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鬱洲島上有一座山,名叫雲臺山,據就當年齊天大聖的花果山就在雲臺山上。
至於這座山到底是不是當年齊天大聖據山爲王的花果山,神話故事自然是難以考證的。但是對於許多人來說,這座山與海的交界處,卻有着極爲特殊的意義。
至少對於船員的家人來說,就是如此。
雲臺山的東面面朝大海,下面就是懸崖絕壁,山頂上有一座燈塔,因爲海州是大明中部最重要的海港,甚至也是最大的海港,所以往來於這裡的水手們,看到這個燈塔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已經平安到家了。
同樣的,在燈塔附近,總會有一些女人站在那裡,她們就那樣凝視着大海,等待着親人的歸來。
興乾二十七年二月的上午,海上浪濤洶涌,寒風刺骨。
天氣陰沉沉的,山上還有許多積雪,可即便是如此,依然有一個穿着厚呢大衣的女子的來到了這裡,她的手拉着身旁的小孩,兩人就是那麼步履堅難的來到了山上。
終於,她們來到了山頂上,從燈塔的位置向着遠方眺望,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繁忙景象。在山的另一邊的海灣之中,泊停着數以百計的船隻,海岸邊的一家造船廠內,煙囪噴吐着煙霧,造船臺上聳立着幾艘船的骨架。
不過,對於這一切,女子似乎並沒有任何興致,她只是站在那裡,凝視着大海,凝視着遠方。
旁邊的小女孩看着大海,她的臉蛋被凍的紅紅的,只聽她用嬌脆的聲音問道。
“娘,爹什麼時候纔會回來……”
小女孩沒有注意到,她的發問,讓婦人的目中涌出了淚水,但是她只是默默的站在那裡。
海上吹來的狂風吹動着她的衣服,儘管她外面穿着呢絨大衣,可是裙襬仍然被吹動着,人就那樣站在那,木然不動的站着,只管向大海望去,此時的她,似乎就像是一尊海事遇難者的紀念碑似的……
小女孩見娘沒有理自己,又說道。
“娘,爹說等我上學了,他就會回來的……”
女兒的話,讓女子驀地站住,兩眼直盯着大海,片刻後,才緩聲說道。
“小媛,你爹他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她有意停頓一下。
“因爲他答應過娘,他一定會回來的……”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自己都不太相信這一切,畢竟,已經過去了五年,在過去的五年間,她只收到了幾封信,五年前,她的相公率領着兩艘船離開了海州,去大海上尋找新的陸地,從那之後就一去不返。最後一次得到他的消息,還是去年收到的一袋信,足足有幾十封,那是他從新夏寄回來的信,是他在船上的寫的信,然後就沒了他的消息,每一次都是如此,一但出海,就失去了音信,生死,無從得知。
爲什麼一定要去大海上呢?
注視着大海,婦人理解不了相公的舉動。
其實相比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張玉川的生活無疑是一帆風順的,他在少年的時候,就已經找到了適合自己的職業,作爲水手在大海上航行,並且他很快就成爲舵手,在海上漂泊的那些日子裡,他不懈努力,刻苦自學,很快就掌握了航海學、幾何
學、天文學、地理學等方面的豐富知識,他不僅成爲了出色的舵手,而且還成爲了船長。其實他完全可以作爲船長,在固定的航線上航行,在那個職業上,他可以獲得足夠的金錢以及與之相匹配的地位。
可是後來,他卻選擇了另一條路——他要成爲一個探險家,他放棄了作爲船長帶來的財富,而是選擇了另一條充滿風險的道路,儘管那條道路並不能給他帶來什麼財富。
作爲女人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支持,當相公遠航探險的時候,她會一心撲在撫養兒女上,即使是相公並不在家,她也會對兒子們嚴格要求,以期待着讓他們能夠成長成才。
當所有的這一切都壓在她的身上時,在倍覺疲憊的同時,更多的是對相公的思念,想着已經足足一年半沒有得到相公的消息,在思念之餘,更多的卻是對相公安危的擔心。
她注視着大海,淚水又一次滑落了下來……
但是凝視着大海的雙眸中散發出的卻是極爲堅定的目光,她相信,相公一定活着,現在就在大海的某一個角落上航行着,正在尋找着他夢寐以求的陸地。
……
對於身處大洋深處的張玉川而言,即便是他並不知道妻子對他的思念,但是他的心裡仍然有着對家人的思念,尤其是到了深夜時,他更是會在夢中夢到家人,夢到從未曾謀面的小女兒。
可即便是如此,已經在大海上航行了一年半的張玉川,仍然沒有返航的念頭。
在太平洋的腹地一定存在着大島!
在過去的五年間,一直於太平洋中部航行的他,成功的找到了幾座小島,尤其是這次航行中,更多是發現多座有土人生存的小島,儘管幾座小島的發現,讓他歡喜不已,但是,這些小島並不是他此行的目的。
畢竟那些小島不是面積太小,就是不適合興建港口,當然更重要的那是,那些島嶼都不在太平洋航線上,根本就不適合作爲航線中的補給點。
在大海上的航行,絕大多數時候,都是極爲無聊且乏味的。尤其是對於這些已經在大海上航行了一年半的人們來說,無論是船長亦或是船上的水手們,意志都已經到了極限,儘管在過去的幾個月中,他們也曾在幾座小島上短暫的休整過,但是,對他們而言,所有人的心裡都渴望着返航。對於船員們的情緒變化,張玉川當然非常清楚。
“這次航行結束後,我們就返航!”
爲了安撫軍心,張玉川對水手們如此許諾道,儘管他知道,這樣的返航,自己不會成爲英雄,但他很清楚,長期的海上航行,足以讓水手們做出錯誤的決定,船長或許擁有絕對的權威,但是,權威並不足以平息水手們的暴動,一但暴動發生,水手們會淪爲海盜,至於船長……會被丟進大海。
“看來,真的沒有希望了……”
整整一夜,張玉川都在對家人的思念以及航行即將結束的遺憾中掙扎着,當然還有就是對崇明伯的愧疚中,畢竟,在過去的五年中,是崇明伯的資助支持着他的航行,可是,他又發現了什麼呢?
“難道太平洋的中部,真的沒有大島嗎?”
從佈滿冰山的北方極地再到南方,他的航行幾乎踏遍了整個太平洋,可卻沒有任何發現,現在,在內心的深處,張玉川甚至都已經決定要去接受現實了——失敗的現實。
興乾二十七年二月初三的黎明,當太陽還沒有從海平線上跳出來的時候,和往常一樣,剛剛起牀的張伯川,就站到了船艉的艉樓上,他的眼睛盯着大海,浩瀚的大海平靜非常,又是一個無風無浪的好日子。
“船長,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又一次,面對舵手的發問,感受着甲板上水手們投來的目光中對因家的渴望,張伯川咧嘴笑道。
“就今天吧……”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裡不禁發出一聲長嘆。聽着水手們的歡呼聲,他整個人的心頭都被愁緒所籠罩着。
有些事情總需要去面對。
就像失敗……
哎……就在張玉川的心底發出一聲長嘆的時候,突然,桅杆頂部的瞭望手卻指着南方大聲喊道。
“快看,那邊有陸地!”
陸地!
原本正歡呼着的水手們無不是一愣,至於張玉川同樣也愣了愣,他立即拿起單筒望遠鏡,朝着發現陸地的方向望去,儘管距離非常遠,而且極爲模糊,但是他仍然清楚的看到了一個由5個島嶼所組成的一片陸地。
“是新發現的島嶼!”
張玉川下意識的喊道。
“船長,也許這就是我們所要尋找的陸地……”
原本還在那裡爲回家歡呼着的水手們,神情變得有些複雜,他們中的一些人,甚至有些失望,因爲他們知道,發現陸地也許意味着回家的日程會被推遲。
“弟兄們,都怎麼了?”
注意到水手們的表情,剛剛測量了緯度的張玉川笑着說道。
“你們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這是在北緯20度線附近,這也是這附近內第一次發現的陸地!如果我們帶着這個發現回到大明,肯定會成功英雄!所有人眼中的英雄!”
鼓勵着水手們的時候,張玉川又說道。
“因爲我們這次航行是由崇明伯資助的,根據《大明航海法》賦予我的權力,爲了表示對崇明伯的敬意,現在我宣佈——這幾島爲“崇明羣島”!”
儘管在長江口就有一座“崇明島”,但是爲了向崇明伯致以敬意,身爲船長的張玉川在船上就迫不急待地將這個羣島命名爲“崇明羣島”。
而張玉川並不知道,這是個羣島在大明皇家的秘密地圖中被稱之爲“夏威夷羣島”,至於崇明羣島則是其中部的島羣,包括瓦胡島。
只不過,對於外界而言,他們並不知道那份秘密地圖中標註的信息,實際上作爲皇帝的朱明忠,也曾在是否展示地圖的問題上糾結良久,最終是因爲大明的民間和官員對於海洋探險的熱情,讓他做出了保密的選擇。
畢竟,未知的領域總能激起人們探索的渴望,每年海軍以及民間派出了數百艘探險船,總能給他帶來一些驚喜,將“夏威夷羣島”的秘密告訴外界,反而不利於鼓勵人們從事海上探險事業的熱情。
張玉川當然不知道皇帝的良苦用心,沉浸於發現新島嶼中的他,下令船隊以順時針方向繞着島嶼進行航行,和過去一樣,謹慎的環島航行之後,再派人登陸。而圍繞着島嶼航行的他們並不知道,他們的出現,在島嶼上引起了轟動。
“是神!是神來了!”
對於正在舉行羅諾神祭祀儀式的祭司來說,當兩艘大船就那樣唐突的闖進他們的視線中的時候,土著祭司幾乎下意識的把這個船隊都被認爲來自另一個神靈的世界,而大海上正在航行的巨大的船隻則是移動的神廟。
“你們看,他的方向和神來的方向是一致的!”
祭司看到神的“宮殿”航行的方向與傳說一致時,他更是堅信了那一定是神的宮殿。
祭司的話語,讓島上的土人立即陷入從未曾有過的激動之中,國王阿美約更是激動不已的命令人們去迎接羅諾神的到來。
數以百計的獨木舟朝着大海駛來了,那些赤裸着身體的土人,激動的划着船,他攜帶着島上盛產的水果等物資,以便向神進貢。
“土人!”
看着上千個土人划動着大量的獨木舟朝着船隊駛來,張玉川立即命令水手們作好作戰準備。
火銃、火炮都瞄準了那些土人。
“船長,這些土人似乎和波利尼西亞人有些相似。”
大副指着那些紋身的土人,對船長說道,發現新夏之後,無論是他們亦或是之前的探險隊,都在新夏東北方海域發現了許多生活着土人的島嶼,那些島嶼上生活着語言相似,但卻彼此之間大都沒有任何聯繫的波利尼西亞人。
“他們來了……”
看着越來越的土人,張玉川的心情顯得有些興奮,在他和水手們打量着土人的時候,土人同樣目不轉睛地注視他們,注視着船上的着每一件東西,他們從不曾想到,船可以這麼大。
“這一定是神的宮殿!”
土人們用敬畏的眼神打量着船上的“神”。
顯然,他們從未見過外人,也不認識任何一件天朝人使用的東西。所有的一切,對於他們而言都是新鮮且神秘的,甚至就連那些水手們穿着的衣服,在這些土人的眼中,也是神的裝扮。
就在他們互相幫助打量着的,張玉川從這些土人的舉動中感受到他們的善意,尤其是他的語言,似乎能聽得懂。
“他們說的語言,和波利尼西亞人也有些相似……好像……他們把我們當成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