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很快。
在時間進入18世紀後的第一個十年結束的時候,世界,至少幾乎整個歐洲仍然在戰爭的陰雲籠罩下。
因爲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絕嗣,王位空缺,法國波旁王朝與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爲爭奪西班牙王位,而引發的一場歐洲大部分國家參與的大戰。戰爭實質上是爲遏制法國吞併西班牙而再次獨霸歐洲的局面。因而引發半個歐洲組成新大聯盟對抗法國。
這場持續了十五年的戰爭,對於歐洲各國而言無疑是極爲慘烈,而且戰爭的方式也與上一個世紀截然不同。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代表了軍事史上絕無僅有的大戰爭。儘管大明的工業革命剛剛影響到歐洲,但是在戰爭期間,大明工業革命的成查帶來了軍事上的巨大進步,交戰雙方使用了線膛擊發步槍作戰,到戰爭末期,紙殼後裝槍也投入了戰場,使用鐵路和蒸汽船實現快速的兵力機動和集結,使用蒸汽戰艦進行海戰,到戰爭的末期甚至投入了鐵甲艦。
這場戰爭給參戰各方帶來了超過兩百萬人的死亡,雖然法國贏得了戰爭最後勝利。但卻付出了高昂的代價,其軍事力量嚴重削弱,法國一度失去霸主地位。但仍是歐洲主要強國。戰爭引發了軍事科技的變革,同時形成了新的國際政治格局——大明第一次通過軍事調停,確認了大明對歐洲的支配地位。
儘管在戰爭期間,大明海量的剩餘軍火被賣到歐洲各國,但是最終結束這場戰爭的同樣也是大明。當戰爭的雙方仍然在戰場上拼盡全力,試圖擊敗對方的時候,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大明已經從另一個方向滲透進入了歐洲。
在戰爭爆發的第二年,經達長達6年的施工,大明終於把鐵路修進了莫斯科,並在留下了向北的延長線,在俄羅斯於大北方戰爭期間奪取了前往波羅的海的出海口後,鐵路繼續向北延伸。與此同時,兩國共同成立的成立的,實際是由大明控制的明俄銀行,擁有了俄羅斯修鐵路、開礦山、設工廠、代收稅款等特權。這個銀行從成立的那天起就一直是大明借地築路的工具。
在接下來的十幾年間,在俄羅斯土地上出現了一條條新的鐵路,一直深入到俄羅斯的腹地。
1717年的初春,從新都聖彼得堡返回領的的安德烈公爵前往由他在圖拉領地,當他在聖彼得堡的時候,那裡一直都是由他的兒子監管。和其它人一樣,他同樣選擇了火車,這是返回圖拉最快的方式。
火車轟鳴着向南行駛着,他坐在豪華的車廂裡上,初春的太陽透過車窗照在桌子上,他不時地望望外面的草地,透過白樺林看着窗外蔚藍色的天空,儘管景緻迷人,但是他的神情中卻帶着幾分憂鬱。
“你看從鐵路線兩側的土地,看似是俄羅斯的土地,可是實際上,都屬明國……”
凝視着車窗外的土地,安德烈輕聲嘆息道。
“當年修建鐵路的時候,明俄鐵路公司以建造、經理和防護鐵路爲名,大量廉價收買鐵路沿線的我們的土地,在原劃定用地的基礎上不斷擴充佔地,鐵路線兩側雖然很窗,但是一旦有火車站,多者數萬俄畝,少亦數千俄畝,都是屬於鐵路,他們以鐵路爲名購買土地,建市招商,十年前,沙皇陛下就已經認識到他們的陰謀,我們試圖限制農奴進入,結果大量的明國人卻過來了,現在這裡有他們的官員、法院、警察、看起來根本就是另一個明國,像這樣的地方有多少?”
說話的時候,他們駛過了個小站,儘管只是一規模不大的小站,但卻也是一座市鎮,在那裡隨處可以看到生活在那裡的明國人。
“他們在鐵沿線的大小約130個城市,相繼建有小學、公學堂等教育設施,及公園、圖書館、醫院和文化衛生機構,投資經營報社、交易所等,那些地方無疑是當地最繁華,最熱鬧的地方,再加上沿線的小站,可以用星羅棋佈來形容。”
皮埃爾看着伯爵說道。
“目前俄羅斯有超過150萬明國人在這些鐵路附屬地生活,而附屬地內還生活着超過200萬俄羅斯人,而且沿線的貴族、富人都願意生活在附屬地,因爲那裡風景優美的公園,有自來水、下水道,見不到骯髒的街道和村落……”
凝神着遠處的白樺林,安德烈默默的點着頭,他的神情中帶着些許憂慮,事實上每一個有遠見的俄羅斯人都會對明國的在俄羅斯的滲透感到優慮。
“今年冬天,我們的大使在中都向太子殿下提請,希望能夠分期贖回鐵路,”
“聽說,太子殿下並沒有拒絕,甚至表示願意就這個問題進行進一步的談判,可爲什麼後來沒有消息了。”
皮埃爾有些不解的反問道。
“沒錢。”
安德烈說道。
“根據我們的核算,目前他們在俄羅斯擁有6276俄裡鐵路以及72.65萬俄畝附屬地,不包括鐵路兩側30俄尺的路線用地,我們一共需要支付3.7億盧布!”
“我們應該可以負擔和起吧。”
“按這個價格當然能負擔得起,即便是算上利息,我們也可以在50年內還清貸款,可是,上帝可以作證,明國的商人是極爲奸詐的,他們拿出了土地增值的一套來告訴我們,我們的計算是錯誤的。”
“他們開出的價格是多少?”
“79.7億盧布,足足增漲了二十倍,主要是附屬地的升值,按照這個價格,我們根本負擔不起,甚至就連貸款的利息,也是無法負擔的,所以,也就沒有了談判的必要了。”
作爲主張收回路權的一員,安德烈伯爵一直試圖收回路權,在過去的幾年間,他一直在嘗試着、努力着,但是現在,他卻心灰意冷了。
“現在,我們不但無法收回過去修建的鐵路,甚至他們還要修建新的鐵路——俄羅斯的路權,不在我們,在明俄銀行,在鐵路公司,我們在當初的談判中,就把這一切交給了他們,甚至在大北方戰爭期間,爲了獲得貸款,還把海關抵押了給了明國,現在,他們控制着我們的方方面面……”
凝視着窗外的風景,安德烈伯爵整個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不知道如何擺脫這一切,但是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他清楚的看到這一條條鐵路就像鐐銬似的,把俄羅斯死死的捆綁起來了。
“當年沙皇陛下試圖引進明國的資金、技術改變俄羅斯落後的面貌,但是誰都沒有想到,明國從一開始就處心積慮的想要奪取所有的一切,我們70%的煤礦屬於他們,80%的工廠在附屬地裡,而且大都也是他們的企業,甚至就連同幾乎所有的大學——也全都在附屬地,不,現在在聖彼得堡有一所我們的大學,不過,那裡依然用着漢語的教材,教授們依然說着漢語……該死的,他把俄羅斯拱手讓給了明國人。”
皮埃爾隨口嘀咕了一句,對於他說的是什麼,安德烈像是沒有聽到似的,只是默默的看着車窗外,他的心裡也是這麼覺得,沙皇真的把俄羅斯拱手讓給了明國。
“其實,也不能這麼說,先生……”
突然,一串有些生硬的俄語,傳到他們的耳中,是一個明國人,原本他正在看着報紙,似乎沒有任何人看到他。
“我們從來沒有試圖通過鐵路控制什麼,而是一直通過鐵路讓俄羅斯人享受到了科學進步的福音,過去俄羅斯的糧食很少出口,但是現在你們的糧食卻可以出口到世界各地,這不正得益於鐵路嘛?”
那個明國人面露笑容說道。
“而且新建立的學校、醫院,都使千百萬俄羅斯人從中受益,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鐵路帶來的,這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先生,那是你們的鐵路,你們通過鐵路搶走了許多屬於俄羅斯人的財富,那些鐵路就像是國中之國一樣,你們在那裡實施着你們的法律……”
“治外法權嗎?這是爲了公平起見,畢竟,天朝人已經習慣了天朝的法律。”
在皮埃爾與那個明國人的爭論中,安德烈只是默默的嘆了口氣,這樣的爭論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也沒有任何作用,在前往明國的使者回國時,面對衆人的詢問,他只說了一句話。
“除非我們在戰場上擊敗天朝,否則我們永遠不可能收回鐵路!”
永遠不可能……擊敗天朝。
別說是天朝,甚至就連同“西夏”的一員——羅馬帝國,幾年前,俄羅斯曾試圖從羅馬帝國的手中奪取頓河出海口和黑海沿岸土地,結果吃了大虧,甚至最後不得不割讓給他們數萬平方俄裡的土地,才換取了停戰。
一個內亂不止的羅馬帝國都無法擊敗,更何況是更爲強大的天朝?
“但願將來,天朝會主動放棄一些權力吧?”
安德烈公爵想到了,他從代表團那裡得知的另一個消息——似乎九歲的伊麗莎白公主憑着她的傾城之貌,征服了十三歲皇太孫,似乎皇后也非常喜歡她,而且她還見到了深居於宮中的天朝皇帝。
“也許,再過幾年的,伊麗莎白公主可以嫁給明國的皇曾孫,也許將來,在她的影響下,天朝會同意在鐵路問題上作出一些讓步,誰知道呢?”
他環顧四周,看着車廂裡的那個明國乘客,安德烈的心裡又突然想道。
“而且現在很多貴族都願意讓兒子娶明國人,並且自己的女兒嫁給明國人,誰知道呢,也許有一天,在俄羅斯的明國人,也會成爲俄羅斯的一部分……就像,我的祖先,不也是蒙古人嗎?”
安德烈在心裡的這麼對自己說道,似乎他想要藉此來緩解內心的憂慮,列車依然在朝着南方行駛着,這條鐵路一直修到亞速,那是羅馬帝國的城市,那並不是唯一一條通往羅馬的鐵路,還有一條鐵路從西域取道波斯進入羅馬帝國,直到君士坦丁堡。
這些鋪設在亞歐大地上的鐵路,就像一條條盤據地各地的吸血怪獸似的吮吸着當地經濟資源。或許鐵路方便了所在地人們的生活,但是鐵路卻讓這些國家一步步的滑向半殖民地的邊緣……
對於這一切,安德烈儘管感覺到警惕,但是時代的眼光卻使得他根本看不到鐵路的威脅,甚至他還會在內心深處浮現出一些不應該存在的幻想,終於,在火車抵達的了圖拉的時候,在火車尚未停穩時,他就透過車窗看到了窗外月臺上的兒子,穿着一身天朝式儒袍的菲力普站在那裡,他看起來除了相貌與天朝人有些區別,其它的地方,似乎並沒有什麼區別。
“也許,應該同意他去天朝留學……”
安德烈在心裡默默的想到,許多貴族都會把兒子送到明國去留學,但是他並不願意,因爲幾乎每個去明國的回來的人,都會談論明國的先進,談論那裡的發達,他們會成立“聖教志同社”以說漢語爲榮,他們品茶、作詩、欣賞明國的文學作品、畫作,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也正因如此,他纔不願意兒子到明國留學,可即便是如此,也沒有阻擋得了他效仿明國人的生活。就像現在這樣。
終於,在列車停穩之後,安德烈伯爵從火車上下來的時候,他看到兒子像明國人一樣行揖禮……面對這一切,他的心裡不禁有些五味雜陣,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父親,您在想什麼?”
兒子言語中的尊重,讓安德烈伯爵笑了笑,然後說道。
“我在想,你不是一直希望到天朝留學嗎?也許……”
就在安德烈想要給兒子這個驚喜的時候,突然,站臺不遠處的傳來一陣驚喊聲,喊聲是從電報房裡傳來的,然後附近的明國人都圍了過去。
“怎麼了……”
就在安德烈剛想問的時候,混亂中他聽到那些人說。
“陛下退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