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過是剛剛發亮。陽河東西兩岸就回響起了鼓聲,鼓聲震天,號炮迴盪。
已經進駐撫寧縣的唐軍部署在陽河東岸的有四萬多人,雖說是以步兵爲主,可卻也有萬餘騎兵,而其主力則於西岸,足足有六萬多人,因爲陽河已經結上厚冰,且厚冰能過大車的關係,所以隨時可以出戰。
除了以撫寧縣城爲堡壘外,在撫寧縣兩翼又臨時修建的屯兵的土壘,而且李子淵還命人於在河東上修築了炮臺,三十六門20斤大炮直指前方,這是李子淵奪取京師的“回報”,清軍逃出京師後,鑄炮坊等軍器坊大都留於京師,其在第一時間恢復了鑄炮坊的生產,並在西洋傳教士的幫助下,開始仿鑄江北的各種火炮,而20斤炮因爲成本高昂、廢品多,不過只鑄了六十餘門,原本大半安裝於京城城頭,部分安置於溏沽炮臺。
這次東征爲了增強本軍的火力,除了集中現有的野戰炮之外,李子淵特意從京城和溏沽調出這些20斤炮,併爲其配上重達數千斤的野戰炮架,也幸虧是在冬天,要不然,這炮身加炮車重達萬斤的重炮,即便是用數頭黃牛拖曳,恐怕也很難行軍。這些重炮原本是用於炮擊山海關關城,而現在,則成爲了守衛唐軍的火力支柱。
在李子淵調兵遣將時,朱明忠已經在數百親衛的護衛中出了中軍土壘,雙方。在緊張的鼓聲中,將以張孝武、於樹傑等的數十位重要的將領召集到面前,大聲說道:
“李賊受大明國恩浩蕩,然而其卻爲一已私心,毒殺我大明永曆皇帝,逼皇后自縊身殉社稷。李賊本來要在京師舉行登極大典,稱爲大唐皇帝,只因我忠義軍將士,仍然忠於大明,誓言討伐,使李賊數次更改日期,不敢登基。於李賊眼中,我忠義軍既是其眼中釘、肉中刺,一日不除,其一日不敢登基,所以他親自率領進入北京的全部人馬——哄傳有二十萬人馬,孤估計有十五萬之衆,前來討伐,昨日已經抵達盧龍……”
朱明忠稍停一停,向遠處的盧龍縣城望了一眼,然後接着說道。
“現在李賊倚仗人馬衆多,妄圖一戰取勝,然後以圖謀天下。所以,我軍必須冷靜對待,穩紮穩打,今日只求挫敗李賊的銳氣,不求全勝。李賊人馬衆多,如欲一戰全勝,勢不可能。最多明日,張將軍就會率領南路軍於海路乘舟而來,今天再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再兩路夾擊李賊,一戰殺敗李賊,盡殲其主力,安定天下。我軍全體將士,務必拼力殺賊,挫敵銳氣!”
“謹遵大王嚴令,拼力殺賊!”
張孝武忽然又說道。
“大王,據我軍偵察確實,李子淵中軍主營並不在撫寧而在對岸土壘,距此處不過數裡,如果我軍調動線膛炮同時開炮,雖然不一定打死賊首,也必會使賊營人馬死傷一大片,如此敵軍銳氣必定大挫。請大王下令!”
朱明忠朝着張孝武遙指的方向看了片刻,確實看見那片土丘上站立着一羣人,又隱約看見其中有一人,身後各色旗幟飄揚,身邊的更是有衆騎衛護,面向這邊觀望。
“李賊就站在那裡?”
朱明忠的眉頭微微一挑。
“是的,那個土丘上站着的就是李子淵。大王,只要調動全軍的線膛炮,向李賊站立的地方猛打幾炮,必定可以重創李賊中軍,即便不能打死李賊本人,也可以使他的中軍死傷慘重,令其銳氣大挫,動搖逆軍士氣。”
“大王,張將軍所言極是,以線膛炮炮殺此賊再合適不過……”
張孝武的建議,立即引得他人的一陣贊同,忠義軍軍中的線膛炮並不多,不過只有十六門,可是其射程遠,精度高,絕不是滑膛炮所能相比,和普通的滑膛野戰炮相比,線膛炮在精度和射程方面都有着很大的優勢,在保證威力的前提下也更加輕便靈活。比如忠義軍現在十六式線膛炮的炮管長達6尺,但炮管重量卻只有620斤,只需12兩4錢發射藥就能將七斤重的炮彈發射出1300丈外,並且具有很高的命中率。如果與九斤炮相比,九斤炮能在300丈上打中一棟房子,那麼相同的距離上,線膛炮就能輕鬆的打破房子的大門。
順着左右人遙指的地方凝望,朱明忠伸出大拇指估計了一下距離,差多六裡左右。這個距離無疑是安全的,至少對於所謂“紅夷大炮”來說是非常安全的,什麼所謂一出十幾裡,糜爛數裡,那不過只是文人的假想,那不是大炮,那是原子彈。紅夷大炮打不了那麼遠,但是線膛炮可以!
而前鋒正在列隊的部隊,距離李子淵的位置不過也就是六裡。倘若十六門線膛炮同時開炮,16發炮彈同時落下,即便不能把李子淵打死,不能把他的中軍打個稀爛,也能在他的中軍引起一片混亂。單純從今天的戰事出發,下令線膛炮“狙殺中軍”,必定能左右今天的勝負。
對於這個簡單的道理,朱明忠當然很清楚。但是他仍然有些遲疑,不肯下令。那幾門線膛炮,是忠義軍的秘密武器,按朱明忠最初的計劃,他是打算在李子淵出現在他的望遠鏡中時,再以線膛炮“狙殺”。
六裡……太遠了!
即便是線膛炮,能打六裡,也很難保證殺死李子淵。
“太遠了!”
放下望遠鏡,朱明忠搖頭說道。
“這個距離,就是線膛炮,也打不準,接下來,有的是機會吧。”
在作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朱明忠並不知道,實際上,李子淵並不在對岸,此時他就站在撫寧縣城的城門樓子裡。
“大王,朱賊不一定會偷襲中軍吧,他當初渡海北伐的時候,帶來的騎兵可不多。”
他人的話落在李子淵的耳中時,手拿望遠鏡觀察着朱明忠的他,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觀察了一會才說道。
“你不懂,他用兵,最喜歡的就是攻敵側翼,只要有機會肯定是不會放過中軍的……”
儘管在朱明忠麾下呆的時間不長,可是卻不止上百次的與他推演過戰術,李子淵自然知道他用兵的技巧。
“他在用兵,先以長槍……”
原本想說長槍兵的李子淵話到嘴邊,纔想起現在忠義軍已經沒有長槍兵了,又改口說道。
“以步兵中軍,以線列推進,同時集中火炮攻擊敵陣,如此銃炮連擊,敵陣自然不能撐,此時,再以騎兵從側翼尋機攻擊,步兵同時衝鋒……其實,他用兵,也就是程咬金,這幾招不頂用了,剩下的就是靠兵卒以命相拼!”
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李子淵又頗爲得意的說道。
“今日,孤兵倍於他,炮倍於其,又有數萬騎兵相助,雖火銃不及他,可又有何妨?孤今日以中軍爲餌,誘其攻擊,待其騎兵擊我中軍的時候,再以騎兵攻其後方,攻其主陣,如此他又豈是李某的對手!”
站在李子淵左右的文武官員聽他這麼一說,無不是紛紛言道着“大王聖明”,至於是否真的“聖明”,無人知道,但就像李子淵說的那位——他人多、炮多,忠義軍又有何懼?
站於城門樓上,即便是不拿望遠鏡,也都能夠看到明軍的土壘前方,人馬活動頻繁,紅色的線陣與紅色的旗幟在雪原上走動着,所有人都知道明軍即將開始進攻,而唐軍同樣也在列陣,就在城牆的兵方,一隻數萬人的騎兵,在河堤與城牆的掩護下,在等待着進攻的號角。
對於想要一戰重創朱明忠的李子淵來說,他並沒有選擇穩紮穩打,而是更爲激進的試圖在今天重創朱明忠的主力。
也正因如此,他纔會在今天派出了大部分火銃兵,唐軍的火銃兵同樣列着線陣,於雪原上排出一個個方形縱隊,而在這一個個黑色的縱隊之間,又有騎兵、炮兵互相掩護。而在黑色的縱隊外緣,還有數個手持長槍的縱隊,那是用於抵禦騎兵的方陣。
偶爾的,李子淵還會把目光投向城外連夜修建的炮臺,盯着那萬斤的二十斤炮時,他的心底暗叫着可惜,可惜距離中軍太遠了,要不然直接炮打朱明忠的中軍,沒準還能一炮把其轟死!
就在這個念頭浮現出來的時候,冰雪上隱約的傳來了一陣鼓聲,而隨着鼓聲可以看到排列着縱隊的忠義軍已經開始移動了。
“大王,明軍動了!”
看到忠義軍動了,李子淵只是看了一眼,然後對一個旗鼓官命令道。
“傳令擂鼓!”
之後,他又對左右文武官員們說道。
“今天這一仗,甚爲關鍵,只要朱賊一動,咱們也就贏了一半了!”
說出這話的時候,他顯得有些得意,可是表面上看似得意的他,盯着冰雪上已經動起來的黑色與紅色的縱隊時,他的心跳卻越來越快,甚至就連那心臟都跳到了嗓子眼裡,更是忍不住在心底暗自唸叨道。
“老天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