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錦衣衛指揮使衙門,北鎮撫劉僑步入正廳,與徐光啓、駱思恭見禮後坐到一旁,銳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李彥。
北鎮撫司專掌詔獄,精通刑名問案,天津竊案雖由駱思恭親自坐鎮,具體的事情卻是劉僑過問。
駱思恭雖然還有疑問,卻也敏銳地意識到李彥提供的線索很可能是偵破竊案的關鍵,才讓人將劉僑叫了過來。
駱思恭讓李彥將鎖鑰易於湊配的問題簡單再說了一遍,劉僑聽過後,沉吟片刻,也是提出駱思恭先前提到的兩個問題:如何知道鎖孔的形狀、大小,以及如何潛入盜走財物。
“此事二而一、一而二,若說最大的可能,便是有內應,這個內應要能接觸到錢箱銀庫,必是家中重要人物。但幾家大戶,十數家中戶盡皆失竊,總不至於每家都出了內應,”劉僑看了看駱思恭,北鎮撫司雖下屬錦衣衛,但執掌詔獄,直接向皇帝負責,其地位並不比指揮使差多少。
駱思恭與劉僑都是勳貴之後,又同屬湖廣人,平時走得比較近,聞言點了點頭,看向李彥:“你剛纔說還有下情,便現在說吧!”
駱思恭臉膛漆黑,鬚髮花白,聲音洪亮威嚴卻又不失和氣,讓人聽了很舒服,與傳聞中特務頭子陰險毒辣的形象全然無關。
李彥起身向駱思恭、劉僑行過禮:“敢問兩位大人,可信神佛之事?”
“難不成,這事還與神佛有關?”駱思恭看了旁邊的徐光啓一眼,笑了笑。
隨即面色一整,拱手向西擺了擺:“駱某祭天地祖宗,忠於皇上,孝敬師長,仁義待人,但求問心無愧!”
劉僑意味深長地看着李彥:“聖人云: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李彥看到徐光啓微微頷首,不禁有些納悶:自己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這兩位特務頭子一個說話和氣,一個文縐縐的,看上去更像文官,而且與徐光啓的關係似乎也不錯。
從兩人的話語中可以看出,他們應該都是不信鬼神。
李彥微微一笑:“兩位大人高明。”
“奈何很多愚夫愚婦,未知生,卻要想着死後、想着來世,於是就有宵小之輩,趁虛而入,藉着鬼神的名義,坑蒙拐騙,哄得這些人神智不清。”
“有人不顧自己吃不上飯,省出銀子作香錢;有人迷信神棍,甘願讓妻子女兒遭人玷污;甚至還有的人罔顧王法,竟然犯上作亂……”
“兩位大人明鑑千里,也一定知曉這樣的事並不少見!”
“你是說,這竊賊是和尚道士?”駱思恭皺了皺眉頭,正如李彥所說,這種以神佛作爲幌子行騙的案子並不少見。
劉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李彥……你是別有所指吧?”
“你想要說的,可是聞香教?”
“聞香教?”駱思恭皺了皺眉頭,疑惑地看了劉僑一眼。
李彥點了點頭,微微笑道:“鎮撫大人想來是已經知道昨日小直沽發生的衝突,學生正是由此想到聞香教具有着令人擔憂的煽惑能力。因此才稍微印證了一下,發現凡是失竊的人家,幾乎都有人是聞香教的信徒;即便算不上信徒,也至少和聞香教的傳頭來往密切。”
“想來,這不僅僅是巧合吧?”
“有這樣的事情?”駱思恭探詢地看向劉僑。
劉僑搖了搖頭:“鎮撫司一開始並未將辦案重點放在內應上,這個情況還不清楚。”
劉僑執掌北鎮撫司多年,對天下刑案瞭然於胸,知道聞香教確實有這個能力,也像聞香教斂財的風格。
聞香教利用鬼神蠱惑信徒成爲內應,泄露鎖孔的情況,因而可以很容易湊配出合適的鑰匙,又在內應的幫助下竊走了財物,確實很有可能。
不過劉僑進來之前,恰巧有下屬說起李彥跋扈行兇,殺傷多名無辜百姓與聞香教教民,劉僑尚未來得及問清楚情況,礙於徐光啓在座,也不好詢問,只能先出言搪塞。
駱思恭與劉僑合作多年,看出他有別的想法,便笑着勉勵了李彥一番:“這個線索非常重要,徐大人當真是名師出高徒,若是能因此破得此案,本都督一定會給三娃請功的。”
徐光啓並不擅長刑名,以爲破案在望,高興地站起來道:“駱都督誤會了,老夫並非三娃的老師,此事也全是他自己想到,與老夫並沒有關係。”
“如果沒有別的事情,老夫便先行告辭,但願兩位大人早日破案,還天津百姓一個朗朗青天。”徐光啓拱手說道。
聽到徐光啓說他並不是李彥的老師,駱思恭與劉僑對視一眼,也不阻攔,將兩人送出門外,劉僑看着平靜離去的李彥,沉吟着說道:“這少年給我的感覺好奇怪,得讓下面的人多做些調查。”
“你不會懷疑他吧?這個李彥看上去少年老成,神態舉止從容,就算不是徐光啓的學生,也關係匪淺,應該不會有問題,”駱思恭轉身向屋裡走去。
劉僑笑了笑,也跟着走進屋子:“倒不是懷疑他,竊案十有八九如他所說,和這個聞香教脫不了干係。”
“那你剛纔?”駱思恭坐回到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壺,對着茶壺嘴咕嚕咕嚕灌了一陣茶水:“還是這樣喝茶舒服。”
劉僑知道上司有這個喜好,笑着搖了搖頭:“有人和我說這個李彥昨天殺了人,而我剛纔試探,他沒有解釋,看上去徐大人也不知情,你我堂堂錦衣衛指揮使、北鎮撫,總不能讓人當槍使吧?”
“算了!”駱思恭將茶壺重重頓在桌上:“這個案子太過麻煩,京裡催得越來越緊,如果真的破了案,殺個把人這點小事,駱某給他擺平。”
劉僑從另一壺中給自己倒了半杯清茶,輕輕抿了一口:“大人可曾想過,李三娃所說的這件事一旦公開,會造成何等影響?”
駱思恭眉頭一皺,臉色漸漸凝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