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古話從不欺人,也正因如此,鄭俠如纔會趁着夜色,乘着一艘舢板離開揚州。此時的他身上不見了往日的綢緞衣袍,而是一件洗髮了白的粗布袍,瞧起來和尋常的落魄不第書生沒什麼兩樣。
“只要此事一成,鄭家便可從此享盡榮華!”
或許鄭俠如曾立誓不爲二臣,但他卻未曾阻止兒子進京師赴清虜的會試,在他看來,他不爲二臣是因爲受大明之皇恩,所以不能仕清,但兒子未受大明皇恩,自然無需顧慮。
或許,在目睹新朝暴虐時,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動過“中興大明”的念頭,但他並不願意爲這個念頭陪上全部身家性命。而這一次,他之所以願意賭上身家,除了江南省幾乎盡爲明軍克復之外,是因爲他覺得大明中興有望,所以纔想抓住這個機會,一舉改變鄭家的命運。
既可得榮華富貴,又可爲中興之勳臣,如此兩利之事,雖有風險,可什麼事情又沒有風險?
這世間之事,從來都是風險越大收益越大。就像賭徒一般,有時候,人總是要賭一下。
眼下總是個機會!
爲什麼不等到局勢明朗的時候。再做決定?
等到局勢明朗的時候,還會有那麼大的收益嗎?
世事如此,如果不提前冒險,又怎麼可能會有收益?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
他相信,相信大明一定能夠中興!
但願……心裡思索着,鄭俠如的腦海中想了很多,他想到當初與友人一同組建義軍,想到當初的慷慨激昂。
當年他也曾滿腔熱血的試圖保衛大明的天下,兵敗被俘後,若非於清軍將領有故,恐怕早就沒了性命。而這一次,又是爲了什麼?
到底是爲私?還是爲了心中的天下!或者是讀書人的最後一點信仰?
其實鄭俠如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驅使着他,願意在這局是未曾明朗之前,不惜把全部身家都押上去。
是爲私?還是爲國?
有時候人總是會做出出人意料的決定!
就這樣,在船離開了碼頭之後,鄭俠如就一直躺在船艙之中,思考着各種問題,卻沒有答案!
而這艘小小的舢板船便順流直下,破浪行進朝着長江駛去。在第二在將放明的時候,當鄭俠如還於艙中和衣而睡的時候,那邊撐船的船家瞧着江面上的動靜,立即驚聲喊道,
“江上有……有官軍!”
江面密密麻麻的擠着上百艘大小不一的舢板,而中更有幾條多漿大船。在船家大爲緊張着,生怕船被人掠走的時候,跟老爺一同出來的富全已經對着艙裡急聲喊道。
“老爺,不好,前面碰上了官軍了!”
官軍?什麼官軍?
一夜未睡的鄭俠如頓時變得大驚失色起來,那臉色瞬間變了模樣。
“不可能!沒聽說官軍已經打到這裡!”
官軍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這長江上怎麼可能會有官軍,不是說他們都被鄭延平給打敗了嗎?
幾乎是下意識的,鄭俠如仍然被過去14年的統治所影響,他幾乎是理所當然的覺得,這官兵是清軍。
貓着腰走出船艙,鄭俠如站到船頭上,瞧着江面的上百艘舢板,除了官軍,還能是誰會有這麼多船?
不對!
這不是官軍!
不是清虜的兵船!
待離近了,看清船上的兵丁和船上揚着的旗後,鄭俠如的臉色總算恢復了正常,或者說變得激動了起來。
不看其他,只看那兵丁的紅衣紅甲,定是大明的兵卒,更何況那飄蕩的大旗上也寫着“忠義軍”三字!
心情有些激動了他,深吸了口氣之後,才主動喊道。
“請問這船上可是我大明忠義軍?”
在鄭俠如喊話的時候,那邊已經有幾艘舢板圍了過來的,那船上的兵丁口音皆是江南口音,而他們的盤查,在確定了這船上的正是大明忠義軍後,暗叫着慶幸的鄭俠如連忙說道。
“前弘光朝工部司務鄭俠如,求見朱軍門,還請代爲通傳一聲!”
許是生意做慣了,在拿出一直不捨得丟棄的官印作爲身份的憑證時,鄭俠如又取出了一個銀錠。
“有勞這位軍爺!一點心意,請幾位軍爺喝茶……啊!”
可下一刻,鄭俠如便後悔了,原本看似客氣的兵卒,一瞧着銀錠,這幾名兵丁臉色頓時一變,其中一人更是用長槍的槍桿猛他的左腿。痛叫中,鄭俠如被打跪了下去。
“老爺……”
富全剛要動,那邊就被人給擒住了。在他掙扎着想要反抗時。
“不要動!”
吃着痛的鄭俠如急忙阻止福全的反抗,生怕對方會殺了他。畢竟這些行伍之人可都不講什麼道理!便是殺錯了,又有何妨?
“我是大明工部司務!這位小將軍,還請通傳一聲……”
這時前方的大船越來越近,不等他辯解,那兵丁便連拉帶拽地將他帶上其中的一艘大船上。
“這,這是爲何,我是大明工部司務,求見朱軍門,爾等爲何這般待我!”
連聲抗議着的鄭俠如一上船,但被推倒在地,然後便聽到兵卒秉告道。
“報告軍法官,這人自稱是弘光朝工部司務,這是他拿出的印信,不過在拿出印信時,還拿出了銀子賄賂我等!我們怕他是奸細,所以纔將押了過來!”
賄賂我等!
聽着兵卒的話,鄭俠如幾乎不敢相信這一切,他見過明軍,也曾經組建過義軍。當然也和清軍打過交道,就沒有見過不愛銀子的兵卒!
可今天這忠義軍的兵卒,非但沒有收下銀子,而且還因爲他拿出來討個方便的銀子,反倒把他給擒了起來!
這忠義軍果然不比尋常!
內心感嘆着,這一刻,鄭俠如甚至不再覺得自己是在冒險,忠義軍兵卒如此,又焉能不勝?
接過那銅製官印,石磊連看都沒看上一眼,像這樣的印信,當年弘光朝不知發了多少個,而是看着被按跪在地上的中年人,然後對走出艙來的朱明忠說道。
“軍門,似乎是有遺民來投。”
遺民來投,自從離開南京後,總有遺民來投,其中既有前來投軍的青年壯丁,也有自薦的士子書生,對於那些人,他自然不會拒絕。對此,朱明忠倒也不陌生,看着被押跪在甲板上的中年人,這還是第一次有“舊吏遺民”投奔而來。
在南京的時候,他不是沒有見過像他這樣的“舊吏遺民”,不過他們都是投奔鄭成功的。
“擡起頭來!”
鄭俠如一擡頭,他便瞧着面前一位青年將軍爲人簇擁着,在驚訝着對方的年輕時,瞧見旁邊站着的人後,更是大吃一驚,仔細看了看張國久,然後連忙激動的說道。
“玉山兄,小弟是鄭俠如,小弟是鄭俠如啊!你我是爲同年啊!”
被鄭俠如這般一喊,張國久仔細看了一下,還是認出了徐純如,連忙對朱明忠說道。
“啓秉軍門,此人確實是前朝工部司務,與下官是同年好友!”
即然是這人的身份給證明了,朱明忠便立即下令放人。
當下鄭俠如便先向朱明忠見禮,然後又謝過張國久。
“沒想到當年南京匆匆一別,只以爲今生再不能見到玉山兄,可不料今日竟然在這種處境下碰面,”
提及十幾年前的舊事,鄭俠如與張國久兩人皆是一陣皆感慨不已。一陣寒暄過後,看着鄭俠如,張國久笑着道。
“我們二人故友能與這種情況下相逢也是有緣,這是在軍中,不能飲酒,待到靠岸後,你我二人再好好的聊上一聊,不知士介這過江意往何處,如果小弟沒有記錯的話,士介家在揚州啊!”
刻意的提到鄭俠如家在揚州時,張國久又不忘說道。
“軍門有所不知,士介可不是似在下出身寒門,他家是揚州鹽商,富庶自非一般人家!”
“哦!”
這人居然是鹽商!
打量着鄭俠如,這還是朱明忠第一次碰到鹽商,在看過的影視劇中只知揚州鹽商富甲天下的他,不由的對眼前這一身落魄書生打扮的人好奇起來。
感覺到軍門目中的詫異鄭俠如知道他的這身打扮有些奇怪。
“玉山,實不相瞞,其實,這次小弟之所以過江,不爲其,正是爲了求見軍門!”
目光轉向朱明忠,鄭俠如拱手深揖道。
“在下聽聞軍門欲揮師北伐,所以特意離開揚州南下,以期能夠拜見軍門,未曾想能與此碰到軍門,實是在下之幸,亦是揚州十萬百姓之幸!”
揚州十萬百姓之幸!
鄭俠如的言語中並沒有絲毫的客氣,於他看來,他就是爲揚州百姓而來!
鄭俠如的這番話,讓朱明忠不由仔細打量着眼前這人,若他僅只是來投奔自己,倒也好說,可現在看來,絕不會是這麼簡單,若不然的話,他又怎麼可能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揚州十萬百姓之幸!
到底是什麼事,能扯上揚州十萬百姓?這話說的未免也太大了吧!
“哦,不知揚州百姓何幸,還請士介說與本鎮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