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自古有之,作這個行業,特別是團伙首領,最重要就是臉面,有臉面在,底下小弟景從,周圍人紛紛懾服,對手也會忌憚;臉面沒了,小弟人心思動,對手蠢蠢欲動,就連往日的肥羊也會少幾分懼怕。
周彪很清楚這點,一待身體恢復,便召集衆小弟,氣勢洶洶殺到小直沽,要狠狠教訓教訓那個被豬油蒙了心的少年,挽回臉面。
周彪這夥喇唬平常做的就是欺辱良善、嚇騙財物,到了小直沽,沒見着李彥本人,當即一聲令下,十幾個小弟就開始砸起屋裡的東西。
李家窮困,除了兩隻陶碗,幾張桌凳,能砸的東西也就沒了,周彪很不解氣,便讓人將草垛的草堆到屋裡,打算一把火燒了房子。
周彪這種人欺軟怕硬,心中對昨天的事未嘗沒有疑惑,但此刻久久不見李彥出現,又想起他平日膽小懦弱的樣子,漸漸變得肆無忌憚:“外面也多撒一點,還有那邊,多堆一點火才大,我倒要看看,李三娃這膽小鬼懦夫能藏到哪去,哈哈哈!”
小直沽本是天津衛軍戶屯田的地方,自從田地被富戶吞併以後,也變得名不副實,莊裡有軍戶也有農戶,失去田地的軍戶也成了佃農,村裡人聽到動靜都遠遠看着,知道周彪是城南一霸,而且有錦衣衛的背景,都是敢怒不敢言。
李家隔壁徐姓人家的寡婦見他們越來越過份,忍不住出言勸道:“周彪,本鄉本土的,二丫、三娃那兩孩子也命苦,你就給他們一條活路。”
徐寡婦今年二十,因爲丈夫排行第二,她就被人叫成徐二孃,是村裡有名的俏媳婦,丈夫剛剛死在薩爾滸,身上還穿着白色的粗麻孝服,更顯得素面朝天,楚楚動人,周彪淫褻地嘿嘿笑道:“二孃,你要是和俺好,俺就放過三娃那廢物,怎麼樣啊?”
“周彪,你個殺千刀的,天打五雷轟,永世不得超生,我家漢子在陰間,做鬼也不放過你,天天纏着你……”徐二孃左手叉腰,右手戟指周彪鼻子,破口大罵。
通向村外的小路上,李彥揹着不小心扭了腳的二丫,不慌不忙往村裡走來,二丫笑嘻嘻地道:“三娃,他們砸就砸呀,砸了咱們就建更好的房子,咱們不回去了好不好!”
“姐啊,一夥混混而已,看我怎麼教訓他們,”李彥知道二丫其實很擔心,不然不會扭傷腳,也不會身子微微發抖,她這樣說顯然是怕自己被傷害。
眼見就要到家門口,李彥突然感覺脖子上一熱,回頭看去,大顆的淚水從二丫小臉上滑落:“三娃,咱不要理他們啦!”
二丫還在笑,一邊笑一邊流淚,李彥卻心中發酸,蹲下來將二丫放在路邊,伸手抹去她臉上的眼淚:“二丫,一切有我,沒事的。”
又異常嚴肅地盯着她道:“你就在這裡,不要影響我做事。”
“好的啊!”二丫下意識地應道,微微有些發愣,弟弟好像變了,像父親當年一樣讓人信賴!
“吆,你這個膽小鬼還敢回來!”周彪被徐二孃罵得狗血噴頭,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也不好拿兵士的亡妻如何,看到李彥終於出現,終於找到發泄的對象。
李彥看了一眼止罵喘息的徐二孃,向她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後者卻有些發愣:李家的娃似乎和以前不一樣,嗯,似乎像個男人了!
“嘖嘖,這女娃是你媳婦?從現在開始,她是我的了,”周彪看到靠着路邊樹幹的二丫,輕佻地吹了個口哨。
喇唬們看到李彥出現,也都圍了過來,再度混入人羣的包有才不住地衝李彥使眼色,讓他不要逞強。
李彥握了握拳頭,目光冰寒,臉上卻露出淡淡的微笑:“周彪,我正等着你。”
周彪皺了皺眉頭,他本信了包有才的話,以爲李彥昨日是把心摔壞了,一時糊塗,今日看到他就應該像往常一樣,哭爹喊娘求饒纔是。
邪門了,這李三娃還跟昨天一個德性,周彪心中不爽之極。
李彥擡起手,遙遙指着周彪鼻子,微微笑道:“周彪,敢不敢單挑?”
“敢不敢跟我這個膽小鬼打一場?”
“若是不敢,讓他們幫你也行。”
李彥語速不快,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冰箭一般,冰冷地刺進周彪的耳膜:“你若不敢,你就是膽小鬼,是懦夫!”
周彪臉色一沉,火氣漸漸大了起來,這個膽小鬼竟然敢找他單挑,天吶,難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麼?
不過他也不怕李彥,論個頭,他比十四歲的少年高出差不多一頭;論身體,他比李彥那營養不良的竹竿壯實得多;輪打架,他周彪能成爲衆喇唬的頭目,除了靠他錦衣衛中的姐夫,也是實打實打出來的,不曾怕過誰。
“小子,這可是你自找的,”周彪“呸”一聲吐掉口中的草葉,向前走了兩步,冷冷笑道。
李彥面帶微笑,目光就像看一隻待殺的豬:“周彪,要是你輸了,以後不要讓我在南市、在小直沽看到你。”
“呵呵,沒問題,你要是能贏我,老子就不在南市,不,是整個城南、天津衛都不混了,行不?”周彪哈哈大笑,就憑李彥那身板,他一隻手都能擺平。
至於昨天的意外,那是因爲膽小鬼無恥的偷襲。
周彪嘴角露出一絲殘酷的笑意:“大家可都看到了,是這小子要跟我打架,殘了、廢了或者死了,可不關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