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阿大也在笑,反正只是說話當逗樂子,白名鶴這個人倒是有趣。廣東那些文官誰和軍裡的粗魯武官們說這些笑話,動不動就是什麼聖人說,這個子那個子的。
白名鶴回到屋,立即就把倭人告狀的事情給扔到了一邊,眼下他關心的是石亨。
入夜,王福臨與蘇慕雲竟然一起從白府的角門進入了白名鶴的府中。角門一般是下人走的,真正有身份的人一但用角門進去,真正的非奸既盜。肯定不是來幹好事的,王福臨與蘇慕雲也一樣。
他們作的事情,見不得光。
“王先生爲何到訪?”白名鶴笑着迎了上去。
“蘇兄辦的大事,向我借了一些人手。是草民斗膽,猜出一些又詐出一些,蘇兄非要草民來見白大人,否則就要和我不死不休了。”王福臨的語氣是在開玩笑,可事實上卻在表明一個態度。
這件事情是他王福臨套出的話,白名鶴如果生氣的話就要找他的麻煩,他願意承擔這個責任。
白名鶴只是笑笑,引兩人進屋。
這種事情白名鶴既然選擇了相信蘇慕雲,那就會相信他找來給他幫助的人。
“白大人,事情辦好了。只是差價的銀子沒有交,因爲對方出面的只是一個小人物。”蘇慕雲給白名鶴彙報着,用一批陳米換一批新米,自然是要補差價的,而且那些陳米還是帶殼的米,所以這中間的差價,僅大同府的米,就有十萬兩以上的銀子。
王福臨也在旁邊說道:“現銀也已經準備好了,清一色的雪花銀條!”
大明官銀全是銀錠,上面打有官府的印記。而商人用的銀子則是銀條,大宗交易的銀子全是十兩一根的銀條,有的打着銀記,有的則被要求是純銀條。不要任何的印記。
“給他,然後提出再交易宣府的部分。”白名鶴連思考都沒有,就直接說道。
“大人,萬一對方將銀子藏匿起來,然後並不願意進行下一次交易呢?”蘇慕雲在下首輕聲的問道。
白名鶴沒有想過這麼複雜的問題。
原因就是大明並沒有複雜的法律體系,有太多的時候大明律人情的成份高於法律。只需要有人彈劾,自己就敢去抄了韋力轉的家。到時候說得清也罷,說不清也罷,韋力轉身上的罪證已經足夠他死十次了。
動了這批糧食,僅僅是給大明皇帝一個發火的理由,一個殺無赦的理由。
“給他,不用擔心。第二次交易的時候我會派幾個好手保護你。如果可以人髒並獲更好,如果不能也無所謂。辦好這件事情之後,蘇先生你就去天津衛,就說是爲我辦事的。他們會護着你,將來……”
白名鶴說到將來之後,停了下來。
思考片刻之後繼續說道:“將來,如果你想再建商行。本官助你起步。如果不想再作商行,本官需要一個掌櫃,給你一個三掌櫃的位置。”
“請容草民思之再答。”
“好,這件事情結束了你再來回答我也不晚,但有句話說在前頭,一但進了我白府的門,之後你離開方式只有一個,就是橫着擡出去。”白名鶴說的委婉。用最通俗的話來講就是,一但給我白名鶴當了掌櫃,你要離開只能是屍體了。
這話很嚇人,大明的商人卻不膽小,反而跟着白名鶴幹,更吸引人一些。
“大人,小民有幾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王福臨這時開口了。
“你問吧!”白名鶴大概可以猜出王福臨想問什麼?
“白大人。陝西幫在您這裡得到了一個許諾。五百萬兩銀子的茶、布、絲。至於其他的內情,相必是極爲豐富,因爲陝西商幫湊不出這批貨來,可又不願意失了臉面。所以向蘇幫救肋,小民的岳父是蘇幫的人!”
寧波幫多的絲、織等物。而蘇幫在大明這個時期,最多的是鹽、其次是生絲,織物的話多半分給了寧波幫。蘇幫第三大業務,也可以說整個大明第二強的業務,就是布。松江布就是蘇幫的生意,不僅僅是大明,就是整個天下也是最好的棉布。
山東幫的布也不錯,可因爲水土問題,以及山東人的性格使然,他們的布沒有松江的更細白。
“你想問什麼?”白名鶴很直接。
“大人,我寧波幫一萬擔絲綢,也有三百萬兩,以後每年也可以提供大約六千擔上下,也是近二百萬兩銀子的貨。小民代蘇幫斗膽問一句,蘇幫是否有資格準備五百萬兩的貨物。”
“你是替十大幫在問吧。”白名鶴追問了一句。
王福臨當場就給跪了:“白大人,各家商幫看似富甲天下。可誰又知道,各家商幫肩負着幾十萬戶人的生計。就以蘇幫而言,他們有一千三百臺織機,每臺織機三人操作,加上輔工,雜工,小工。這就是近萬戶人。許多人家都只有一臺織機,全家在作工,一天可織棉布或者絲綢約一百三十至一百五十尺。”
一千三百臺!
白名鶴腦袋裡沒有非常嚴格的印象,這會在慢吞吞的計算着。
倒是蘇慕雲極有眼色,心算速度也快:“大人,一千三百臺,按一臺一年四萬尺計算,一年下來就是五千萬尺。每家的厚度不同,可匹數卻是相當的,一百尺一匹,大約計算下來就是七千至八千擔的數量。”
“這麼少!”白名鶴下意識的應了一句。
這一句話,也讓王福臨大概明白陝西商幫在白名鶴這裡遇到什麼了,原本以爲是一個超大的量,誰想到在白名鶴眼中,卻是微不足道。
以大明眼下的手工業發展,還是萌芽狀態,也沒有真正出現的大織戶。
就是一家有三十四臺織機,僱傭了許多工人的那種,工坊主。
“你就是想讓本官要你的貨嘛,這個很簡單。陝西幫既然我已經開口了,總是不好再反悔的。那麼其餘的一家三百萬兩的貨值,送到合浦來。你們想要什麼儘管例出來,無論是金、銀、香料、顏料或者其它的什麼。”
“陝西商幫願意與我等持平!”王福臨應了一句。
白名鶴搖了搖頭:“你們之間沒有一個競爭,怕是會糊弄本官。就以布來說,松江布比山東布好,絕對不可能是同一個價。這三百萬兩隻是一個基數,誰家採購的多些,誰家少些,還是要看貨的。”
“一切依大人!”王福臨還能說什麼。
一年三千萬兩的採購值,這個數值真正的嚇到人了。
白名鶴又說道:“韋力轉的事情要辦好,整死他之後。我會給晉幫、魯幫一個發財的機會。一句話誰擋我的道,誰一定會死,誰幫我一定就會風聲水起。告訴晉魯兩幫,這次運往各地的糧食他們要盡心,一萬擔細麻布只能更多不能更少。”
“大人,縱然山西與山東市面上沒有布賣,這批布也給您準備齊當。”
王福臨發了狠,他相信晉商與魯商也一樣會發狠。
“還有,回去告訴你的岳父。年底之前,增加五百臺織機。然後各商幫每幫至少發展起五百個新織戶,專門織麻的。上等的細麻。”
“大人,大明沒有足夠的原料!”
“原料來找本官,只有你們織不出來,沒有本官提供不出的原料。染料的原料也給你們提供到位,細麻花布明年二月之前,本官要見到實樣。順便說一句,蘇幫先說增加的那五百臺是絲綢用的,細麻的另算五百!”
王福臨額頭上已經有汗滲出了,白名鶴一開口就是總理五千臺織機,這麼巨大的數量。這些貨往那裡銷呢,難道是白名鶴又要包圓了嗎?
白名鶴品了一口茶:“本官每年拿出一石黃金作獎勵,無論是製造出新的織機,還是提高了糧食的畝產,或者是試製出新的染料,再或者有一種美味的新酒。本官都會給其獎勵,重獎。”
“大人之想,非我等小民能夠明曉。一定照大人吩咐去作。”
“再給江西幫帶一句話,年底之前,本官要在寧波見到十萬料瓷器,如果作到的話,自然是有好處給他們的。”
白名鶴缺錢嗎?
這是王福臨心頭此時冒出的一個念頭,白名鶴身爲朝廷的官員,以他眼下的財力把整個京城所有的官綁在一起,包括那些鉅貪都未必能和白名鶴一比,那麼他爲什麼還要這麼瘋狂的去弄貨,掙錢呢。
白名鶴看穿了王福臨的心思,正好到了自己出王牌的時候。
王牌,不是底牌。
白名鶴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你們不知道,本官也難呀。明年一年,本官要給萬歲一千萬兩銀子,縱然真的作不到,也不能少於七百五十萬兩。這是作臣子的忠心,要知道大明北防空虛,總是不能讓瓦刺再來進攻一次吧!”
“草民等當爲大明盡忠!”
王福臨與蘇慕雲都跪下了,白名鶴的話等於一個暗示,白名鶴是在爲萬歲辦事。這些生意不是白名鶴的,只是白名鶴代管的。
這後臺太硬了,難怪沒有人敢冒死粘手的海貿白名鶴卻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