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將軍應該知道,復遼軍的做法與別不同,並非在編制、裝備上改變就能打造一支強兵的,要真的說起來,戚少保的練兵之法,要比復遼軍更加全面、合理”李彥看着沈有容,微微笑道。
沈有容略一沉吟:“正要請教復遼軍練兵之法。”
“實不相瞞,我大明立國以來,國力強盛,軍威赫赫,向來不缺名將,更不少練兵之法,李某所做,也不過是將前人所作的,針對今日的情弊,予以加強而已,李某覺得,與從前相比,我明軍戰力下來,其緣由無非是戰意而已,”李彥道。
“戰意?”沈有容不解地皺起眉頭:“敢問李大人,何爲戰意?從前如何,而今又如何?”
“從前,我明軍在戰場上一往無前,勇不可擋,哪怕前面是兇悍的韃靼、瓦刺;而今,常有聞風而潰,畏而不前者,這就是戰意,”李彥道。
“李大人的意思,是我明軍現在缺少作戰的勇氣?”沈有容看了李彥一眼,倒覺得這個說法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勇氣?”李彥笑了笑:“古往今來,能有勇氣赴死者,能有幾人?軍中戰意的維持,所憑並非勇氣,而是紀律、心氣、封賞。”
“紀律者,不得不爲也,此在建奴軍中體現最爲明顯,遼東多有漢人投降建奴,爲遼東軍時,望風而潰,毫無戰意,一旦入了建奴軍中,往往作爲前鋒。明知送死而一往無前,何也?因爲他們身後有建奴的督戰隊,知道要是後退,也免不了一死,這就是紀律,他用死亡的威脅迫使士兵向前,不敢後退,不能潰散……”
“令行禁止。此誠練兵不二之法,”沈有容點了點頭:“李大人所說,確屬前人所行之法,想我大明軍中也有督戰隊,卻往往望風先潰,難以起到督戰的作用,這又如何?”
“還是因爲紀律不行。”李彥苦笑着搖了搖頭:“所謂獎懲分明,要是戰場上潰逃,都不予以嚴懲,還能官復原職,不受影響,又何談紀律?”
沈有容目光一閃,沒有說話,他也知道李彥所說的是什麼,遼瀋之戰。逃跑五監軍都是官復原職,依然還是監軍,如此做法,又何談督戰?何談紀律?
“這心氣又是說得什麼?”沈有容岔開話題,畢竟這五監軍地任命,是朝廷的旨意,不是他們能夠隨便議論的。
“這個說起來,可能會比較複雜,簡單來說。一支強軍,在面對敵人的時候,都應該有戰勝敵人的心氣,而如今,各地班兵。未上戰場。依然逃跑甚衆,以爲遼東乃必死之徒。又如何能夠在戰場上死戰到底?”李彥搖頭嘆息。
“這並非單純的膽氣、怕死,怕死是一回事。覺得沒有必要送死是另外一回事,因爲士兵們不知道爲什麼要作戰……”
“當然是爲了大明,爲了皇上……”沈有容向着京城的方向抱拳拱手,慨然說道。
“不是爲了自己麼?”李彥笑了笑:“我和沈將軍都知道,忠於大明,忠於皇上,可士兵不知道,將軍練兵,可曾告訴他們,練兵打仗爲的是誰?”
“古人常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句話也可以這樣說,大明養着你們,到了打仗地時候,你們自然應該效命,可現在呢?衛所屯軍,所得糧食,得納之於上;旗兵、募兵,該得餉銀,數月、年餘不至,又如何與將士們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兵既未養,如何用兵?”
“朝廷也有朝廷的難處,”沈有容猶豫着說道,老將軍縱橫沙場很多年,倒並不迂腐,知道當兵的連肚子都吃不飽,這心氣是肯定沒有。
“遼東有句俗話,叫做要想馬兒跑,就要給馬兒吃草,沒有不吃草還能跑得快的馬兒,沈將軍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李彥微微笑道。
“所以,復遼軍練兵,一是餉銀要足,哪怕是欠着,也要有所交代,給他們盼頭;二是思想教育,每個人都得有心氣,都得知道他們爲何而戰。”
“據本將所知,復遼軍五月出徵,至今也不曾過餉銀?”沈有容疑惑地看了李彥一眼。
李彥苦笑着說道:“那也是沒有辦法,朝廷給的餉銀倒是充足,復遼軍的裝備卻太費錢,都投到那上面去了,再說復遼軍的餉銀雖然沒有,吃地東西可就好多了,裝備也好,這些大家都看得到,至於餉銀,軍部是給他們打欠條的,承諾復遼以後償還,而且,一旦將士們戰死沙場,軍部哪怕再窮,也會將他所欠的餉銀雙倍奉上,支給他的家人,並承諾一直到復遼成功之前,都會按時向其家人支付餉銀,之後,會一律評定功勳,按勳給賞,復遼軍上下有一個口號:不拋棄不放棄”
“不拋棄不放棄”沈有容唸叨了幾聲,擡頭對李彥說道:“也幸虧復遼軍三戰三捷,沒有什麼大的傷亡,要不然,你這撫卹的銀子都不出。”
李彥點了點頭:“本官的想法,向來是兵貴精,而不在多,熊經略與廣寧的巡撫王大人計議二十萬大軍,說句不客氣的話,未必及得復遼軍兩萬地作用。”
李彥與沈有容說得投機,雖然年齡相差極大,頗有忘年交的感覺,也就直言不諱地說道。
“說句實話,將軍練兵登萊,沒有復遼軍那般寬鬆的環境,可以施行復遼軍的這些做法,本官覺得,將軍若是真想做一點事情,哪怕練出兩千精兵,也好過兩萬不能上戰場的雜兵。”
沈有容肅然點頭:“李大人所言甚是,只怕朝廷、袁大人的想法又不一樣。”
“將軍可以慢慢的來,”李彥沉思着說道:“本官可以從遼南抽調一些軍官,幫助將軍練兵,在登萊軍中搞一個類似的俱樂部,通過這個俱樂部,培養新式軍官和精兵,將軍也可以派出將士到遼南考察,或者接受訓練,本官可以保證,只練兵而不染指兵權。”
沈有容微微點頭:“聽說復遼軍的中高級將領都是兵戰俱樂部中地精英,倒不知這俱樂部又有何奇特之處。”
李彥笑了笑:“倒也沒有什麼奇特之處,兵戰俱樂部無非就是三個部分,一是通過兵戰棋學習作戰之法,交流比拼,大家都憋着一股勁,所以復遼軍中武將世家或者出身武舉的將領很少,但卻通過刻苦鑽研,你追我趕,在短時間裡熟悉了基本的作戰之法,上了戰場,說不上奇謀妙策,卻也有板有眼,這便是復遼軍的風格。”
“二是通過兵戰論臺相互爭鳴,使大家明確爲大明、爲皇上、爲百姓而戰的立場與態度,這卻是極爲重要地一環。”李彥慎重地說道,兵戰論臺地某些做法,已經類似後世的政治工作,他以忠君愛國爲旗幟,倒也並不擔心沈有容會產生其他地想法。
至少,到目前爲止,李彥自己也沒有別的想法。
“第三,就是一些特別地訓練,這些訓練可以培養將士們的團隊意識,合作精神,以及勇氣、堅韌等基本素質,有此三項,再配合常規的步兵操典,則強兵可期,”李彥微微笑道。
沈有容露出沉思的表情:“李大人練兵,果然別有蹊徑,如此看來,復遼軍的成功並非偶然,那就請李大人不吝指教,助本將在登萊建立這樣的俱樂部,本將別無他求,但能練出一支精兵,他日收復遼東,老夫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沈將軍”李彥有些動容地看着沈有容:“沈將軍但請放心,某雖不才,也當竭盡全力,與將軍齊心合力,使將軍有生之年,能看到遼東恢復。”
沈有容今年六十七歲,所謂人生七十古來稀,沈有容也知道自己的歲月無多,所以真心想做一些事情,所以他在見識了復遼軍的軍容以後,也確實想要將登萊的水陸兩營打造成爲同樣的強
沈有容打算在登萊建立類似遼南的兵戰俱樂部,並請復遼軍派人協助,通過這個機構,培養合格的新式軍官。
沈有容還與李彥商定了由復遼軍幫助訓練登萊軍的具體做法,一則是由復遼軍指派軍官在登萊協助練兵;二則登萊可以輪流分派各營前往金州與復遼軍一起訓練,沈有容希望通過這兩種做法,使得登萊軍迅接受復遼軍的戰法。
在這個過程中,協助練兵的復遼軍只能參與練兵事務,不會篡奪登萊軍的軍權,軍隊練成以後,復遼軍的人還是要回到原來的地方,沈有容並不擔心李彥會藉此控制登萊軍。
對李彥來說,能夠通過這種形式,爲復遼軍培養出一支值得信賴,並且是一脈相承的助力,這對復遼軍來說,絕對是一件好事。
同時,復遼軍現在的狀況也表明,理念是凝結一個團體的最好方式,若是登萊軍真的可以做到復遼軍這樣,那麼在大明軍隊之中,這兩支特立獨行的軍隊,走到一起的可能性也會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