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無法交流的二人
“辦法其實很簡單,就得看爺爺願不願意實行了。”
朱瞻壑看了看朱高熾,然後動了一下被擠得很難受的身體。
“既然爺爺害怕動太多的官紳導致大明的人才出現斷層,難以爲繼,那咱們就從別的方面下手。”
“第一個目標,也是最適合下手的目標就是商人了。”
“商人?”朱高熾的瞳孔縮了一下。
“對。”朱瞻壑點了點頭。
“其實正常來說,官員的俸祿並不高,靠的就是不納糧的這條規矩才能夠保證生活,但這只是太祖高皇帝當初設想的結果。”
“實際上這天底下啊,清官如鳳毛麟角,貪官如黃河之沙,久而久之,無論是錢財和土地都被那些固定的人羣給拿走了。”
“此前黃淮等人的事情雖然讓他們有所收斂,但從表面上來說,他們反對也是有正當理由的,因爲官紳一體納糧是在表面層次上增加了他們的支出,以他們的俸祿來說甚至都無法養活家人。”
“既然動他們會導致大明動盪,那就不如從別的羣體下手了。”
朱高熾可比他弟弟聰明多了,朱瞻壑這麼一說他立馬就明白了朱瞻壑的想法。
貪官的主要收入是什麼?無非就兩個點,一爲貪,二爲收。
貪,就是指拿的朝廷的錢,比如賑災糧款和建設方面的等等。
收,就是拿別人的錢,也可以稱作是賄,是別人“孝敬”的。
既然你們不願意聽話,選擇和朝廷硬鋼,那就不如硬鋼到底吧!我直接斷了你收入來源!
當然了,事情到了能讓老爺子都遲疑的程度那就說明是真的不好處理了,所以這個做法就是在警告他們,讓他們認清現實。
趁着現在趕緊低頭吧,現在低頭你們還能接着從商人那裡拿他們孝敬給伱們的錢,要是真把朝廷惹急了,你們是動不了,但是動商人還不是簡簡單單?
是商人的孝敬重要還是這點兒賦稅重要?想來到時候那些人就明白了。
“還有呢?”朱高熾很快就將這些信息給消化完畢,然後急不可待地又看向了朱瞻壑。
“還有就是從根源解決問題了。”朱瞻壑笑着指了指朱高熾的腳下。
“科舉,選拔更多的人才,更多的寒門士子。”
“相較於那些已經被官場同化的老油子,寒門士子大多還是心懷夢想的,我覺得大多數寒門士子,尤其是平民出身的士子還是想做出一番功績,青史留名的。”
“就現在來說,大明其實不需要太多能力出衆的官員,只要保證文淵閣和六部的人才足夠就行了,像地方官員,其實更多的還是需要聽話一點的。”
“可是,咱們大明去年纔剛剛舉行過科舉啊?”朱高熾眉頭緊皺。
“雖然說去年是常科,特開恩科也不是不可以,但總得有個合適的理由吧?”
“還有,去年剛剛遴選過一波,今年再倉促舉辦,怕是遴選出來的士子能力也會欠缺很多。”
“這個問題您可不應該問我。”朱瞻壑笑着指了指東北方向。
“堂兄不是已經被冊立爲皇太孫了嗎?這就是個很好的理由。”
“或許您覺得這件事已經過去好幾年了,太過遙遠,現在提出來有些牽強,但不是還有堂兄的大婚嗎?”
“今年在應天的時候您可是說過的,堂兄的太孫妃人選已經定下來了,趁這個機會辦一次恩科沒問題吧?畢竟這也算是鞏固國基的大事兒了。”
“至於士子的能力……”
說到這裡的時候,朱瞻壑的臉上帶上了莫名的笑意。
“往些年士子的能力如何您會不清楚嗎?每年的科舉您在遴選前三甲人選的時候不都要費一些功夫嗎?是在哪方面費功夫還用得着侄兒跟您說?”
聽了朱瞻壑的話,朱高熾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正所謂一法通則萬法通,朱瞻壑把事情給他點開了,他自然也就想明白了。
在遴選科舉前三甲人選的時候爲什麼要費腦子?難道不是按照考試成績,從高到低挨個來嗎?
不好意思,還真不是。
從洪武朝的時候開始,科舉所選的士子就不是按照考試成績來的了。
這麼說其實也不太妥當,因爲成績仍舊是重要的標準,只不過這個時代的南北歧視非常的嚴重,南北兩方的士子可以說是勢同水火。
所以,有些人的名字能出現在三甲的名單上,可能並不是因爲他的成績好,而是因爲南方或者北方的士子實在是太多了,爲了平衡,只能選一些成績相對比較差的人來湊數了。
這樣一來就導致很多成績好的人所得到的的名次並不高,甚至最終落榜。
再說了,現在的朱高熾也想明白了,這科舉其實就和朱瞻壑剛纔那個對商人動手的建議是一樣的,爲的就是告誡。
雙管齊下,或許還有不少的官紳會選擇負隅頑抗,但保證新稅制的落實卻是足夠了的。
當然了,就算是這樣,新稅制的落實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完成的。
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每一個新的制度在實行的過程中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這需要配合各種不同的手段和方法才能夠輔佐其徹底完成。
通常,在這個過程中都免不了會有腥風血雨。
“好了,現在來說第三件事情吧。”
得到了答案的朱高熾很是滿意,表情也輕鬆了起來,看着朱瞻壑,臉上充滿了笑意。
朱瞻壑有些莫名其妙。
——
雲南,吳王府。
打從知道自己這個大伯把胡善淑給帶來的時候,朱瞻壑就知道這事兒不簡單了,只不過他沒想到的是,一向滿是書生氣的大伯,在這件事上卻流裡流氣的。
一副促不成這樁婚事就不罷休的樣子。
“大哥,真的沒有必要。”此時的朱高煦,雖然認爲放下心中的那個執念,但卻已經不再執着於太子之位了。
他所求不過是得到老爺子的認可,這個世間並非只有太子之位才能證明他比他大哥出色。
所以這次,他在面對朱高熾的時候很是放鬆,完全是一副看開了的樣子。
“並非是弟弟對這女子有什麼不滿意,相反,既然是能入得大哥您和爹的眼,那就證明她絕對是萬里挑一的。”
“只不過,在這件事情上我還是想尊重瞻壑的意見,畢竟您也知道,弟弟的這個家,如果沒有瞻壑的話,怕是早就不成樣子了。”
聽自己的二弟這麼說,朱高熾當即就轉頭看向了朱瞻壑。
朱瞻壑愣了一下,隨即擺了擺手。
朱瞻壑本來是想讓朱凌朱平他們先出去,不過漢王妃卻提前一步感受到了兒子的想法,當即站起身來,拉着胡善淑就走了出去。
“大伯,沒必要。”朱瞻壑給自己的父親和大伯各倒了一杯茶,然後靠在了椅子上。
“首先,我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我爹知道,我一年在雲南的時間怕是兩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現在讓我成婚,那也不過是有了個家的空殼子,沒什麼意義,那和我現在的那個房子沒什麼區別。”
“其次,我現在已經是文官的眼中釘肉中刺,無數文官將他們的地位一落再落的原因都歸咎到了我的身上。”
“眼下,朝廷正在實行新的稅制,這可以說是一項顛覆性的制度,所帶來的的動盪或許不會很大,但也小不到哪裡去了。”
“眼下這個時候您這麼做,會讓那些人的心中犯嘀咕的。”
“最後……”
朱瞻壑看了看自己的父親,又轉頭看了看自己的大伯,然後低下頭,淺呷一口茶杯裡的生普。
“對於大明來說,我晚一天結婚,大明就會多安定一天,我若早一天結婚,就會有無數的人心裡害怕。”
……
本來熱烈的氣氛因爲朱瞻壑的一句話而冷了場。
話雖難聽,但卻是事實。
作爲朱高煦的嫡長子,朱瞻壑只要不死,那就可以說是必定會承襲朱高煦的親王爵位。
現在的朱瞻壑太過耀眼,耀眼到了在十歲出頭的年紀就已經得到了朱棣的重視,若是朱瞻壑再早早的結婚,再生下一個足夠出色的兒子,那大明……
就真的亂了。
靖難的那一幕或許不會再次上演,因爲這主要是取決於朱瞻壑的想法,但以後朝堂上的爭鬥會越來越多,這對大明不利。
朱高熾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這次來,是真的沒有任何惡意,完全就是以一個哥哥,以一個大伯的身份來的。
爲此,他這次出應天不僅沒有經過禮部,甚至都沒有多少人知道,可以說是微服私訪了。
……
是夜,滇池畔。
胡善淑靜靜的來到這裡,手裡還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有一個茶壺,一個茶杯。
朱瞻壑聽到動靜,轉頭看了過去,擡了擡手,示意朱凌和朱平放她過來。
胡善淑依舊一言不發,走到朱瞻壑的身邊,將托盤放於朱瞻壑身旁的小桌子上,從桌子旁的小火爐上取下茶壺,開始給朱瞻壑泡茶。
沒一會兒,一壺新泡好的茶就放在了朱瞻壑的身邊,胡善淑福身一禮,轉頭離開。
整個過程,她都沒有隻言片語。
“不要在意。”朱高熾的聲音響起。
朱瞻壑的身旁多了一張椅子,朱高熾的身體坐下去,椅子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
“雖然她的父親是光祿卿,但在她父親之前,她家裡最高也不過是做過縣丞罷了,所受到的教育與一般女子無二,但是其性情賢良淑德,天性貞一。”
“想成爲你的世子妃,她或許還要學習很多很多,但無論是我還是你爺爺,都覺得她是個不錯的人選。”
“我知道。”朱瞻壑輕輕的開口,打斷了自己大伯的話。
他知道自己大伯想要說些什麼。
胡善祥胡善淑姐妹二人被送入京城,成爲太孫妃和吳王世子妃的人選,這種事情在她們的家鄉肯定早就傳開了。
如果最後被送回去了,她的家人肯定會感到臉上無光,她的後半生怕是也再難尋到一個好人家了。
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爲了增加朱瞻壑的好感,爲了能留下來罷了。
“爺爺和大伯的好意,瞻壑心領了,但是瞻壑現在是真的沒有這個心思。”
朱瞻壑微微嘆氣看向夜空。
倭國,是他執念最深的一個地方,現如今的倭國已經搖搖欲墜,用不了幾年,倭國就會在大明的壓榨下徹底崩塌。
但是,倭國卻並非是朱瞻壑唯一的執念。
暹羅和南掌也是他的執念,而他的執念同樣也並非只有這些。
他建議自己的父親就藩雲南,然後採用極端激進的方法掃清障礙,甚至連白磷蛋這種東西都拿了出來,爲的就是能夠掌握住東西方海上交流的隘口。
在即將到來的大航海時代裡,馬六甲海峽是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地方。
如果能夠掌握這裡,並且利用這裡做好一些事,種花家的黑暗或許就不會降臨。
但是,他不能說。
他怎麼說?和朱高熾解釋自己費盡力氣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什麼?
別說是朱高熾了,就連後世都有很多人忘記了。
在娛樂至死的後世,又有幾個人知道種花家最初的災難是從什麼時候,從那件事情上開始的?
在談到國仇家恨的時候,很多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倭國,朱瞻壑也是,所以他第一個去滅了倭國。
但其實,朱瞻壑的目標從來都不在倭國,而是歐洲。
因爲,那裡有一個被很多人都給忽略了的兇手,甚至到了後來很多漢人自己都忘了,因爲這個兇手僞裝的非常好。
他把自己僞裝成了一個……受害者。
在談到由肽人(懂的都懂)的時候,很多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落榜美術生對由肽人那慘無人道的屠殺,但鮮少有人知道他們曾經對我們做過什麼。
如果問我們近代屈辱史的開端是什麼,那毫無疑問就是壓片戰爭了。
但很多人只知道這是我們屈辱的開端,知道這是約翰牛對我們發起的侵略,可有幾個人知道,約翰牛隻不過是個傀儡。
歷史上,向我們走私壓片最多,以及遊說約翰牛對滿清開戰的其實是一羣由肽人家族,其中規模最大、持續時間最長的莫過於沙遜家族。
教科書上縮寫的約翰牛東白象公司在第一次壓片戰爭期間,向我們走私了很多的壓片,但實際上,和總量比起來,這部分不過是冰山一角,因爲當時約翰牛已經將壓片的經營權轉讓給了一羣由肽人家族。
庚子賠款大家都知道,在這個賠款上,滿清簽下了四點五億兩白銀的賠償協議,後續因爲利息和敵方賠款的原因,最終導致這個數額超過了十億兩白銀。
然而,由肽人家族通過販賣壓片獲得的利潤遠超這個數字。
但是!
這還不是對我們傷害最嚴重的,河豚計劃什麼的都已經被說爛了。
所以,打從一開始朱瞻壑就在圖謀歐洲。
爲什麼朱瞻壑會定下用土豆這種東西去締造一個史無前例的災難,徹底壓死歐洲?
這就是原因。
可是他能說嗎?能和朱高熾說嗎?朱高熾能理解嗎?
“在想什麼?”
朱高熾的話打斷了朱瞻壑的思緒,讓他已經不知道飛到哪裡去的思緒又飄了回來。
“沒什麼。”朱瞻壑搖了搖頭。
“想到了暹羅和南掌的事情。”
“對了。”朱瞻壑不說還好,他這一說,反而是提醒了朱高熾。
“我聽說你製造出來了一種武器,在沒有接觸的情況下直接解決了暹羅的象兵部隊?”
“嗯,是有這麼回事兒。”朱瞻壑沒有否認,直接點頭。
“不過您就別想了,這種武器我是不會交出去了,除了我自己之外,我不放心任何人。”
……
朱高熾有些懵,他沒想到自己這個侄子這麼幹脆。
“總得有個理由吧,我得回去跟你爺爺交差的……”愣了好一會兒,朱高熾才哭笑不得地說道。
“太過殘忍。”朱瞻壑嘆了口氣,用這種詞語來評價自己,朱瞻壑覺得有些怪怪的。
“雖然也是火炮,但效果不一樣,可以說這種武器一出,現在的任何軍隊都是無法阻擋的,會讓敵人在極端痛苦的情況下慢慢死去。”
“就算是活下來了,那也不是僥倖,而是更痛苦的開始。”
“我不想讓這種武器用在我大明將士,甚至是大明子民的身上,所以就連我也只是在面對象兵部隊這種難題的時候纔拿了出來。”
……
朱高熾沉默。
他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答案,這個答案讓他覺得有些……敷衍。
“放心吧。”朱瞻壑站起身來,看着月光照耀下的滇池。
“若非爺爺傳詔,我與父親不會進京。”
“現在是爺爺,未來是您,再未來是堂兄。”
“我跟您保證,若非是大明遇到生死存亡的時候,我不會輕易進入中原,更不會進入應天。”
“至於那個武器……”
“在不久的將來,您會看到大明版圖不斷的擴大,大明國庫的收益不斷的增加,大明百姓的生活越來越好。”
“這,就是我的回答。”
“哦,對了。”本準備轉身離開,朱瞻壑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記得告訴爺爺,一定不要在我決定放開之前讓紅薯流入普通人的手中,這東西一旦流入別國的手中,那就真的不好處理了。”
“至於其他的兩種,您和爺爺高興就好了。”
似乎是放下了什麼東西,朱瞻壑的腳步很是輕快,朝着自己的府邸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