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像索尼這樣的滿臣,總是好說漢臣奸詐狡猾,總是說他們只知黨爭,不知朝廷和江山社稷,但是現在,索尼自己同樣也是這樣的人。
其實又何止是索尼一個人。蘇克薩哈同樣也是如此,在官場上,大家總需要去適應官場上的規則。
也正是因爲去適應了這個規則,所以也就有了現在這樣,爲了反對而反對。即便是被皇上一番訓斥之後,索尼仍然是試圖在蘇克薩哈的言語之中找到他的不足之處。
當然,他不會再像先前那樣直接出言反對,兒子是靜下心來聽着蘇克薩哈的言語。
“皇上,鞏成琪那裡的賬冊,他當初之所以不守黃州,一來是因爲黃州無兵可用,二來就是爲了把這帳冊帶回來,那賬冊中詳細記着各縣每日所收厘金,這黃州有沿江之利,收益自然不能與其它地方相比,若是換成其它陸上關口,想來收入只會更多。”
一邊爲鞏成琪開脫,蘇克薩哈一邊詳細解釋着厘金徵收優點,其實,這些都是他從鞏成琪那裡聽說的,那日在聽鞏成琪說到厘金的種種優點之後,他可是驚訝的整整一夜未曾入睡,腦海中所思所想的都是厘金,以至於用了一夜的時間,寫了一份奏摺。
當時他甚至都已經打定了注意,第二天朝會的時候,把奏摺呈上去,然後在朝會上與衆臣討論,但是最終他還是沒有那麼做,甚至他還把鞏成琪留在家中,已省得他的這個法子爲其它人探得。
而蘇克薩哈之所以一直等到現在,就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機會,而現在這正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他正好可以藉着皇上心情大好的時候,把這個法子獻上去,從而討好皇上。
至於索尼?
想到其行先前的惺惺作態,蘇克薩哈就在心底冷笑一聲,現在正是他打擊政敵的時候,眼下這個機會可不能錯過了。
“……所以,這厘金之法,最好的優點就是其無捐於民,有益於餉,並可經久而便民者,則莫如商賈捐釐一法。”
在蘇克薩哈說話的時候,索尼的神情越來的嚴肅起來,而他只是看着奏摺,看着奏摺上的一字一句。試圖從奏摺之中找出它的不足,然後再加以反對。
“……勸諭米行捐釐助怕。每米一石捐錢五十文,計升僅捐半文,於民生毫無關礙,而聚之則多……既不擾民,又不累商。數月以來,商民相安,如同無事。古人云,逐末者多,則度以抑之。捐釐之法,亦即古人徵末之微意。而變通行之,入少則捐少,入多則捐多,均視其賈賣所入爲斷,絕不強民以所難。況名爲行鋪捐釐,其實仍出自買客,斷不因一二文之細,爭價值之低昂,徵於無形而民不覺者也。奴才因此法商民兩便,且細水長流,源遠不竭,于軍需實有稗益,是以現在復將此法推之全國……大約每百分僅捐一分,甚有不及一分者,令各州縣會同委員斟酌妥議,票明出示起捐,其小鋪戶及手藝人等概行免捐,以示體恤……各地督撫各就防堵地方,分委廉明公正之員,會同各該府州縣,於城市鎮集之各大行鋪戶照臣所擬捐釐章程,一律勸辦,以於南北軍需可期大有接濟。俊軍務告竣,再行停止……”
儘管並不願意看到蘇克薩哈的得意,甚至想要雞蛋裡挑骨頭的,從中挑出一些毛病來。但是看着奏摺中的這些內容,索尼仍然不得不承認,這徵收“厘金”確實是一個再好不過的選擇,相比於增加田賦會導致百姓反彈,甚至逼民謀反,這“勸捐商賈”的“厘金”,非但不會激起民亂,甚至還可以打着“抑末”的名義,畢竟,從古至“抑末”都是古之“良法”。
而且相比於天下的百姓來說。商人總是很少,而且,千百年來,那些商人的名聲一直不佳。那些奸商又豈能煽動的了尋常百姓去維護他們的利益?
這確實是個好法子!
可爲何偏偏是你蘇克薩哈提出來的?在心裡這麼想着的時候,索尼又委婉的說道。
“捐釐之法,亦即古人徵末之微意。既可抑末而令民歸其本,又可補充軍需,確實是今時良法,不過,這賬冊可以造假,所以以奴才看來,這“厘金”一事可謂是滋關體大,還需謹慎從事。”
索尼看似善意的“提醒”,聽在蘇克薩哈耳中,自然聽到其語氣中的不甘以及那言語中的無奈,於是便頗爲得意的說道。
“索大人所言甚是,這件事確實需要謹慎從事,所以奴才這幾日一直與鞏成琪反覆研究此法,以奴才看來,既然其曾在黃州辦成此事,不妨命其於一地重辦此事,一來,可以觀其效果,至於這二嘛,亦可以吸取經驗,若有不足,可急時調整。”
蘇克薩哈之所以會舉推薦鞏成琪,並不是對其有多麼欣賞,而是因爲其把這個法子獻給他,所以必須給予對方一定的回報,只有如此,纔會有更多的人投靠他,對靳文博同樣也是如此。
畢竟,在這朝廷之中,蘇克薩哈委實太過勢單力薄,出身於多爾袞門下的他,除了依靠皇上的信賴之外,再也沒有其它的依仗,所以纔會時常被別人踩在腳下。
其實,這未嘗又不是鞏成琪,靳文博選擇他的原因,之所以選擇他,正是因爲蘇克薩哈渴望在皇上的面前有所表現。渴望着展現自己的重要性,渴望着在大清國的朝廷之中,擁有自己的力量。而他們兩人同樣也需要借蘇克薩哈的這種心態,達成自己的目的。
蘇克薩哈的建議,自然是再合理不過,畢竟,這“捐釐之法”是由鞏成琪發明的,幾乎無法反駁。當然,在這個時候,索尼也不會自找沒趣兒。不過不意味着他會放棄,在蘇克薩哈提出這個建議之後,索尼又於一旁邊說道。
“皇上,以奴才看來,除了讓鞏成琪於一地試行之外,可以另外委一員幹吏,於他地試行此法,非如此,不能驗其成效。”
這會索尼之所以會提出這樣的建議,並不僅僅只是出於公心,同樣也是爲了能夠從中分權,畢竟,任誰都能夠看到,推行“捐釐之法”中所藏着的功勞,既然這件事有利於大清,自然不能加以阻擋,可並不意味着,索尼不會想辦法,把這些事拉到自己的手中,而不是任由蘇克薩哈這麼張狂下去。想要把這件事盡在自己掌握之中,就必須要插手其中,要不然的話,就肯定會被別人排斥在外邊。
雖說心知索尼的想法並不那麼單純,但蘇克薩哈知道其這個建議也是合情合理的他,自然一時也找不到反駁的藉口,只得跟着咐和幾句。
見他們兩人已經同意了,心情極爲舒暢的福臨頓時喜笑顏開的說道。
“蘇克薩哈,這次你可是爲朝廷立下大功了!”
說完,福臨便命索尼擬寫於兩地試行“捐釐之法”旨意,然後又命其商量好於那兩個地方試行,最後才說道。
“明天就發出去,不,今天就發過去,萬萬不能耽誤了大事”。
對於一直憂心着朝局的福臨來說,現在這個“捐釐之法”一下把大清國面對的最大問題給解決了,他自然是顯得有些急切。
而索尼、蘇克薩哈自然是知趣的再說上一番照例頌讚聖明的話語來,當然,這樣的話語,福臨早就已經聽慣了,不過今天聽這些話的心態卻與過去大不相同,畢竟今天的形勢不同,無論是“南洋米”亦或者是“捐釐之法”,都從根本上解決了大清國的問題。
在這一瞬間,福臨甚至有一種感覺,只要能夠辦成這兩年事,這大清國的天下就能重新恢復安穩了,眼下所有的一切問題都會隨之結束。
隨後,心情頗爲舒暢的福臨又提到的是洪承疇的奏摺。然後問道。
“你們說,洪承疇於長沙,真的無力救援武昌了嗎?”
他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爲洪承疇上摺子自辯稱,他是無力救援武昌,而不是坐視武昌陷賊。
“洪大人在摺子中提到,在明賊進攻武昌的時候,又分兵嶽州,當時嶽州有明賊水師數十艘戰船,炮數百門,兵卒數萬,嶽州城牆不過半個時辰即爲其所洞開,守城將領張勇險些葬身於城中,虧得將士用命,才僥倖逃脫。”
先爲洪承疇辯解一番,索尼又說道:
“託皇上的洪福,雖說岳州丟了,可是這長沙還在我軍之手,洪承疇言稱,其現在於長沙操練水師,必定可敗明賊,恢復湖廣,可見得湖廣的局面,洪承疇還是有把握的。”
索尼之所以爲洪承疇辯解,正是因爲現在其是朝中不多的漢人重臣,先死了一個范文程,若是姓洪的再出什麼問題,可就全完了,到時候漢臣離心,大清怎麼辦?
可他沒有注意到在他爲洪承疇辯解的時候,皇上的臉色卻變得越發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