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隆,幾個月前,這裡還只是一片廢墟,而現在除了港口處的幾個用松木建成的伸入海灣中的碼頭棧橋之外,在碼頭邊還有一座船廠,船廠的岸上還有數艘眼瞧着既將完工的船隻,而在泊區幾艘靈巧的單桅縱帆船停在那裡,隨着微風擺動着。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江北的水軍更喜歡縱帆船,因爲縱帆船可以在逆風中搶風航行,而不需要像橫帆船那樣在逆風時僅只是能走“Z”字航線。
現在的基隆,與其說是一座剛剛興起的海灣小城,倒不如說是一個前進基地,在
過去的幾個月中,得益於南下的季風,越來越多戰俘被流放至此,他們在這裡披荊斬棘的開墾山木,建築房屋、市鎮,開墾荒地,當然基隆附近產出的木材以及硫磺礦也是基隆出產的重要物資,尤其是後者,後者是製造火藥的必須。
在海灣的入口處——基隆島,屏衛着整個基隆灣,幾個月前這裡還居住着幾百土人,但是現在他們都已經和基隆附近的土人一樣遷出了此地,儘管他們的遷離有那麼些不太情願。但是在絕對的力量對比下,他們仍然遷至了遠山之中。
相比於基隆灣畔熱鬧的基隆城,位於海灣入口的基隆島卻顯得有些冷清,居住在這裡的大都是軍人,他們駐守在那座西洋式棱堡要塞中,悍衛着這個海灣,而堡壘上方的12門24斤炮以及27門18斤炮,直指着大海,警惕着注視着遠方的海面。
一大清早,一艘木色的舢板便被在兩名水手的划動下,靠上了基隆島,在基隆島的碼頭上,“伏波號”的艦身隨風起伏着,這艘擁有36門艦炮的巡航艦,是基隆灣中最強大軍艦,相比之下,另外四艘單桅炮船,則就像是小玩意似的,甚至其中的兩艘還是用較軟的檜木建成,而且還是於基隆就地建造,而建造它們僅只是爲了增強海上的力量。
從舢板上跳到棧橋上,執勤的兩名士兵看到來人時,立即立正行禮,此時的李樂已經不再是平民的打扮,而是重新換上了軍裝。他不僅是探險隊長,同時也是步兵中隊長。
“李中隊長,總督正在等着你!”
總督。
這是沈賀飛的官銜,可以說,他也是忠義軍中第一個以軍人管理地方的官員,這也決定了基隆與其它地區的不同。主掌這裡的不是文官,而是軍官。作爲軍官,他的官銜雖說是“總督”,但也只是“總督基隆軍政事務”,與內地的“總督”截然不同,但是權力之大,卻遠甚於內地的“總督”,而且,他還掌握着基隆軍民的生殺大權。也正因如此,這座“總督府”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基隆的心臟,象徵忠義軍在這裡的統治。
來到位於堡壘內部的長官室,李樂看到總督正在那裡吃着早餐。
“見過長官。”
在李樂行禮時,沈賀飛擡頭看着他,說道。
“還沒吃早飯吧,坐,一起吃吧!”
他的語氣中帶着不容質疑的味道,作爲基隆總督的他。掌握着這裡兩千軍人以及近萬名的戰俘和千餘名流放犯生殺大權,早就習慣了這樣的語氣,而且作爲船長,船長的命令同樣也不容質疑的。
“謝謝長官!”
直接坐到總督的對面,李樂便開始享用起了早餐,相比於忠義軍陸師,水軍艦隊的岸上餐可以說是極爲豐盛的,這一點李樂可以是說是深有體會,在海上航行的時候,除了餅乾之外,鹹魚、鹹肉等肉食也是每天的必須,而在陸地上,新鮮的水果、肉食同樣也是必須。
就像眼前的早餐,有雞蛋、有炒菜、有米粥,甚至還有水果。據說,這是經略的要求,和艦隊的士兵每天都要喝柿葉茶一樣。不過對於眼前的這桌上擺放着的豐盛的早餐,李樂並沒有任何興致,此時的他,神情顯得有些激動,就在他正在開口的時候,總督的聲音傳至了他的耳中。
“李隊長,這次探險有什麼收穫嗎?”
派出探險隊對基隆附近的進行偵察,一來是爲了確定土人的力量,而另一方面則是爲了獲得附近的資源。
“是的,總督!”
神情有些激動的李樂取出一塊礦石放到桌上,說道:
“這是我們找到礦石!”
看着那塊礦石,沈賀飛直接問道。
“是什麼礦?對於這些我並不怎麼了解。”
“鉛礦!”
鉛礦!
原本正吃着飯的沈賀飛,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他甚至站起身來,拿起那塊礦石,然後興趣勃勃的問道。
“鉛礦?數量很多嗎?”
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言語顯得有些激動,之所以如此激動倒也簡單——軍隊對於鉛的需求是迫切的!
與鄭家軍、清虜不同,現在火槍已經開始成爲忠義軍的主要兵器,在基隆不過只兩個長槍中隊,其它的都是火槍手,而火槍需要火藥,同樣也需要鉛丸!
而江北並沒有鉛礦,爲了獲得製造彈丸的鉛,衙署可以說是用盡了幾乎所有的辦法,但無論是向民間採購,亦或是通過商人從其它地方收購,都不是穩定的來源,想要獲得穩定的來源,除非自己本身就有鉛礦。
而現在基隆附近發現了鉛礦,無疑就是一個好消息!甚至在沈賀飛看來,鉛礦比硫磺礦更重要一些。畢竟,硫磺還可以通過其它的渠道解決,比如從日本購買或者從荷蘭商人手中購買,而且需求量總歸有限,但是鉛丸……委實太重要了,離開了鉛丸,火銃變成燒火棍不說,更重要的是,對於軍隊對於鉛的需求量很大。
現在有了鉛礦,如果數量充足的話,可以省下很多銀子不說,更重要的是,基隆也就有了立足的根本,畢竟,無論是硫磺也好、木材也罷,對於衙署來說,都是可以替代的。但是鉛——卻是無法替代的,至少現在是無法替代的,在這裡發現鉛礦,意味着衙署會加大對這裡的投入。投入越多,基隆的發展就會越快,而他身爲基隆總督的權力自然也就越大,當然也更容易引起經略的注意,從而在未來成爲經略麾下的要員。
所以,無論是與公與私,這都是一件好事!
“數量非常多!”
李樂滿面興奮的點點頭。
“在那裡,鉛礦石完全裸露在外,甚至河谷之中到處都是被山洪衝下來的礦石,其中大都是鉛礦,估計可能還有一些銅,但是含量非常低,應該沒有開採的價值,初步估計,如果投入500個勞工,最多下個月,就可生產出第一批鉛塊,到年底的時候,軍需局就再也不需要再爲鉛發愁了!”
作爲陸師軍官的李樂很清楚,鉛對於火槍手的重要性,也正因如此,他纔會火急火燎的趕到這裡。
“所以,我希望能夠立即派出開拓隊,開採鉛礦,建立煉鉛廠!畢竟,這裡早一天出鉛,將來北伐就有可能提前一天……”
對於幾乎每一個忠義軍的官兵來說,在某種程度上,北伐都是他們的夢想,這是一直以來灌輸於他們心中的一個夢想,他們希望北伐克復中原。當然,這同樣也是他們所有人的願望。
“驅逐韃虜,恢復中華!”
想要實現這個夢想就需要準備大量的軍需物資,而鉛、火藥,都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嗯!”
心知船礦重要性的沈賀飛點點頭,說道。
“看來,到時候咱們又多了一個必守基隆的理由了!”
必守基隆?
總督的話讓李樂一愣,他急聲問道。
“荷蘭人打來了?”
“荷蘭人?他們敢嗎?”
沈賀飛的臉上露出些譏笑,
“那些荷蘭人更害怕咱們打過去!畢竟,雙方的力量對比太過懸殊!”
相比於人數有限的荷蘭人,忠義軍在基隆以盆地一帶投入的人力,幾乎是荷蘭人的近百倍,在短時間內涌入北部的一萬多移民,儘管要麼是戰俘,要麼是流放犯,但是這種力量上的絕對優勢,使得淡水河口的荷蘭人,只是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距離,以避免發生衝突,甚至就連過去多次與荷蘭人發生衝突,又與其合作不斷的土人,也紛紛躲避至山林,從而躲避武裝隊的打擊。
在這種情況下,與基隆當局保持友好關係,就成爲了荷蘭人的工作重點,對於他們來說,現在他們更希望雙方能夠“和平共處”,而對於身處基隆的沈賀飛而言,他同樣需要與荷蘭人保持“相對友好”的接觸,從而避免他們成爲清虜的助力,畢竟現階段,對於忠義軍來說,最大的敵人是清虜,至於荷蘭人,他們所謀求的不過只是商業利益,而且,根據經略的計劃,開拓海外貿易關係到江北的未來發展,如果現在發荷蘭人發生衝突,會對未來的海久貿易造成威脅,畢竟,即便是現在忠義軍解決了臺灣的荷蘭人,也無力解決巴達維亞的荷蘭人,在這種情況下,暫時維持雙方的“和平”,避免衝突,同樣也是符合江北利益的。
也因如此,在某種程度上,沈賀飛並不介意對荷蘭人做出適當的讓步,從而換取方的“和平共處”,只不過相比於他,那些做賊心虛的荷蘭人,更顯得謹慎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沈賀飛給“生吞”了,所以他在語氣中才會帶着輕蔑的味道。
“是清虜!”
“清虜?”
點點頭,沈賀飛說道。
“福建的清虜已經開始大規模建造船隻,並且調動軍隊,準備遠征基隆!”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李樂整個人不由的一愣,急聲問道。
“這……他們的動作怎麼這麼快?”
原本按李樂的估計,基隆引起清虜的注意應該還會再過幾年,而清虜肯定不會進攻基隆,畢竟他們連廈門、金門的問題都沒有解釋,更何況是遠隔重洋的基隆?
“別忘了,基隆是什麼地方!”
看着李樂,沈賀飛說道。
“是流放地,這侯家流放來的一千六百多口,而且現在大陸還有好幾萬被流放的仕清漢奸僞官的家眷等着上船,清虜之所以盯上這裡,就是因爲這個原因!”
最早被流放至基隆的侯家,而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被流放至此的漢奸家眷,也正因如此,這裡的普通百姓也有着其特殊的身份,也正因如此,作爲總督的沈賀飛纔會掌握他們的生殺大權。
而現在,福建那邊清軍的動靜,他又豈不知道,動靜那麼大是瞞不住人的,守不守基隆,都是一個問題,而鉛礦的存在,在沈賀飛看來,無疑爲守基隆加了一個有力的籌碼。
“所以那些漢奸現在纔會人心惶惶不可終日,而清虜爲了安撫那些漢奸,纔會命令李率泰攻取基隆!他們以爲,只要奪走了基隆,就可以避免漢奸家眷被流放至海外。”
面上帶着嘲弄的笑容,如果不是身爲艦長或許沈賀飛也無法想象海外有多大,但是現在他知道,除了基隆,還有很多地方適合充當這樣的流放地。甚至相比於基隆,那裡可能還更惡劣一些。
比如說南洋,那裡的氣候比這裡更惡劣許多,當然他並不知道,流放,現在不過只是一個手段罷了!目的並不是爲了流放,而是爲了動搖滿清的根本,爲了避免漢官爲其所用,爲其盡心盡力的出謀劃策,至於流放,不過只是一個手段,僅此而已。
“那現在咱們怎麼辦?需要動員那些人嗎?”
李樂口中的那些人,指得是那些戰俘,儘管對於戰俘的使用非常謹慎,但是並不意味着戰俘之中沒有合作者,以俘治俘這是一個最基本的策略,而且相比於苦役,他們自然願意重新拿刀槍,以換取自由——在幾次與土人的衝突中,就有少數人因爲立功被給予了自由身,甚至還被賞給了一塊幾十畝大小的荒地。那些人一直是大多數戰俘羨慕的對象。
“現在還不需要!”
搖搖頭,沈賀飛認真的說道。
“對待這些俘虜,我們要謹慎一些,記住,畢竟他們是漢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