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鵬當即說道:“我準備讓馬經承負責經歷司的日常事務,這位就是馬立年馬經承,實際他已經是馬巡檢了!馬經承,快來見過孫四府!”
別人如果稱呼馬立年一聲馬經承,馬立年肯定會跟他急,而且是當場就扯破臉。
誰叫他居然把馬立年的官職叫錯了,經承只是吏員,而巡檢卻是正正經經的官身,而且還是個九品官。
但是柳鵬叫他一聲馬經承,馬立年反而覺得這是莫大的榮幸,覺得柳鵬這是不忘故人特意擡舉他,更不要說把他介紹給孫推官。
孫昌齡可是整個登州府數得着的大人物,而且還是新科進士,馬立年這麼一個吏員出身的雜官平時跟他有云壤之別,如果不是柳鵬給他這麼一個機會,再給他十年時間都沒有這樣的機會。
因此他第一時間就滾了出來堆着一臉媚笑給孫推官行了一個大禮:“小人馬立年見過四府老爺,願四府老爺公侯萬代,以後四府老爺有什麼事情,只管吩咐上小人一聲,小人保證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
柳鵬則在一旁替馬立年介紹道:“當初我在黃縣作一個小小白役的時候,就是馬立年老經承一把一把地我拉起來的,飲水思源,所以還請四府大人以後多多照顧馬老經承。”
馬立年趕緊說道:“這是柳經歷太客氣了,我當初也是順手幫了經歷一點微不足道的小忙,可是經承卻是一直記在心底,實在太客氣。”
那邊孫昌齡笑了起來:“確實是柳經歷太客氣,我都叫你柳少了,你怎麼還口口聲聲一個柳少,以後叫我孫大哥就可以了。”
說到這,孫推官又笑了起來:“馬巡檢,需要用得着你的時候,我自然會吩咐您!”
文登三衛與文營縣犬牙交錯,平時常有利益衝突,只是衛經歷雖然比不得孫推官這樣的新科進士,衛裡的指揮使、指揮僉事經常仗着自己就是一羣武夫,很多時候並不把孫推官太放在眼裡,現在柳鵬讓馬立年過去掌衛事,孫推官覺得對於自己來說反而是件好事。
他用馬立年這樣的小巡檢,跟用一隻阿貓阿狗差不多,馬立年敢不給自己面子,自己自然有一百種方法收拾他,而馬立年也清楚自己的身份與孫推官之間是天壤之別,當即就退了下去:“四府大人,您與柳少慢慢聊,小人先下去了!”
雖然馬立年一臉媚笑,但是眼角有着怎麼也掩飾不住的陰狠,讓孫昌齡第一時間就明白這是個官場老油子,而且還是真正的積年滑吏,最滑不溜手的那一種,因此他笑呵呵地問道:“柳少,象馬立年這種人你也敢用,果然有一手!”
“象威海衛這種地方,還真得用馬立年這種人!”柳鵬回答道:“恐怕孫大哥不知道這位老經承當初是幹什麼的,他當初是吏房經承,而且還是經年的吏房經承,他到威海衛自然是要上演一番好戲。”
吏房老經承馬立年自然是最精通政治鬥爭與官場搏殺,他到威海衛去,即使不能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也會打破整個威海衛的權力格局,雖然引發不出驚天波瀾,但善戰者無赫赫之功,柳鵬只是需要他牢牢掌控威海衛而已替自己打好基礎而已。
而且馬立年在威海衛又是沒根基的一個人,也不可能完全掌握威海衛這麼一塊複雜無比的地盤,柳鵬想用他就用他,想換他就換他,根本不需要猶豫什麼。
換句話說,柳鵬派他到威海衛不是來開拓局面,是讓他來當守家之犬,而馬立年這種老吏在錯綜複雜的威海衛生存能力很強,而威海衛與龍口相去太遠,如果局面搞得太出色,反而容易脫離了龍口的掌控。
孫推官當即就明白了:“柳少這手棋下得甚妙,對了,柳少,聽說你搞過一個百劍盟?每個盟友都發一把盟劍,我到文登縣第二天就有指點我說我們文登縣有三家人入了百劍盟,能不能招惹就儘量不去招惹。”
柳鵬並沒有迴避這個問題:“實際爲了我家小娘子生辰圖個樂一樂,但是大家看重我柳某人,所以就當成我柳某的信物,莫不是有人拿着盟劍得罪了孫大哥?”
孫昌齡搖了搖頭說道:“我是感嘆現在官不聊生的局面而已……下面的縉紳豪強可以入了百劍盟從此保得一方平安,可是朝廷又是加餉又是召買又是海運,不管是新餉還是舊餉一文都不能少,實在是官不聊生!”
“上官逼得我們這些州縣長官都快沒有活路,所以我覺得咱們也應當抱團搞個百劍盟這樣的地方互通聲息交遊訪友,不能任由上官與吏部隨意擺佈!”
柳鵬一直想搞這樣一個組織,畢竟現在東三府的官府內部已經有這麼一個小集團,這個小集團蒐羅了一羣跟龍口站在同一立場的官員,上至通判、推官,下至巡檢、大使,實力相當強。
但是小集團雖然一直存在,但是一直沒有實體化,柳鵬也知道自己目標太大不宜出面,不想到居然孫推官這麼一個進士出身的推官提出這樣的提議,喜得他連連點頭:“是啊……大家是需要找個地方喝喝茶,而且大家在裡面喝茶沒有後顧之憂!”
說是喝茶,但是卻把這麼一個事實存在的小集團實體化甚至有組織化,孫推官也明白柳鵬想說什麼:“是啊,得讓大家沒有後顧之憂,馬巡檢的關係還在昌邑那邊?”
“還是魚兒鋪巡檢,但是我已經叫人署理職務。”
不管是楊廣文還是現在馬立年,都是不曾得到吏部的任命就在柳鵬的安排下直接赴任,而他們離任的空缺同樣不曾交出去,魚兒鋪巡檢這個位置柳鵬就找人署理,甚至沒跟登道府與登州府打個招呼。
過去這肯定是大逆不道死不足惜,但是遼東戰事一開中央的權威就受到了很大影響,大家連京裡的詔旨都敢頂回去,何況是柳鵬這種事實上的土皇帝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裡。
事實上,龍口已經形成了一個獨立的任免體系,有些重要的官身乾脆就長期控制在龍口的手裡,哪怕已經得了戶部的委任,如果沒有柳鵬點頭根本無法上任,否則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而孫推官在這件事還要激進一些:“是啊,大家喝喝茶相互照應一下,不能讓大家爲民作主卻還有後顧之憂,一定得讓大家沒有後顧無憂!”
柳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孫推官言重了!只是這事……”
他能明白孫昌齡話裡的意思,這位孫推官真是膽大包天,他不但準備搞地方宗派小集團,甚至還要給小宗派的成員找出路,小宗派的成員如果遭受京裡省裡的打擊報復,柳鵬負責在龍口體系給他們安排出路。
“這事確實能成!”柳鵬卻是笑了起來:“爲民作主就不能有後顧之憂,不知孫大哥還有什麼點石成金的辦法!”
孫昌齡卻是笑了起來:“柳少,還是把我們文登縣的事情辦好再說吧!”
柳鵬第一時間明白過來,解決文登大小畝折算的問題,正是孫推官提出的條件,如果不能解決這個關鍵問題,那什麼都不用談下去。
柳鵬不由笑了起來:“孫大哥說得好,先容我收拾一下威海衛的這些刺頭。”
威海衛的指揮使、指揮僉事、指揮同知現在都面面相覷站在文登縣衙門,一個指揮同知大聲問道:“柳經歷,孫推官,你們這麼十萬火急找咱們有什麼事嗎?”
別看上面這兩位一個是新科進士登州府推官,另一個是威海衛經歷,但是從理論來說,他這個指揮同知是從三品的武官,就是山東巡撫的品級都不如他這個指揮同知。
只是這個時候孫推官卻是瞪了他一眼:“張大年,你是不是不準備在衛管事?再這麼胡鬧下去,你們張家再過三十年也沒有一個生員功名。”
孫推官這話一出,下面就是立即安靜下來,這幫武夫個個畢恭畢敬,唯恐孫推官責怪他們。
實在是孫推官這話說中了他們的要害,論品級來說,衛指揮使是正三品,指揮同知是從三品,指揮僉事是四品官,都是級別高得不能再高的高官,但是遇到正七品知縣與從七品經歷,這些武官品級都不管用,大多數時候都得低頭。
更重要的是別看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品級高,但是武官都是世職,一代一代地傳承下來,而世襲的武職越來越多,天下間光在職的武官就有八萬多人,導致每個衛的武官超編非常嚴重,所以纔有管事與不管事之分。
衛裡真正的管用就是區區七八個管事的武官,至於不管事的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至少有十幾個甚至幾十人,根本不管事,國初還有一份錢糧可領,而現在連營兵都欠餉數月甚至數年,這些徒有虛名的不管事武官根本就是沒落得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