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
幾乎是在朱明忠從揚州回來的時候,整個人就像是倍受打擊一般,根本就提不起精神,一路上,他的腦子裡只有那麼一句話。
“爲大明江山,吳某非得如此不可!”
又一次吳偉業的話語在朱明忠的腦海中再次浮現出來。
“咣啷!”
猛地一下把茶杯摔在地上,茶杯碎成一片片的,和着茶水在陽光下閃着亂亂的光。
“我操他麼!”
朱明忠猛的厲聲怒罵道!
憑什麼他們一張嘴就是爲了大明江山,老子爲大明江山從江陰一路殺到徐州,血山火海不知趟了多少回。那幫雜種到好,一張嘴,爲了大明江山所以纔要收拾自己!
“真他麼的該殺!”
在罵出這句話的時候,朱明忠憤恨不平的恨不得現在就提刀一刀把吳偉業給砍了!
可……他沒有!
非但沒有砍此人,甚至還直接將其送還給了南京。
“成仁,何事如此氣惱!”
恰在這時,門外傳來的話聲,讓朱明忠連忙收起怒火,站起身衝着來者長揖道。
“學生見過師傅!未曾出門相迎,還請老師贖罪!”
儘管氣惱,但是朱明忠仍然遵循着這個時代的禮節,“天地君親師”,在這個時代身爲弟子,必須要對老師畢恭畢敬,如此纔是身爲弟子的本分,當然更爲重要的是,在這個時代沒有任何根基的朱明忠需要藉助朱之瑜等人於士林中的關係,從而招攬人才。
甚至朱明忠之所以請朱之瑜主持清江書院,正是希望借其培養人才,畢竟,朱明忠很清楚,除了對傳統儒學造詣極高之外,朱之瑜還從其師身上學得明末一門新興學科:實學。實學,源起於宋代的“事功學派”,強調經世致用。隆慶萬曆年間的傑出政治家高拱和張居正,都是實學的忠實信徒。而朱之瑜先後拜得的三個的老師:朱永佑,張肯堂,吳鍾巒,皆是實學的忠實信徒。
這三個人有多厲害:朱永佑,崇禎年間的吏部侍郎,張肯堂。崇禎年間的福建巡撫,最厲害的是吳鍾巒,雖說官職不高,但教育成果顯赫,許多朝野名流,都曾是他的學生。而吳鍾巒。此人多才多藝,從財賦稅收到種地砍柴,樣樣本事都盡數傳授。除了這些獨家絕技,他教朱之瑜最多的,就是堅定的信念。經常用各種方法,磨練考驗朱之瑜的意志,反覆灌輸給朱之瑜的,便是一個強大的信仰:不能忠孝,雖有經濟之才,何益哉。
可以說正是這個強大信仰,支撐了朱之瑜一生的選擇。
當然,對朱明忠來說,他所需要的正是這位明末實學大成於一身的老師,在清河書院推廣實學,培養出一批與程朱理學等儒家學說截然不同的“新式人才”。實學講究的是“經世致用”,講究的“格物致知”。其本質就是“實體達用之學”。
相比於在軍事上擊敗滿清,恢復中國,朱明忠非常清楚,真正決定中國命運的正是在未來“實體達用之學”是否能在中國站住腳,而朱子瑜和清江書院則是其中的關鍵一環。
也正因如此,他纔會傾力支持書院,並委派朱之瑜作爲書院的山長。只不過,此時沒有任何人能夠理解朱明忠的初衷。一方面因爲朱之瑜是他的恩師,另一方面,因爲對其有所“圖”,朱明忠一直以來對其自然是畢恭畢敬。
對於學生的畢恭畢敬,朱之瑜只是略點下頭。
“成仁,你我雖是師徒,可你卻是朝廷命官,無須如此大禮!”
“老師,禮不可廢!”
對於朱明忠的固執,朱之瑜的心頭一熱,並未再言語,在坐定之後,他纔看着這讓他欣慰非常的弟子說道。
“成仁,我聽大咸說,此次你從揚州回來後,便是一直鬱鬱寡歡,所爲何事?”
朱明忠此次的揚州之行,對經略使衙署來說,是件好事。於揚州抄漢奸鹽商四十九家,在震撼天下漢奸的同時,抄沒所得銀兩、屋宇、田產等不下二千萬兩,如此一來,一直困擾着江北的財力不濟的局面,立時得到了根本上的緩解,至少在未來兩三年內,都無需爲銀錢發愁,身爲戶房主事的姚湘更是成天一副笑逐顏開的模樣。
可相比於他人的歡喜,朱明忠卻是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瞭解其性格的朱之瑜自然不會誤會其是爲那些揚州鹽商可惜,性格耿直、嫉惡如仇既是朱之瑜欣賞他的原因,也是他性格上的欠缺。
既然不是因爲鹽商,那又是何事?
“老師……”
無奈的苦嘆一聲,看着朱之瑜面上的關切狀,朱明忠苦笑道。
“學生,學生不知應該如何開口!”
一聲長嘆後,朱明忠又說道。
“學生不知道,爲何學生於我大明可謂是忠心耿耿,雖不敢說功高,亦有幾分苦勞,可,可於某些人眼中,爲大明江山,非得殺學生不可!”
什麼!
驚愕的看着朱明忠,朱之瑜被他的話嚇了一跳。
“誰?成仁?是誰又欲殺你,可是鄭延平?”
幾乎是下意識的,朱之瑜想到了其與鄭延平之間的不和,自然下意識的認爲是鄭延平想要殺他。
“王爺性格耿直,絕不屑用此等卑劣手段……”
搖着頭,朱明忠看着師傅緩聲道出了他日於揚州,吳偉業所說的那番話。
“……鄭王爺於江南、蒼水於江西,而學生於江北策應,必定爲禍大明,所以,學生雖有功於大明,可卻也是這大明之罪人,爲大明的天下,只能殺學生以安天下!若學生不除,這天下必定難安!”
在道出這番話的時候,朱明忠的心裡壓抑一股難言的怒火,如果有可能的話,他恨不得殺盡南京之臣,這些人或許沒有安以天下的本領,但是禍害天下的本事卻是天然生成,尤其是擅長內鬥。
朱明忠的話傳入朱之瑜的耳中,同樣讓他心底涌起一陣怒火。
“此等惡徒,成仁爲何留其性命,爲何不痛快殺之!爲何顧慮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