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直浙經略府邸
今個是個好天氣,萬里無雲的,蕭墨軒的心情,似乎也和頭頂上的天空一樣明朗。
難得睡個好覺,醒來的時候,便就是辰時末了。只略用了一小碗的稀粥,略微填一下肚子,只等着和大家一起用午膳。
昨個譚綸從杭州城傳來了消息,在寧波港所做的試射中,炮彈的射程已經可以達到當日佛朗機人的火炮射程。
雖然有些遺憾,沒能超過佛朗機人的火炮船的射程,但是很明顯,用上了卯子藥以後,起碼在火炮上頭,大明的兵船若是和歐洲人的火炮船碰在了一起,起碼不會再被牽着鼻子走。
至於什麼加農炮,榴彈炮和什麼線膛、滑膛的,且是可以慢慢來了。
已經連續好幾個“五沐假”沒有休過的蕭墨軒,竟也是難得的呆在了官邸裡頭。
直浙經略官邸,正處在王府大街附近。王府大街在南京故宮的西邊,再往東走,不出幾步路便就是朝天宮。
當年洪武皇帝修建南京故宮的時候,因爲紫禁城就靠着紫金山邊上,北邊又靠着長江和玄武湖,內城的南邊則多做了衙門和庫房,所以只有西邊纔有大片的空地。
在永樂年前,從東邊的戶部衙門到這條街道附近,住滿了隨着大明王朝的興起而崛起的新老貴族。只是在永樂皇帝遷都北京之後,空出了許多。但即使是這樣,眼下能住在這裡的也都是名門望族。
魏國公徐鵬舉和臨淮侯李庭竹的府邸,以及張居正在南京的官邸,都是在這附近。
“子謙。子謙。”屋子的側面,探出了一個半個身子和一個小腦袋,衝着蕭墨軒招着手。興許突然又是發現自個站得姿勢有些不妥,連忙挪了一下,移了出來,一邊還沒忘記輕輕撫了下小腹。
“你今天當真不去衙門裡頭?”一雙大大地杏仁眼,忽閃忽閃着,有些將信將疑的看着蕭墨軒。
這些日子以來,蘇兒已經被大家集體禁了足。龍江船塢的事兒,蕭墨軒也派了蕭三去照看着。蘇兒整日呆在府裡。除了看看帳冊,也只能和依依,小香蘭這幾個廝混在一起。
每日裡說的說的不是早晚膳食,就是穿衣着裝。
眼前的蘇兒,頭上梳着一個“墮馬髻”,可因爲上回聽蕭墨軒說了一下,把頭髮全梳起來之後,額角兩邊似乎有些不協,所以又在鬢角垂下兩條,倒成了一個新的髮式。依依和小香蘭幾個看了都只說好。竟也是都學着了,又起了個名字叫“蘇髻”。無論於人於地,似乎倒也適合。
最後的結果,就是導致整個經略府裡的女人們幾乎都是留着一樣的髮式,連着蕭墨軒心裡暗呼幾次“審美疲勞”。
除了髮式,蘇兒竟是把依依常穿得那一套“海天蘭色”地紗衣學去了。
又稍加了些修改,在腰間挽了幾朵裙花,裙腳邊折起了幾幅皺。若是遠遠得走了過來看,就像是踏波而來的仙子一般。
隔着紗衣,嫩白的小臂若隱若現,胸口邊上。微露出一抹豔麗的紅色,雖是絲毫不露,可看上去卻總能生出幾絲遐想。
這一身衣裳,府裡學去的倒反是不多。大大小小的丫頭們。平日穿着的衣裳不像頭髮,都是有規矩的,想學也學不來。
只是魏國公徐鵬舉和臨淮侯李庭竹兩家的女眷來串門的時候。看見這身衣裳頓時就是一番驚豔。女人是可怕地,整日閒來無事的女人更是可怕。幾個女人甚至顧不得身份,圍在蘇兒身邊看了個仔細,回頭就學着做去了。南京城裡地官太太們之間,頓時就掀起了一股換裝風。
事後,蕭墨軒半開玩笑似的和蘇兒說了一句,早知道應該開個裁縫鋪,不就掙大了。結果蘇兒聽了以後,卻真的是大加懊惱,小臉上一副肉疼的模樣,硬是真的要付諸實踐。
蕭墨軒也扭不過她,又見着在家只閒着確實也是無聊,纔是答應忙過些時候,再試着幫她張羅看看,這才讓蘇兒靜了下來。
“嗯。”蕭墨軒聽蘇兒問自己,滿面微笑的點了點頭。
“也不去城外頭?”蘇兒歪了下腦袋,撇着小嘴問道。
真的很難想象……這副又調皮,又乖巧的模樣,居然會伴着一個睿智的頭腦。看上去更是不像一個即將做母親的人妻,甚至比起婚前來,似乎更是可人。
“當然。”蕭墨軒禁不住“噗嗤”笑了出來,“今個
不去,就呆在府裡頭。”
“你笑着呢……”蘇兒不但不聽蕭墨軒地話,倒是扭過了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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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兒平日的精明,蕭墨軒倒是不在乎,只是這副嬌弱可人的模樣,蕭墨軒纔是真的甘拜下風。
“哪呢……”蕭墨軒笑呵呵地湊了上去,擡起手來,在蘇兒的小臉上捏了幾下,“像是肉上了幾分。”
“男子漢,大丈夫,說只呆在府裡就只呆在府裡。”蕭墨軒挺了下腰板,又輕輕的伸出手去,撫摩着蘇兒地小腹,“娘子可別賭氣着呢,會傷着肚裡的娃娃。”
聽了蕭墨軒這麼一說,蘇兒才連忙轉過了頭來,身子卻也沒挪動,任由着蕭墨軒把手放在上頭。
“那倒纔不負我們張羅一場。”蘇兒有些洋洋得意的說道。
“張羅?”蕭墨軒有些愕然,“張羅啥子?”
“你沒見今個的廚房裡頭沒冒煙?”蘇兒伸出一支蔥白的食指,朝着側面廚房的方向指了幾下。
“咦……”蕭墨軒這才留神起來,擡眼一看,果然沒看見煙裡的煙。
“難道今箇中午吃冷食?”蕭墨軒似乎有些不滿,那些冷糕什麼的,伴着吃一點還好,若真是要拿了當飯吃,還真是有點不爽。
“哪會呢。”蘇兒“咯咯”的笑着,在鳳仙花叢裡灑下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今個可是勞着依依妹妹費了心思。”蘇兒說着話,卻突然擡頭白了蕭墨軒一眼。
我……我又做錯了什麼事兒不成?吃了一個白眼,蕭墨軒也不禁納悶了起來。
“你還忒委屈呢。”蘇兒輕輕的哼了一聲,“人家纔是真的委屈。”
“娘子,相公若有甚麼錯處,只說了便是。”蕭墨軒哭笑不得,“只這又是瞪眼,又是拷問的,虧得你相公我且也算是一家之主。”
“正是像小蘭說的一般。”蘇兒輪起粉拳,在蕭墨軒胸前敲了幾下,“你竟似一截木頭一般。”
“我且問你,我們成親可有多少日子了?”蘇兒一本正經的問道。
“該……該是有三個多月了吧。”蕭墨軒略算了一下。
“都三個多月了。”蘇兒嗔怪一聲,“你且還把人家丟在一邊,便是在書房或是衙門裡頭呆上一夜,也不上她那去。”
呃……經蘇兒這麼一說,蕭墨軒纔想起來,自個似乎倒真是有些過分了。
“這……這……且不是衙門裡頭的事兒多着嘛。”蕭墨軒有些無奈的解釋着,“即便是晚間回來,卻也是乏了。”
“這南京的天氣,倒是和湖廣老家的相似呢。”蘇兒也不知道有沒在聽蕭墨軒說話,倒是擡頭看了下天空,“這都深秋的時候,還時不時的熱上些時候,若是在北京該是要備着薄祅了。”
“今個也難得老爺閒暇。”因爲南京的蕭府裡沒有另外一個蕭老爺,所以新招的下人們大多也都叫着蕭墨軒老爺,只是這一聲“老爺”從蘇兒嘴裡蹦出來,卻顯得有些怪異。
“中午且就讓你好好補上一回。”蘇兒拉起蕭墨軒的手,朝着側面的園子裡頭走去,“下午的時候再好好歇息。”
“只等晚間的時候……”蘇兒回過頭來,朝着蕭墨軒拋來一個曖昧的眼神。
吾非君子……蕭墨軒只覺得骨頭一陣發酥,腳下的步伐也不禁有些輕飄飄的起來。
“好香……”剛轉過了牆角,便就有幾縷濃烈的肉香,順着風飄進了蕭墨軒的鼻子,“羊肉。”
“且都兩滾了。”依依,小香蘭和倩雪幾個女人,正圍坐在花園的小亭裡的石桌四周,見蕭墨軒和蘇兒走了過來,一起出聲嚷着,“若是再不來,只怕這鍋裡的羊肉都要化了。”
“羊肉燉小人蔘。”小香蘭笑眯眯的看着蕭墨軒,“陸姐姐的手藝可是尋常難見的,今個也就是沾了少爺的光才能見着。只聞着這香氣,奴婢且都禁不住想要偷吃。可又怕失了態,只能是忍着。”
“小蘭妹妹還是不要稱奴婢的好。”蘇兒眼波在小香蘭身上落了一下,羞得小香蘭臉上立刻飄上兩片緋紅,略低下了頭去。
小人蔘其實也就是胡蘿蔔,蕭墨軒倒一直都知道的。可這時候,他的目光卻是被鍋裡的另外一件東西吸引住了。
辣椒……居然是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