笑了。白名鶴果真是狠人,在京城惡名遠揚絕對不是虛的。
“回萬歲,臣以爲。正因爲三十一年沒有大修過,所以鹽稅要查,戶部的款子也不能停,再加上運力下降,正好可以在臣這頭一期的任期內,大修河道。修河不是短時間的功夫,縱然臣修不好,也可以給下任作一些基礎。”
白名鶴很想說,石亨你這二品官沒白當,
這翻回答也算是有理有據,但肯定只是一個低分,最多算是給自己撐回面子的回答。
“白大人剛纔提到好,只是說黃河泥沙之說,臣以爲應該從治理黃河開始。由上游……”
高明呀,把話題扯遠,石亨這一招在此時真的是高招。
白名鶴又學了一招,官場之上,並不一定要和你針鋒相對,打一打太極纔是高招。
朱祁鈺根本就沒有興趣去聽,京杭大運河有多少麻煩,有多少惡疾他比石亨清楚的多,也知道解決起來有多麻煩,要真的象石亨說的這麼輕鬆,那京杭大運河也就沒有積年惡疾這麼一說了。
暗中給蔡公公打了一個眼色。
蔡公公則給旁邊的一個小太監打了一個眼色,這眼色一個個傳下去。正在石亨回答的時候,門口一個小太監闖入,卟通一下跪倒:“萬歲爺,大事不好。皇后娘娘在花園暈倒了。”
“什麼?”朱祁鈺一扶椅子的扶手,起身就走。蔡公公這才高喊一句:“退朝。三日後大朝會,參選投票。投票規則,明日由吏部發送。”蔡公公說完,趕緊的追着朱祁鈺去了,只留下滿朝發呆的文武官員,這樣的大事說是退朝,誰也不敢輕易離開。
倒是石亨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冷笑着對白名鶴說道:“白大人,果真是年輕的英傑呀!”
“石大人過獎了,下官只是讀的書多了一點。”
石亨不可能在這裡和白名鶴鬥嘴,他心中有一種慶幸,自己的運氣真的很不錯。
白名鶴也沒有留在殿中,又走到角落去了,倒是其他的官員三五成羣的在討論着政務,以及剛纔辯論沒有結果的話題。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有太監跑了進來:“萬歲有旨,各位大人退朝離宮。皇后娘娘受了些暑氣,太醫診治之後已經無礙。”
中暑呀!這個倒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許多人都暗想石亨的運氣真的是非常不錯的。
也只有陳循隱隱感覺,這可能就是一計,而且是大明皇帝代宗朱祁鈺陪白名鶴玩的一計。
一聽到離宮,高谷拉着石亨快速的離開,他們需要好好的計劃一下接下來的行動了,這次從政綱要他們幾乎就被將死,這皇后突然暈倒是救了石亨,也給了他們翻盤的機會。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