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門邊的大街上。
蕭墨軒半倚在蕭四身上,讓他扶着朝自家大門邊走去。
和袁煒兩個喝了小半罈子西鳳酒,略有些歪斜的踏着腳下的步子。
“少爺怎生吃酒吃成這樣?”小香蘭正在房裡等着蕭墨軒回來,聽見腳步聲便趕忙探頭去看,卻迎面聞到一股嗆人的酒氣。
頓時兩隻杏仁眼,有些惱怒似的瞪着蕭三和蕭四。
“好妹妹,你忒也太高看我們了。”蕭三和蕭四,迎着小香蘭的目光,只覺得有些心虛。
“少爺和袁閣老在單間裡論着事兒,我們兩個哪敢進去。”蕭四苦着臉解釋,“就算我們也在裡面,難道還敢攔着少爺喝酒不成。”
小香蘭也沒有再多說話,只是趕忙讓蕭四去井裡打了桶水來,溼了條毛巾幫蕭墨軒擦着臉上的汗。
蕭墨軒的醉意並不濃,雖然喝了點酒,但是也吃了不少茶水,又和袁煒聊了半天,已經醒了大半。只不過西鳳酒太過濃烈,小香蘭這樣從來不吃酒的女人聞起來,自然是十分的沖鼻子。
蕭墨軒靠在椅背上,一副鬆散的樣子,也不是動不了,而是對小香蘭的關切頗爲消受。
蕭三和蕭四則是招呼了一聲,先退了出去。
“少爺。”小香蘭把手裡的棉巾扔在水盆裡搓洗着,“聽說你今個和寧姐姐賭氣了。”
“唔……”蕭墨軒沒想到這麼點事兒在府裡傳的這麼快,連小香蘭都知道了。
“莫談這些可是好?”蕭墨軒有些無力的擺了擺手,頭有些疼。
“少爺。”雖然聽蕭墨軒說不想聽這事兒,可不知怎的,小香蘭卻並未停住口。“我覺得寧姐姐不是那樣的人。”
“嗯?”蕭墨軒有些納悶地看着小香蘭,在蕭墨軒眼裡,小香蘭算是極其乖巧的,就連一個字也沒和自己頂過。
可眼下說到蘇兒,怎麼好似對自己的迴避視若無睹。
“小蘭雖然不懂少爺和裕王爺之間的事兒。”小香蘭輕咬着嘴脣,把重新搓好的棉巾遞給蕭墨軒,讓他自己擦一擦手。
“可小蘭也知道,寧姐姐是個聰明人,絕不會因爲銀子而誤了少爺和裕王爺之間。”小香蘭一本正經的看着蕭墨軒說道,“況且眼下店鋪裡的生意也好。聽說再過些日子還要再開新店面,又怎會在乎裕王爺手裡那些。”
“這些話是誰教給你說的?”蕭墨軒第一次看見小香蘭這麼有板有眼的說事兒,只覺得有些好笑。
“是小蘭自個想的。”小香蘭嘟囓了一聲,臉有些紅。
“哈哈,我家小蘭也會想事兒了。”蕭墨軒不禁哈哈笑了出來。
“少爺……少爺……你看不起奴婢。”小香蘭賭氣似地掘起了嘴巴,臉上更是紅。
“沒,沒沒。”蕭墨軒連忙腦袋直搖,嘴裡說着話,手裡又有些不老實的要去扯小香蘭的手。
“小蘭可不像少爺,只顧着自己生氣。卻不肯去找寧姐姐說話。”小香蘭用力的脫下蕭墨軒的手,“若是其他人。只怕少爺也不會如此生氣吧。”
“我……”蕭墨軒頓時有些語塞。
自個聽說蘇兒做了那事之後,確實只覺得是一陣氣血上涌,哪還顧得了去多想其他。細細想起來,小香蘭說的也沒錯,正是因爲蘇兒是這事的正主,自己纔會惱怒如此。
在自個心裡,蘇兒雖然有些調皮,可是本性卻是善良。
興許正是因爲蘇兒在自己心裡太重要,所以在聽說那些事情的時候纔會這麼受不了,甚至讓自己一時間無法冷靜思考。
且不論這事兒究竟意圖如何。到底是真是假自己都沒仔細查探過。
冷靜下來的蕭墨軒,左思右想着,頓時覺得有幾分不安起來。
“若是少爺冤枉了人,寧姐姐眼下定然是傷心。”小香蘭低垂着眉角。似乎也有些黯然。
今個的事兒,也不知道孃親知道了沒,若是知道了。會不會也怪自己?這個蘇兒,到底有什麼魔力,居然也能讓家裡這麼多人也都向着她,幫她說話。
看這個架勢……日後這家裡……蕭墨軒託着腦袋胡思亂想着。
“我……我且出去散散酒氣。”蕭墨軒一邊說着,一邊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
“嗯。”小香蘭點了點頭,甜甜地笑了一下。看着蕭墨軒轉出了門口,抿了抿嘴脣,心裡似乎又有幾分醋意,真的好嫉妒。
雖然時候已經不早了。可廣繡苑裡,透過雕廊上地紫藤,仍有幾點燭光若隱若現的。
走到月亮門邊,蕭墨軒卻是突然止住了步。雖然房裡的燈還點着,可興許人已經睡下了呢。而且,雖然是自己的未婚妻,這時候去敲人家窗戶,似乎有些不合適吧,保不定會被家裡下人笑死。
來回徘徊幾圈,跺了跺腳,又準備朝外面走去。
“哥。”剛轉過身來,卻聽見一聲脆生生的喚聲,頓時又停住了腳。
“呵呵,還沒睡下呢。”蕭
過身來,乾笑兩聲。
花壇的樹影邊,站着一個人,雖然看不清楚身形,可蕭墨軒只聽剛纔喚的一聲也知道是誰了。
“杭兒剛想去找兄長說話,便可巧是遇上了。”杭兒走到蕭墨軒身邊,行了個萬福。
—
“去花廳裡說話吧。”蕭墨軒朝着院門邊揮了揮手。
杭兒想和自己說什麼,自己只猜也能知道個八九不離十。
只是杭兒馬上就快是王妃了,兩個人這樣單獨站在暗處說話,未免有些與禮不合,雖然自己是無所謂,也懶得計較,可這些俗世的禮節,也是注意點的好。
蕭府的院子裡。向來有人值夜。蕭墨軒只站在院中等了一會兒,便有人迎了過來。又按照蕭墨軒地吩咐,把花廳收拾了一下,點了幾支蠟燭。
“哥哥對寧姐姐,可識得多少?”杭兒擡眼看了蕭墨軒一眼問道。
“呵呵,平日裡都看在眼裡,也是不必多說了吧。”蕭墨軒其實也不明白杭兒問地是哪方面,含糊着敷衍道。
“寧姐姐喜歡銀子。”杭兒像是在自言自語的說着,“有時候看上去還有幾分小氣。”
蕭墨軒點頭,確實如此。尤其看她平日裡數銀子的樣子。一邊數着又一邊抿着小嘴偷笑着,像是見着心肝寶貝一般。
“哥哥可想過,寧姐姐爲何對銀子如此看重?”杭兒話鋒一轉,對蕭墨軒問道。
“這……興許是天性吧。”蕭墨軒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好,愛錢,我也愛啊。
“杭兒聽寧家地人說,寧姐姐原本也不是這樣。”杭兒對着蕭墨軒輕輕搖了搖頭。
“那……”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蕭墨軒從前只覺得蘇兒的那份小氣勁倒有幾分可愛,根本沒想過在這個問題上去刨根問底。
“他們說,寧姐姐從前不但絲毫不小氣。甚至還有手漏。”杭兒所說的手漏,也就是大手大腳地意思。
“哦?”蕭墨軒頓時不由一愣。
“寧姐姐的計較。是從舅父過世之後才現出來的。”杭兒輕嘆一口氣,輕聲說道,“聽寧家的人說,舅父過世之後,族裡地那些人便爭着要把寧家的財產全收了,由他們來供着,直到海石成親。”
寧家族裡想要奪產的事情,蕭墨軒也聽說過,寧家的財產有多少,蕭墨軒也是知道的。雖然算不上什麼顯赫。也是富甲一方了,是帶到京城裡來的,也有一萬多兩。折算成田產,也絕對是個大地主。
這麼多財產。居然只答應供養到寧景星成親,這簡直就是明搶。
“他們還幫着舅母和寧姐姐各選了一戶人家,要把她們嫁了出去。”杭兒的聲音。突然低了許多。
“什麼?”這件事情,蕭墨軒倒是從來沒聽蘇兒說過。
若說想幫蘇兒選戶人家,也還說得過去,還想要寧夫人改嫁,這不是胡鬧嗎?
“這些事兒,怕是舅母和寧姐姐也羞於說了出來。只是妹妹和寧家的那些丫頭貼心,才說了給我聽。”杭兒輕輕咬了下嘴脣,臉上的神情也有些憤色,“那些人鐵了心要奪產,有舅母和寧姐姐在,只怕會誤了他們的事兒,把她們嫁了出去,還能省下一大筆銀子。”
“真是豈有此理。”蕭墨軒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在花廳裡來回的走着。雖然杭兒說地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可蕭墨軒聽在耳裡,仍然覺得氣憤難當,恨不得拿把刀去那些人給砍了。
“也虧得爹爹在朝廷裡做官的事兒,已經傳回了湖廣老家。”杭兒也是心有餘悸的說道,“蘄州地方上的官員知曉寧家的事兒以後,蘄州知府親自帶了人去喝止,才嚇退了那些人。即便是這樣,寧家的地,也已經被佔了一些出去。”
“唔……”蕭墨軒仰頭長嘆一口氣,自己現在一會覺得杭兒生世可憐,一會覺得依依生世可憐,見着蘇兒的時候,只看見成天笑眯眯的,又何曾想過她也經受了多少苦難。
“舅母向來不善執家,眼下寧家全靠着寧姐姐。”杭兒也是微微嘆氣,“寧姐姐也說過,舅母尚在,海石年紀又小,日後海石求學,娶親,求官哪裡都少不得銀子。海石日後成親,也再不便呆在這裡,京裡的宅子也是要置辦地。手裡多些銀子,心裡才塌實些。”
“心裡塌實!”蕭墨軒苦笑一聲。蕭墨軒上輩子在大學裡選修過心理學,有一些愛錢如命的人,其實便是沒有安全感的象徵。
一個女孩子,不但要操執家業,還得爲母親和弟弟想着,是挺不容易。更何況,眼下還是大明朝,不是現代。想到這裡,蕭墨軒突然覺得心裡酸酸的。
“難道……難道……也不該去和裕王爺開口。”蕭墨軒仍有些不服氣。
“向裕王要銀子地事兒,確實不假。”杭兒擡起頭,直視着蕭墨軒,“可是哥哥錯怪寧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