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圓儀並非爲李彥而來,而是聽到京裡的好友在信中說起兵戰俱樂部,心癢難耐,特意從南方趕來,想要看看這個兵戰俱樂部到底如何。
兵戰俱樂部將遊戲與軍事聯繫,以獨特的活動內容,成爲很多年輕人的最愛,在這裡,他們可以穿上盔甲,手持刀劍,嘗試金戈鐵馬的滋味,而且也不僅僅如此。
兵戰俱樂部的活動主要有幾種:一種是每月初一、十一、二十一日的軍事訓練,當然和軍隊的訓練項目不同,而與後世的拓展訓練更加類似,譬如高空的“斷橋”、雙人獨木橋、地雷陣、定向尋寶等,與軍事聯繫更多的可能就是“圍獵”。
這些富家子弟平常吃喝玩樂,無非是看戲、下棋、喝酒、聽曲,或者鬥狗、鬥蟲,拓展訓練本身不乏趣味性,又是如此新奇,而且還是所謂的“軍事”項目,自然能滿足這些公子的好奇心與**。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拓展訓練的要求,但因爲是集體活動,大部分人還是堅持了下來。
後世那種拓展訓練往往是企業用來增強內部凝聚力的,不過每年一兩次的活動,在李彥看來能起到的作用實在有限。
兵戰俱樂部則不同,他們是每三天一次活動,每三次活動有一次是訓練,也就是一個月有三次,而且李彥在通州建立的訓練場,也對外進行開放,有些人平時也會去“玩樂”。
長期訓練的效果也更加明顯,這些紈絝的作風比之往日有了很大的改觀,更有朝氣、待人更有禮貌,也更有合作和團隊意識。
有些紈絝平時不學無術、欺男霸女,走路也是橫着走。他們身上生的變化。不僅讓人嘖嘖稱奇,有些家長甚至鼓動自家子弟參加這個兵戰俱樂部。
至於兵戰俱樂部這些項目流傳到外面,也平息了一些非議,因爲表面來看。這些項目與軍事無關,無非就是一些耍樂的玩意。即便有地出格,也因爲這些子弟們地身份而被忽略。
李彥的本意只是想通過兵戰俱樂部賺錢,並且打響趣玩館的牌子,私底下也有些試圖影響明朝重文輕武風氣的想法。
不過在組織地過程中,他也現這些活動確實能夠培養參與者擁有諸如團結、勇敢、堅韌等軍人的素質。^^^^因而刻意做了加強。
對外要弱化兵戰俱樂部地軍事色彩,對內則有意識地加強這種聯繫。既能夠激紈絝們的興趣,也能夠達到李彥所想的某種目的。
俱樂部的活動李彥通常都會參加,既是籠絡人心,也可以放鬆一下,除了這些常見地拓展項目,李彥最喜歡的就是“圍獵”。明朝地生態環境還算不錯,京城周圍也有大量的山林,圍獵的時候,大家通常都能拿到弓弩、刀槍,甚至火銃。以俱樂部特有的班排分組。通過獵取飛禽走獸,演練各種戰術配合。
雖然說平時爲了避嫌。從未進行過軍中的戰術訓練,李彥卻覺得通過這種方式,兵戰俱樂部成員的戰術素養,要比李營的兵士提高得更快。
這當然也與紈絝們受到教育的條件要比流民更好有關,他們也更適合這種更爲外向的行爲方式。
在訓練日,通常是上午拓展,下午圍獵,一個多月時間,四五次圍獵下來,這一百多個人拉進山中的時候,已經頗有些軍隊地樣子。
兵戰俱樂部逢一日訓練,逢四日則是辯論。
李彥地本意是想辦成讀交流會,或者學術講座,考慮到紈絝們只對玩有興趣,最後才決定採用這種辯論的形式,理由就是戰國地合縱連橫。
一開始,這個所謂的辯論就好像是吵架,確定一個主題,然後分作正反和反方,各有幾個人,不分所謂的一辯二辯三辯四辯,就在那裡自由地吵,這種形式的辯論在後世的電視上也常常看到。
後來大家都覺得這樣沒意思,從第二次開始,就制定了一些基本的規則,譬如不能攻擊,不要罵街,雙方的言要有時間限制,不能談及與主題無關的內容,並且設置了裁判員。
自此以後,這個辯論才逐漸走上正規,如果參與者想要贏得辯論,蒐集相關方面的資料,是必不可少的。
因爲辯論雙方都坐在聽衆前面搭起的,略微高出一些的臺子上,因此就將每逢四日舉辦的這個辯論簡稱爲“兵戰論臺”,叫辯臺則有些不大好聽。
“兵戰論壇”最近的焦點就是李彥提出的“簡化戰術”,作爲俱樂部的“司令”,他的這個觀點得到大部分會員的支持。^^,,,,發^^
“使用鳥銃,同樣可以實現三段、四段式射擊,”鞏永固大聲說道,他和很多紈絝一樣,對戰術並不瞭解,爲了準備這次辯論,才用心看了幾本兵。
“統一使用鳥銃,可以揮鳥銃的威力,還能減少後勤壓力……”
“鳥銃使用的火藥,可比快槍的難得,如果都使用鳥銃的話,豈不是反而會增加後勤的困難?”宣城伯家的公子衛時春大聲反詰。
“我大明能工巧匠無數,什麼火藥造不出來?”新樂侯家的劉文炳馬上說道。
“既如此,何必擔心後勤?”新城侯家的王國興與衛時春站在相同的立場。
“火藥易造、精兵難得”茅圓儀進京後就加入兵戰俱樂部,和其他人不同,他的《武備志》已經編撰過半,對軍事方面的瞭解,遠非常人可及,就連李彥也要自嘆弗如。
茅圓儀論述的理由便要詳實很多,但他也不是完全支持李彥的觀點,只是在大方向上,纔有些一致。
茅圓儀也認爲後勤輜重十分重要,所以他提出火銃兵、長槍兵外。還要有騎兵、車兵、炮兵、刀盾兵等。
茅圓儀贊同取消鳥銃以外的其它一些火器。包括快槍、火箭等,所謂的快槍,就是在一段鐵管中放上火藥,末端安裝槍刃。點燃火藥後,槍尖飛出傷敵。然後可以再裝一槍尖,近身肉搏。
茅圓儀覺得,這樣做的效果並不明顯,不如增加更多地鳥銃。
雖然兵戰論臺地水平有些業餘,不過茅圓儀很喜歡這樣的氛圍。特別是他將一部分《武備志》的稿拿出來以後,立刻被一衆公子驚爲天人。
與第一次拿給李彥看的框架不同。如今這部分爲兵訣、戰略、陣練、軍資、佔度五大部分地兵學百科全,已經完成不少。
李彥看到茅圓儀也很高興,立刻聘其擔任俱樂部的特別顧問,至於茅圓儀,也對兵戰俱樂部很感興趣,特別是逢七日地“遊戲”活動。
如果嚴格來說的話,拓展訓練也是一種遊戲,兵戰俱樂部所說的遊戲主要是一些棋牌,除了傳統的象棋、圍棋以外,俱樂部流行的是李彥新創地一種軍棋。^^,,,,發^^以及兵戰棋。
軍棋基本上是按照後世軍棋的格局與規則。棋子名稱也一樣,因爲在俱樂部內部除了積分等銜。在職位上就是按照司令、軍長、師長、旅長直到排長、工兵進行地安排,既和明朝甚至歷史上的軍職沒有關係,更重要的是李彥自己比較熟悉,大家也容易接受。
軍棋的規則相對簡單,李彥另外設計了一種更加複雜的兵戰棋,試圖以這種棋來演示真實的戰場。
與其說這是一種棋,不如說是沙盤或地圖演習,而規則的設計則源於《三國志》這樣的電腦遊戲,只不過數據是由人進行的計算。
毫無疑問,兵戰棋的設計相當於是策劃並製作一款策略型地電腦遊戲,其工作量非常之大,李彥至今不過是剛開了個頭,拿出設計地思路,已經引起很多紈絝的興趣。
雖然還沒有能夠拿出規則,不過兵戰俱樂部已經有人在地圖上,模擬各種作戰情況。
“三娃是要制訂一種規則,來反應地圖上作戰地勝負?”茅圓儀覺得這有點匪夷所思,兵者,詭道也,哪裡能算出來?這與軍棋的行棋規則可不同。
“正是如此,”李彥點了點頭:“雖然不能完全切合實際,但可以做到儘量相似,譬如,初級槍兵的攻擊爲十,防禦爲三,度爲三,生命值爲一百,兩隊步兵互相攻擊,一次攻擊造成的傷害爲十攻擊乘十傷害乘十一人,傷害值爲一千一百點,對方步兵的防禦爲三,可以抵掉三防禦乘十傷害乘十一人,也就是三百三十點傷害,最終這次攻擊可以造成七百七十點傷害,幹掉對方七個人……”
“這、這樣也行?”茅圓儀聽得目瞪口呆:“要知道,打仗可不是簡簡單單的數字計算,還要考慮地形、士氣、裝備、指揮等。”
“不錯,”李彥點了點頭:“所以軍隊的這些點數,還要受到其他因素的影響,譬如其中一隊步兵地形有利,可以獲得防禦或進攻的加成,守城的步兵防禦加五,攻擊加五;如果是一個大將領軍,士兵的攻防素質也能獲得加成,諸如此類的……”
李彥所說的這些計算規則,在很多策略類型的遊戲中都能看到,真正的高手都會去簡單地計算,電腦也同樣是根據這些規則進行計算、處理。^^^^
“這……”茅圓儀已經震驚得很難說出話,過了半天才漸漸緩過神來,不得不說,李彥的這個想法確實有可能實現。
“不過,戰場上的因素千變萬化,真要是都考慮到,這個數據的計算,怕是非常複雜。”
李彥笑了笑:“這只是個思路,咱們可以一步一步來,先做些簡單規則,然後逐步完善,止生可願意幫忙?”
“對於不同兵種、地形、戰術的參數,也只有止生兄纔會清楚。”
茅圓儀沒有回答李彥的問題,而是擰着眉頭,聲音微微顫抖道:“三娃。你、你說這種方法。可不可以用在打仗中?”
“打仗?”李彥倒是沒有往這方面考慮,不過隨即想起後世的參謀部,雖然說不會用這樣的計算方法,不過道理也差不多。
“如果只用戰力來表示隊伍。譬如薩爾滸之戰大明軍隊爲九萬,戰力爲九。則劉鋌部爲三、杜鬆、馬林、李如柏部各爲二,建奴軍兩萬,因是騎兵,稍稍高出我明軍,也爲三……”
“若是以九敵三。自然必勝;若是以二敵三,再考慮地形、士氣等因素。則明軍必敗;若以三敵三,或許可以一戰……”
茅圓儀疾說着,臉上的神情數度變化,眼睛越睜越大:“是了,可以的,一定可以地……這纔是真正地廟算。”
茅圓儀意識到剛纔這番分析,雖然是事後所爲,也有些兒戲,不過這確實代表了一種方向,雖然他一時間還不清楚到底應該怎麼做。
李彥對後世參謀制度的細節並不是很清楚。想來。也就是如同茅圓儀這樣,通過比較敵我雙方的實力。在地圖或沙盤上推演作戰的進程。
對茅圓儀來說,《武備志》只是一本資料總結,百科全,而這種地圖推演,卻讓他走上一條全新地道路。但是具體如何推演,要遵守怎樣的規則,這都需要從頭摸索,
茅圓儀便決定留在京城,一方面繼續編撰《武備志》、參加兵戰俱樂部地活動,並與李彥一起,嘗試制訂兵戰棋的規則。
李彥玩過不少策略類遊戲,譬如《英雄無敵》、《文明》系列,此外還有一些web網頁遊戲,對這種建設、殺傷的數值計算了解不少,參照這些,就構成兵戰棋的基本框架。
茅圓儀在軍事方面的理論水平很高,可以向李彥提供很多有用地信息,使李彥的構想與實際更加貼切。
而有些信息和數據,則要兩人再去了解、蒐集。
李彥地思路是從簡入繁,先拿出建奴騎兵、大明鳥銃手、長槍兵這三類兵種,並單獨開放比武功能,在兵戰俱樂部試玩,然後逐步補充進其他功能,譬如將領功能、建設功能、練兵功能、會戰功能等等,其最終的形態,幾乎就是一部人算版的電腦遊戲。
李彥最初並沒有將兵戰棋看得很重要,直到茅圓儀加入,才驟然重視起來,兵戰俱樂部的其他成員,也差不多參與到試玩、規則的討論中,使兵戰棋的規則日益完善。
兵戰俱樂部、趣玩館,以及彥熙樓、機器廠、大生紡織廠、華夏社的運轉有條不紊,各種事情讓李彥忙得足不沾地,其中又以軍器的事情最多。
軍器局雖然是個小單位,經手的物資卻不少,李彥帶人過去搞精密製造,一整套嚴密的制度與工藝規範,無疑砸了很多人地飯碗,很快有人開始搞小動作。
軍器局大使、副大使下面,還有一些不入流地小吏,掌管着軍器局的物資採辦、倉庫、分等,有些位置油水很足。
與大使、副大使經常調動不同,這些小吏以及作坊中地工頭,多數是已經在軍器局待了很多年,相互間的關係盤根糾結。
“老吳,按照這個新來大使的搞法,再想從中扣些物料便難了。”
“做夢呢,每隻槍頭用幾斤鐵打製,這都要定得死死的,倉庫裡有多少東西,下撥多少,一絲手腳也做不成……”
幾個小吏與工頭聚在一起,說起製造新規,都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從精作坊調過來的技術員王軒原來上過幾天社學,認識字,不過他最喜歡的是和數字打交道,正是這一特性,讓他在華夏工場的精作坊如魚得水,並被李彥所欣賞,這次特意調他來協助整頓軍器局。
軍器局的分工並不細緻,譬如有些工匠既要做刀劍,也要做箭簇,甚至是火銃銃管,只是按照加工材料的不同,大致分爲鐵作、木作、火藥作等。
李彥對此倒沒有想要馬上整改,但先是要將火器的生產製造獨立出來。組成火器坊。又包括火銃作、火炮作、火藥作。
王軒受命執掌最重要的火器坊,按照李彥的意思,先引入精作坊一直在做的精密製造以及相關管理制度。
差不多經過三天的調整,火器坊纔算真正開始運轉。不過王軒很惱火地現,精密製造地要求根本貫徹不下去。先一天下去地卡尺,第二天就不見了,也沒有人爲此負責。
“看來,規定工藝的同時,先要規定管理制度。”李彥不悅地靠在椅背上,這些天忙裡忙外。沒想到還有人來添亂。
這些日子,李彥算是認認真真地讀了不少兵,特別是明朝戚繼光的《紀效新》和《練兵紀實》,其中最常見的一個字就是:斬
有地時候,可能很小一件事,譬如少帶了一根火繩,結果就是斬,再比如戰場上火銃射擊不得法,結果是割下一隻耳朵,回兵後查出來還是斬。可見軍紀要求之嚴格。
“軍器局事關作戰成敗。以後就用軍法來治理,”李彥聽了王軒的彙報。立刻將各作坊地工頭,還有局裡的小吏都召集起來,重申了新規的重要性。
李彥雖然已經成爲軍器局大使,不過錦衣衛的職位還保留着,他身旁就站着一排身穿飛魚服,手按秀春刀的錦衣衛兵士,使得他說出地話充滿殺氣。
軍器局的工匠都屬於坐匠,沒有什麼人身自由,酬勞也很低,明代地官俸也是出名的低,軍器局的小吏、工頭自然也不例外。
但這並不意味着李彥認同他們以腐化的形式來提高個人待遇:“不管你們以前如何,從今而後,必須按照新規做事,一旦出現差錯,定懲不饒。”
李彥藉着火器坊的調整,對軍器局內部進行了辣手整治,將那些沒有技術的胥吏全部清除,選用一些手藝突出的工匠,或者是執行精密製造比較好的工匠作爲工頭。
李彥的做法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軍器局中被裁汰地那些胥吏很多都是過來混日子,賺油水地,他們本身沒有技術,卻能進入軍器局,身後多少有些關係。
李彥知道這樣做會得罪人,但他也不願意妥協,這正是他覺得自己不適合搞政治的原因。便索性弄得跟二愣子似地,藉着這個由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們統統清理。
後來果然有人上疏彈劾李彥胡作非爲,甚至工部的官員也提出質疑,都被李彥給頂了回去,既然要做,他就要將軍器局搞成大明最好的兵工廠。
李彥這種做法,很快讓他成爲一些人的眼中釘,不過沒等他們作,朝中又生了變化,剛剛登基一個月的泰昌皇帝身體不行了。
朱常洛的身體本來就不好,當上皇帝以後,鄭貴妃爲了緩和兩人間的緊張關係,送了幾個美女給他,弄得朱常洛的身體更加不行,病體沉重。
這個時候,又出來一個叫崔文升的內侍獻藥,朱常洛吃了以後,腹瀉不止,一晝夜如廁三四十次。
楊漣等以此彈劾鄭貴妃、崔文升,促使鄭貴妃移宮,請求皇上謹慎用藥,楊漣劾崔文升,謂“文升之肉,豈足食乎”?
後來又冒出一個鴻臚寺的官員李可灼要獻藥,在羣臣的要求下,李可灼與御醫及諸臣商議不決,劉一、孫如遊都反對,不過朱常洛最後還是服用了李可灼進獻的藥。
朱常洛服下第一顆藥以後,似乎身體略有好戰,又讓李可灼進獻了第二顆,當夜,這個短命的皇帝終於一命嗚呼。
當日,李彥正在軍器局督造火銃,突然接到駱思恭的手令,要求其立刻整兵進宮,加強皇城的守衛。
李彥也是吃了一驚,沒想到朱常洛竟然是如此短命,才做了皇帝一個多月,這豈不是說,朱由校就要做皇帝了?
在短短的時日內,大明王朝連續失去了兩位皇帝,這座巍峨的皇城也似乎顯得無比壓抑,羣臣齊集在乾清宮門外,要入內請皇長子朱由校如禮,卻被幾個太監給攔着。
給事中楊漣大聲叱開太監,羣臣方纔得以入內,卻沒有看到皇長子朱由校。
“誰敢匿新天子者?”大學士劉一大聲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