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功田還有兩種功田嗎?”
這樣的反問之後,儘管表面上朱明忠是笑而不語。可是心裡頭卻是難以平靜,因爲直到現在,即便是府中的文官仍然對“功田制”有牴觸情緒。
而功田制是什麼?
是朱明忠用於穩定軍心的一個舉措,可以說是忠義軍戰鬥力的源泉。
“當初推行“功田制”的時候,許多人都曾反對,可若是推行“功田”,獨臂殘授功田百畝,雙臂殘受百二十畝,獨腿授百五十畝,雙腿授百八十畝,遺族除撫卹外另授田兩百畝,如此,纔有了今日忠義軍兵士於沙場上悍不畏死,可以說,右非是“功田制”解除兵士的後顧之憂,我軍中將士又豈會如此?”
對於來自21世紀的朱明忠來說,如果說他理解最爲深刻的是什麼?恐怕就是榮譽不能當飯吃。不能讓軍人流血又流淚,所以,纔有了對傷殘以及陣亡官兵的從憂撫卹。
“孤所免不過區區數百萬畝,所得卻是二十萬悍不畏死的精兵,如此划算的生意,孤豈能不做?再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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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視着遠處,朱明忠又繼續說道。
“清虜入關後,於直隸等地圈地豈止千萬畝,其圈佔土地非但地歸旗兵,就連地上的百姓亦被強掠爲旗下包衣。清虜尚知道厚待兵士,孤難道不知道?”
上綱上線、戴帽子。
也許是身處後世的時候,習慣了在網絡上與人辯論,習慣了動輒“戴帽子”的言語,所以,朱明忠偶爾會用一個帽子,打消別人勸阻的念頭。果然,他這麼一說,劉燦頓時不敢再言語,若是他再說下去的話,等於說“大王不如清虜”,這種事情可不是人臣所能爲的。
“大王仁義,絕非清虜所能比。”
縱是不願,劉燦也只得順着大王的話,鞠躬恭維道。
“至於這東北“授功田”,同樣也是如此,那滿人可在漢地圈地授旗兵,爲何孤不能於東北授功田,以獎其收復國土之功?”
儘管從不承認東北是什麼“滿洲”,是什麼“滿人老家”,但是並不妨礙朱明忠拿這事與“圈地”相提並論,雖然這裡的土地都是無主之地,而滿人圈地圈佔的是漢人的田地。
“自是當然!”
發現自己被帶上道的劉燦,雖然有些無奈,但他仍然道出了他反對的理由。
“大王此舉自主當然,只是臣以爲,既然大王意於東北設行省建郡縣,那麼,就必須要考慮田賦稅收以及差役,若不然,地方官府他日以何發俸,以何人當差?畢竟,少則十數年,多則數十年,這東北勢必將以屯軍爲主,僅憑百姓納糧當差,又豈能維持?”
劉燦的話倒也極爲公允,並不僅僅只是反對“功田制”,而是考慮着整個東北的將來。
“到時候,朝廷勢必仍將爲東北所累,畢竟,屯兵既不納糧,也不當差,且此時百姓甚少,官府駐軍如何維持?只能依賴朝廷。”
若是換成其它人,或許會爲劉燦的這番話而心動,進而懷疑在東北推行“功田制”,但是對於早就有所準備的朱明忠來說,他只是哈哈笑道。
“茂林,怎麼可能會沒有百姓?”
說罷,朱明忠反問道。
“茂林可記得,江北土地是何法?”
“官山林,江北之地,除已種私地,山林、河川以及生熟荒地皆爲官地,私墾者沒其產、役六個月!”
劉燦幾乎是不假思索的道出了江北的《地例》,這也是他在初入江北時,最不理解的地方,畢竟,各地都在招民墾荒,只有江北非但不招民墾荒,而且推行“官山林”,把荒地收歸官有,開墾後租給百姓耕種,若是不曾開墾的荒地,那怕就是荒廢,也不準百姓私墾。甚至不惜用厲法加以約束。
“那麼去年江北百姓租多少官田?官府收入多少?”
“回大王,去年江北百姓租官田1415餘萬畝,官府收地租銀337萬兩有奇!”
事實勝於雄辯,推行“官山林”之初,府中曾有很多人反對,因爲在他們看來,並江北最重要的就是通過免稅甚至提供農具、耕牛等物資來招攬流民,開墾荒地,如此才能充實稅收,可大王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但未曾想官府的收入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迅速激增。
“江北數千萬畝私田,官府取田賦所得不過二百餘萬兩,而官田不過千萬畝,取地租銀三百餘萬。茂林,爲何會如此?”
朱明忠依然是滿面笑容的問道。
“回大王,田賦所取,至多不過二十稅一,而官田所取卻是三成五的田租,雖然第一年只取一成五,可即便是如此,也數倍于田賦。”
稅不如租!
這是肯定的,前者政府不過只是收取部分稅金罷了,而後者政府變成了地主,可以最大的限度的獲得更多的收益。
不過在提及這個三成五的田租時,劉燦的心裡不由想到另一羣人——擁有數百畝、上千畝甚至萬畝的士紳,他們過去收取着五成的地租,而現在官田地租只有三成五,直接導致他們爲避免佃戶轉租官田,無不是紛紛降地租以免佃戶外流。他們的損失不可不謂慘重。
但是官府的收入卻因爲官田的出租而激增,到明年,僅僅只是田租,江北就能收入近千萬兩之多,甚至在劉燦看來,如果不是因爲官田的分佈問題,官府的田租還能再增加一倍。
“自官田放租之後,江北的地租從四至六成,普遍降至三成七至多四成,士紳爲招攬佃農爲其種地,無不是紛紛減租,唯恐田地無人租種。可茂林,按道理來說,如此這田價就會下降,可爲何現在田價相較過去,反倒貴出一倍有餘?”
大王的反問,讓劉燦先是一愣,然後說道。
“是因爲民間無地可售!”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劉燦的神情顯得有些鬱悶,他根本就不理解爲什麼會這樣,在士紳唯恐田地無佃戶耕種紛紛降租的同時,按道理來說,這地應該不值錢的時候,這地價反倒像是坐上竄天猴似的,一年番了一番不止,而且還在繼續漲價。
“現在地價日高,價格越漲,大家越不售出,糾其根源是因爲官田多,私田少,大王有命官田一率不得出售,所以大家都看到這民間的土地有限,所以,地價纔會不斷增漲,畢竟自此之後,不說其它地方,至少在江北,田分官私,私田非軍功、非學田便不可能再多出絲毫,地價高漲也在情理之中……”
什麼是情理之中,根本就是朱明忠處心積慮而爲,他爲什麼如此,就是爲了像後世的政府一樣,成爲天下間最大的地主,只不過後世的掌握着天下所有土地所有權的政府是爲了售地,所以捂盤惜售,而朱明忠是爲了成爲地主,獲得更多的“地租”。
而在這個過程中,原本應該被傷害到的士紳的利益同樣也被照顧到——地價的上漲,非但衝抵了地租減少的損失,還使得他們的財產增加數倍,儘管那財富是停留在紙面上的——地是不動產,就和後世許多城市中的百萬、千萬富翁一樣,可即便是如此,士紳們仍然滿足這種財富的增漲,尤其是在江北每一個城市都設有土地交易所的情況下,那裡每天都會公佈地價,按江北的《地例》,江北的田產房屋,一率不得私售,必須要於土地交易所交易,若是地價低了,就會被定爲偷稅漏稅。
現在儘管江北的土地,還不像後世的房產一樣被“炒”起來,但是土地作爲資本的象徵,在朱明忠的刻意引導下,已經從以“田畝”計量轉爲以“地價”計量,只需要適當的引導,就可以改變人們的傳統思維,當然,維持這種經濟秩序的前提是,政府必須要掌握大量的官田,只有如此,才能做到遊戲規則的制定者。現在江北的官府掌握着江北60%以上的土地,這纔是江北可以進行這個遊戲的原因。
“茂林,你看非軍功不授田!”
微微一笑,朱明忠朝着關內看去,然後繼續說道。
“待到天下平定之後,這個法子,孤自會上書朝廷推行天下,非軍功不得授田,可盛世滋丁,太平盛世,人丁滋生,到時候怎麼辦?百姓又豈願意永遠只做官府的佃農?”
大王的反問,讓劉燦頓時陷入沉思中,江北的地價高漲,不是因爲其它,正因爲大家都看到將來人會越來越多,但是私田只有那麼多,最後絕大多數人會因爲無地只能租種官田,如此原本有限的私田自然也就值錢了。
“那,若是百姓求地,而官府不放,會不會激起民變?”
“當然會!”
朱明忠完全不加絲毫掩飾的說道。
“江南尚都時常發生佃農衝擊主家的事情,自然也有可能衝擊官府,所以,將來東北、西北以及四川等地的土地,除了功田之外,還會拿出一部分官地,交給個人開墾,只要連續耕種五年,就可以向官府低價購買土地,如此,又何愁他日東北、西北邊地無民耕種?而只有功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