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結呀!
這裡糾結的人可不止是十大商幫,廳內足足四五十個人,可以說京城有頭有臉的大商號,各商幫都派人過來了。把整間酒樓一個分院包下,沒有爭論,甚至沒有太多討論,幾乎所有人都是一個動作,捧着茶杯在發呆。
商人是賤民,但不是賤籍,士農工商都是良民,只是身份低微了些。
這裡坐的人,不敢說包含整個大明的商圈與經濟,可卻也足以用影響一字來形容了,他們可以影響到整個大明的商業、工業,甚至是農業。
頂尖的大豪商,就是知府也要給幾分面子。
當然,士就是士,商就是商。有銀子不代表他們可以改變自己的地位。
坐在旁邊小隔間的白名鷺此時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兄長的地位,就連太華殿十三位大學士都會非常認真的考慮他的意見。
白名鷺還記得,自己的恩師商輅找到自己吩咐自己作事的時候就說了,白名鶴要。
就這四個字,白名鶴要!足以代表着自己兄長在朝堂之上的話語權。不說朝堂,只說眼前,自己帶着兩個文華殿的書吏來到這裡的時候。相互見禮這是禮節,誰都作得不差。可當自己報上名字之後,很明顯的可以感覺到這些人神情上的區別。
一切都因爲自己叫白名鷺。
白名鷺是舉人,但不是官,只是吏員。眼下是國子監生。在文華殿作書吏之職。能在文華殿作書吏的人,將來就是混也能混到知府一級,而出色者更是可以登堂入閣。可這又能如何?這些商人不會得罪你。但也未必會把你頂在頭上。
但白名鶴的弟弟卻不同,這個身份太刺眼了。
白名鷺坐在椅子也在發呆,心中卻是在感慨着,自己想闖自己的天地,可惜白名鶴實在太出色,出色到可以蓋住一切人的風頭。
外廳,商人們終於有人開口了。
“算了算這半年多以爲在哈密那邊的利。老夫以爲我等都是井底之蛙!”
開口的人姓柳。是陝幫的一位宿老,這位老者繼續說道:“當初去哈密的人都是些找不到生意的人小商號。偶有幾個規模大些的,也是這些年不得要領,虧銀的。老夫要說的是,莫小看哈密這塊地方。”
有個中年人站了起來:“山西旺隆號向各位前輩問安!”
衆人紛紛回禮。
這位中年人說道:“老話說的好。桃三杏四梨五年,棗樹當年就還錢。旺隆號財力不足,這次依行首院建議。”說到這裡中年人停了一下,又改口說道:“應該說是依白大人建議,我商號在哈密移種棗樹,並採用新式嫁枝技術,去年種上的今年必然會豐收!”
“聽聞,哈密那裡有幾萬畝棗林?”
“各商號投資的總量,差不多有五萬畝。還有一萬畝葡萄。不過葡萄明年才能初次掛果,要大收至少需要三年。五萬畝棗林,估計可實收五萬石棗!”
京城眼下上等幹棗的價格一斤大約在三分四的銀子。一石就是三兩四錢。
對於一個普通的商號來說,幾萬石棗可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了。
別把一兩銀子不當錢,在大明一頭八十斤的豬才一兩七錢銀子,一隻普通的羊就是四五錢銀子罷了。依這樣算來,一個普通的商號在哈密的投資能有五萬兩銀子的淨利,這就可以說是豐產之年了。
一個商幫。則是數百計、千計的商號組成的,一個大的商號下面還有不同的櫃面。相當於分公司的形式。沒有人會把幾萬兩銀子不放在眼裡,就是眼下號稱最大商號的徽商謝家,家產也不過百萬兩計!
“似乎可行。老夫估摸着,朝廷來問咱們這些人的想法,不是真的要咱們拿個意見出來。總是要整一出萬民書的戲碼,這幾天也打聽了些刊物的邸報,也知道一些消息。土魯番幫着瓦刺攻擊了寧夏中衛,朱謙老將軍力戰而死,這白大人要去給朱老將軍討個說法,咱們雖是草民,可大明強咱們腰板也硬,你們的意見如何?”
衆商紛紛點頭。
事實上,朝廷是真的在意他們的意見,因爲連續打仗是會影響到百姓生計的。
影響工坊對外生產貨物,徵調民夫前前後後也是百萬計的,隨軍出征的是一部分,可在各地把物資往北方運的,自然也要靠人力。
馬上秋收了,徵調了過多的民力,自然是傷農的。
可商人們卻非常謙卑的認爲,他們是賤商,朝廷作什麼不需要問他們,能給他們打個招呼已經是萬歲的恩典,朝廷給臉。而他們不能給臉不要臉,總是要把這花花轎子擡起來,更何況這還是白名鶴提出的西征。
“那就這麼定了,就按這麼回?”這位老者又問了一次,衆人也認爲合適。
另一邊,白名鷺所在的小隔間。
門外三聲輕輕的叩門聲後,三位年長的老者進屋,相互施禮之後落座。
“我等卻是沒有商量行商之事。只是想到朱謙老將軍爲護國而戰死,心中悲痛萬份。思來想去,國事爲重行商只是不入流的小事罷了。銀子可以再掙,可國威不可損。老夫代表天下各商民懇請萬歲下令揮師西征,揚我大明國威與西域。”
“老先生高義,請受晚輩一禮!”白名鷺與另外兩個國子監生同時起身,長躬一禮。
幾位老者趕緊回禮:“可當不起這一禮,身爲大明子民,國興則民興,國弱則民悲。”
“老先生,請再受晚輩一禮!”
這一來二去,光是禮就來回了三道,不過總算是得到了商幫的答覆,白名鷺趕緊和另外兩位回京,往文華殿而去。他們還沒有資格進武英殿,那裡這幾日商議的都是軍國大事。
商輅聽完三人的報告,心說薑還是老的辣。
“你等作的好,以文華殿的名義給商會一份嘉獎。萬民歸心,盛世在即。好,好呀!”商輅感慨了兩句,示意幾個年輕人記錄:“公示天下,土魯番人歸附瓦刺,突襲我大明寧夏衛、寧夏中衛。左先鋒朱謙將軍以五千兵力,力戰十數萬敵軍,爲大明粉身碎骨。亦集乃……”商輅停下了,面帶微笑的看着白名鷺。
“恩師!”白名鷺趕緊站了起來。
商輅笑着點了點頭:“爲師要恭喜你們白家了,你兄長在亦集乃力戰也先主力,殲敵十萬,並且活捉也先。此戰還沒有完全結束,各部依然在追擊也先殘軍。過會會有人送來一些戰報,你等好好潤色,公示天下。”
商輅話音落,整個文華殿所有人都驚呆了。也先被活捉了,而且殲敵十萬。這怎麼會突然就有這麼驚人的轉變,要知道前兩天這些大明重臣們臉上還寫着愁字呢。
“學生懇請回避!”白名鷺起身施了一禮。
“不用,白名鶴已經不需要有人爲他填詞歌頌,你也不會怕執筆之後會有人說你爲兄長揚名。這份公示天下的文章,白名鶴的名字只需要出現一次就足夠了,他領兵!”商輅心說白名鶴還用人再去吹捧嗎。
那長生牌位可不是隨便能給立上了。
大明天下不知道有多少戶人家給白名鶴立着長生牌呀。
“是,學生謝恩師指點!”
商輅走了,這裡十幾位國子監挑選的優秀學子,以及從京官之中挑選出來在這裡作輔助工作的年輕優秀官員紛紛過來道賀。
白名鷺一一回禮。
能在這裡無一不是英傑,他們羨慕白名鷺有一個好兄長,將來白名鷺官場之路肯定他們順利。但同時又同情白名鷺有這麼一個兄長,因爲在白名鶴的陰影之下,白名鷺要比別人努力十倍,優秀百倍,纔可能展示自己。
而不是被人稱爲白名鶴的弟弟。
當然,超越白名鶴這種事情,沒有人想,也沒有人認爲自己可以作到。
二十一歲,才二十一歲的白名鶴,已經達到了無數人一生都達不到了高度,如何去超越!
亦集及軍營。
白名鶴終於接到了回電,大明皇帝親旨:白名鶴西征,揚大明國威與西域。並且爲朱謙將軍之死向土魯番汗廷討一個說法出來。整個命令隻字沒提銀子、地盤之類的,也沒有提到吞併,臣服等任何一個字眼。只是揚威與討公道,僅此。
真的看到京城允許自己去土魯番了,白名鶴臉上也沒有多少笑容。
“唉……”白名鶴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真不知道過年是不是能夠回家,三千里呀。這要走一個月怕也到不了,啊呼!”白名鶴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王誠心說,這纔是真正的白名鶴。會抱怨,會叫苦,會罵娘。可在關鍵的時候,爲大明這位年輕的大人可以不顧一切,甚至連名聲都不在乎了。王誠深信,如果史書沒有爲白名鶴寫下濃重的一筆,那就是史官瞎了眼。
可縱然史官沒有寫,難道百姓不記得嗎?這是一個千古留名的人呀!
這時,電報機又響了,同樣是大明皇帝的旨意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