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鵬的神情一下子就變得緊張起來,他知道亓詩教接下去說的事情肯定不簡單,果不其然,亓詩教馬上就說道:“我與諸位老友都準備爲齊魯千萬生民盡一份心力,在海右會中謀個差使!”
聽到亓詩教這麼說柳鵬也大笑起來:“我昨天還跟鍾羽正鍾老生說了,現在朝堂之上能替山東千萬生民奔走吶喊只有亓詩教先生統領的齊黨,我們對亓詩教先生十分仰慕,不如解散海北會集體加入齊黨共襄盛舉!”
柳鵬說得有些誇張,亓詩教也知道這純屬柳鵬隨口胡扯,但柳鵬即使是隨口胡扯也是給足了亓詩教與齊黨面子,因此亓詩教樂得眼前盡是星星:“柳少說得太誇張了,從此以後沒有什麼齊黨,只有海右會與海北軍了,咱們山東鄉黨一定得團結一心才行!”
在外人看起來,亓詩教的齊黨與柳鵬的海北軍完全是一回事,但是在他們內部看來,海北軍就是海北軍,齊黨就是齊黨,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政治集團。
海北軍的勢力基本不出東三府,核心人物也大多出自東三府,而齊黨的核心人物卻幾乎都是西三府人物,而且勢力也侷限於西三府
雖然兩個政治集團在很多問題保持同一立場甚至相互支持同進共退,但是這兩個政治集團各有各的領軍人物,也各有各的利益訴求與政治主張。
在齊黨看來,海北軍純屬一羣目中無人的驕兵悍將,簡直就是無法無天目無王法,而在海北軍看來,齊黨就是一羣舊式書生,完全不能成事,兩個政治集團既有合作又有紛爭,特別是一些重大利益問題更是處於完全對立的立場上。
但是東林黨的斬盡殺絕政策卻逼得齊黨在萬般無奈之下準備自行解散集體加入海右會,依靠海北軍的武力保護自身與家族,海北軍事實上吞掉了整個齊黨。
這也是亓詩教萬不得已做出的最後選擇,在東林黨決不留情的政治追殺之下,齊黨只有兩個合適的合作對象,一個是魏忠賢的閹黨,另一個就是柳鵬爲首的海右會與海北軍。
其它人遇到這樣的選擇或許會猶豫再三,但是亓詩教卻不用任何猶豫選擇與柳鵬合作,至於原因自然很簡單,齊黨幾乎都是山東人,柳鵬也是山東人,而且海右會與海北軍內部的重要人物幾乎都是山東人。
山東人自然要跟山東老鄉合作,怎麼跑出去跟出身北直隸的閹黨合作,且不說閹黨的名號迎風臭三裡,魏忠賢就是願意把亓詩教與齊黨收容下來也是讓他們充當搖旗吶喊的炮灰而已,不會讓他們成爲閹黨的核心干將,。
在歷史上亓詩教也始終沒有成爲閹黨的核心人物,甚至連閹黨干將都不算,只能算是閹黨外圍的外圍而已,甚至算不算真正的閹黨都是一個問題。
而齊黨與柳鵬合作加入海右會卻有無數好處,現在亓詩教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被鍾羽正這老頭子搶了先手,不然現在鍾羽正這個位置肯定就是亓詩教的。
要知道鍾羽正這位老前輩可是幫柳鵬主持着整個海右會的日常事務,柳鵬對他言聽計從恩寵至極,而且權勢極重。
別說是山東各地州縣,就是山東巡撫與巡按御史想辦大事也得聽聽鍾羽正的意見再作決定,山東省內的大事如果沒有鍾羽正點頭,往往不是辦不下去就是根本辦不好。
而且海北軍還是一個朝氣蓬勃不斷崛起的團體,雖然亓詩教不知道海北軍最終能發展到什麼程度,但是他決定解散齊黨的時候私下說過:“咱們山東一省幾千年從來就沒有真正王氣,但是現在看來是應當出出王氣的時候了!”
這話或許有些大逆不道,但是亓詩教身邊的齊黨同仁卻是深以爲然。
山東從來就不是什麼出皇帝的地方,雖然自古以來山東曾經出過好幾個割據政權,但是由於種種原因,山東籍的皇帝卻是一個都沒有,只能勉強把祖籍山東的王莽來湊數。
齊黨同仁過去也曾經一起仔細分析過這個問題,但是他們越分析反而越不明白,但是不管明白還是不明白,他們卻很清楚海北軍的崛起勢頭已經是無法抵擋,山東的王氣正盛。
不管東林黨與**星玩什麼文官轉武職的把戲,只要建奴一日不滅,柳鵬與海北軍就能穩若泰山,何況海北軍不但是天下戰功第一的存在,也是天下第一精兵。
**星這些腐儒顯然是讀書都讀傻了,居然沒想到海北軍在軍事上的絕對優勢,卻企圖憑藉一些小把戲限制海北軍與柳鵬的崛起,所謂螳臂擋車不外如是。
何況齊黨都是山東人,對於山東的具體情況可以說是瞭如指掌,過去西三府依託運河商業發達,可以說是山東境內的精華地帶,而東三府由於禁海的緣故可以說是真正的遠惡軍州,可是這些年西三府的整體發展已經遠遠凌駕於東三府。
不管是農業還是商業,或是金融業,甚至連最關鍵的進士、舉人數量東三府都開始全面發力超越西三府。
東三府即使是收容了至少十數萬遼東難民卻沒發生人道主義災難,把這十幾萬遼東難民都吸收進正常運轉的日常體制之內,而西三府哪怕收容幾千名難民都覺得隨時可以發生民變。
在這種情況下,齊黨越發覺得海北軍奇貨可居,山東積蓄千年的王氣或許盡集一人之身,海北軍一舉成功,因此他們自然願意投效過來,只是欠缺了一個合適的機會而已,而**星的斬盡殺絕就給了他們最好的機會。
但是亓詩教的貶職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關鍵的原因就是這些齊黨的大老爺們有着現實的需求。
由於歷史與地緣因素,海北會與海北軍最初是黃縣人的集合,接着是許多登州人共襄盛舉,直到現在仍然是東三府政治精英的結合。
而齊黨恰恰相反,骨幹成員幾乎都來源於西三府,雙方最初相當無事,但是現在齊黨成員發現如果不向海右會靠攏,他們的經濟生活會出現大問題。
過去大明朝對於有功名的讀書人可以說是格外優待,只要考中一個舉人功名就可以一輩子衣食無憂,哪怕不出仕當個隱士也可以坐享其成,坐在家裡就可以等着有心人上門投獻,可是海北軍的崛起卻徹底改變了這種生態。
雖然官紳與升斗小民之間仍然存在着巨大的等級差距,但是秀才、舉人、進士享受着種種特權卻受到了大幅度的削減,海右會甚至進行制度化的規定,導致越有功名的讀書人利益受損就更嚴重,而秀才之類的主流縉紳反而只是稍有損失。。
更重要的是進士、舉人、秀才不再享受免稅的特權,只是享受減稅的權力而已,而具體減稅的幅度則由海右會的主事人來具體規定,但減額一般不能超過一半,有些時候甚至只有三分之一而已,越有功名的讀書人減稅越困難。
過去海右會只能在東三府威風而已,而現在海北軍的勢力滲入了整個西三府,因此齊黨利益受損嚴重。
這也是齊黨與海右會、海北軍的核心矛盾,但是齊黨雖然在朝堂上頗有力量,但是在地方根本無力對抗海右會的減稅新政。
畢竟海右會的減稅新政不但有強大的武力支持,而且還得到了地方上的一致支持,從普通的中小地主到升斗小民甚至是一些有功名的秀才、貢士都覺得進士相公、舉人老爺多多少少應當解納一點錢糧才更合理,那些沒有功名的中小地主更是對此拍手稱快。
而齊黨的多數人物不事生產,更不擅長經營產業,海北軍雖然只是削減了他們的部分經濟特權,他們就有一種即將破產的感覺,但是他們幾次與海北軍對抗的結果都是以失敗告終。
但是他們仍然對朝廷抱有幻想,哪怕是東林黨準備對齊黨斬盡殺絕,包括亓詩教在內的齊黨干將仍然表示“漢賊不兩立”,但是他們的幻想卻被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給打破了。
他們聽說有一位河南的新科進士放棄了出仕的機會,而是直接投奔了柳鵬充當起海北會的干將,這讓齊黨的大人物們大吃一驚,畢竟進士對於大明朝來說是絕對的珍稀保護動物,整個大明朝每三年才能出三百來人,而且每一位進士官都有機會平步青雲,運氣好就能點翰林入閣拜相,至不濟也能當個知縣、通判。
雖然東三府已經有過多位新科舉人不肯出仕爲朝廷效力轉身拜入柳鵬門下的先例,但昌邑縣不是尋常地方,是柳鵬與海北軍經營多年的老巢,與其它州縣完全不同,現在怎麼會有河南的新科進士自毀前程,好好的進士官不當跑去從賊。
漢賊不兩立,這位新進士還有沒有一點廉恥之心!
不過事情很快就弄清楚了,跟大家的估計差不多,投奔柳鵬的這位所謂新科進士並不是真正的新科進士,而只是一位副榜進士而已,但是這個事實反而讓齊黨的首腦們清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