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文博還沒開口,大管家就知道他想說什麼,也知道自家大老爺是想從自己口裡獲得一個肯定的答覆,但是他還真給不出一個確定的答覆。
不管焦家是不是入錯了這劍盟,或者給龍口上貢了多少銀子禮物,但是有個劍盟的名義大管家辦事方便多了,劍盟這個名號在外面特別管用。
不過不考慮龍口的背後支持,光是劍盟自身的實力就不算弱,最初據說柳鵬只發出十幾把短劍就不肯多發,但是東三府想要跟龍口好好合作的外圍村社、宗族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紛紛找上門來求柳鵬多賞一把短劍。
柳鵬只能用當時定製的短劍只有十來把的藉口來推託,而這些村社、宗族能量不小,很快就從鐵匠鋪的庫房找出了二十多把當時打製出來備用的短劍,又通過種種門路來向柳鵬軟磨硬泡力爭多發幾把。
最後在無可奈何之下,柳鵬終於答應把這批庫存的短劍也一併頒發出去,大家拿着這把盟劍就可以用龍口與柳鵬的名義去同州縣交涉,即墨焦家就是那個時候拿到這把短劍,也成了劍盟的一員。
作爲龍口的外圍組織,總共有三十七名成員的劍盟是有相當的力量,不管走到哪裡即墨焦家都可以找到劍盟裡的盟友,只是獲得收益的同時,劍盟的成員自然也承擔了相應的責任與義務。
即墨焦家也不例外,但是大管家總覺得這個劍盟身份對他在外面辦事有利無害,因此他只能說了一句:“老爺,是利是害,小人也說不出,但是老爺這事得慎重行事,那柳大少也不是好惹!”
焦文博對於這樣的說法並不滿意:“那柳大少不好惹,我焦文博難道就好惹了嗎?我們嫁好歹也是出過舉人的。”
只是焦文博也知道這樣的說法只能糊弄自己,恐怕連自家人都糊弄不過去。
即墨焦家並不是即墨縣第一等的宗族,事實上連二流都有點差距,焦文博口口聲聲“也是出過舉人”,實際焦家在大明朝的最高考場成就就是出了一個副榜舉人。
副榜舉人跟舉人完全是兩回事,所以焦家在外面說話總是差了一些底氣,而到了焦文博這一代焦家一度家道中落,還好焦文博中了秀才纔算是勉強緩過勁來。
但是焦文博雖然中了個秀個,卻沒辦法在縣學殺出一條血路讀個貢生出來,更不要說爭一爭舉人功名,只能走捐監的門路進了國子監讀書,但是雖然勉強進了國子監卻補不到官缺,只能回即墨做個鄉下的土霸。
只是焦文博倒是標準的鄉間土霸,即墨有很多與他家世相當的家族在萬曆四十三、四年的這場大旱之中衰敗下去了,焦家不但沒有衰敗,反而抓住了機會及時向龍口靠攏,發了一筆小財不說,甚至還從龍口請來了這把盟劍成爲劍盟的一員。
成爲劍盟的一員之後,焦家的日子越來越蒸蒸日上,眼見就成爲整個即墨縣的一流世家,現在焦文博卻是舊事重提,焦大管家總覺得這事情有點懸。
“現在柳鵬與龍口都不行了!”焦文博看到連焦大管家自己不是一條心,趕緊說出了他剛剛打聽過來的消息:“過去柳鵬靠什麼在東三府呼風喚雨?不就是陶知府、馬道臺這些人!”
焦文博趕緊賣弄道:“陶知府調省,馬道臣調北直,這也就罷了,我剛剛聽人說了,黃體仁黃道臣,就是我們登州府的老知府也辭官致仕了,柳鵬能在官場上混得開,就是靠這些人的幫助,他們都走了,柳鵬在官場上怎麼辦?我們怎麼辦?”
只是焦大管家卻還是提出反對意見:“不管怎麼樣,柳大少現在還是招遠的縣丞大人,他手上可有着上千人馬,咱們若是惹急了柳大少,恐怕沒什麼好果子吃!”
焦文博一下子就急了,他大聲說道:“我知道這事情有點不地道,而且柳大少有幾千人馬,但是我也沒提要退出劍盟,咱們只是今年先糊弄過去了!”
說到這,焦文博就覺得痛心疾首:“去年我們給他上貢了多少禮物,又派多少勞力過去,才把這盟劍借過去用一用,而且用的時候規矩特別多,什麼小事不能用,只能大事用,外面的事情不能用,只能是自己家裡的事才能用……這都什麼狗屁規矩啊!”
只是大管家心底有一本帳,雖然這兩年焦家是給柳鵬上貢了不少,但問題是焦家賺得更多啊!
前些年焦家年底核賬的時候總是有賺有賠,雖然說是總體是賺得多賠得少,可終究有賠錢的年份,可是這兩年的情況卻完全不一樣,年底核賬的時候自家老爺總是合不攏嘴。
當然能賺這麼多銀錢與家業,不僅是這把盟劍的功勞,跟焦家人的努力也有很大的關係,因此大管家只能提出了折中的意見:“老爺既然這樣說的話,我們今年先糊弄過去再說,但是別的事情可以糊弄,今年六月是柳少生辰,這份禮可免不了啊!”
一說到柳鵬的六月生日,焦文博也覺得頭痛,柳鵬對劍盟成員實際所求不多,但是每年六月正是他的生辰,劍盟成員非得備齊了重禮去給他慶賀,去年焦文博就爲此下了一回血本,今年禮物若是比去年遜色太多的話,恐怕就要被柳鵬惦記上了。
焦文博想了想一會,才說道:“質洪,這事恐怕只能你跑一趟了,你到時候就說了我重病在牀,全權交代你給柳縣丞做生辰。”
大管家沒想到這件事繞來繞去,最後還是繞到自己的身上,他只能說道:“老爺既然交代下來,小人自然可以跑一趟,只是這事若是辦砸的話,恐怕不好收場啊!”
只是焦文博倒是拍了拍大管家的肩膀說道:“質洪,這件事不用太擔心,現在龍口已經不行了!”
看到大管家臉上一臉狐疑,焦文博當即說出一件事來:“前幾天我到縣裡辦事,知縣老爺專門把我叫了過去叮囑了幾句,說是知府老爺都聽說了我即墨焦文博的大名,讓我好好安份守已,千萬不要結交匪人,惹來了天大禍事,要知道這一次省裡可是準備調用登州營與文登營。”
說到這,焦文博壓低了聲音,他的神色都有些慌張起來:“知府大人還說了,讓我切莫誤入歧途,到時候不但盡毀前程,還連累了整個焦氏一門。”
這是府裡縣裡專門在敲打焦文博這樣的龍口外圍,焦文博不由張開雙手說道:“管家,省裡府裡這次是一心想把柳縣丞搞下去,甚至準備把登州營與文登營調出來,你說我該怎麼辦?只能麻煩你到時候走一趟龍口,把事情先糊弄過去再說。”
只是大管家卻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府裡縣裡固然要搞一搞龍口,焦家作爲龍口外圍自然就被波及了,但是自家老爺去年從龍口回來就覺得給柳大少與龍口的上貢實在太多了,爲這事不止鬧了一次。
現在府裡、縣裡給自家老爺這麼一施壓,自家老爺自然就是找到了藉口,他只能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觀點:“老爺有交代,質洪自然要跑一趟龍口,只是柳少那邊最好也能有所交代!”
焦文博卻覺得洪質洪想得太多了:“大管家,我還是那句話……現在龍口已經不行了!”
龍口已經不行了!
如果有人敢在龍口說出這句話,恐怕會被人笑掉了大牙,誰敢說現在龍口不行了!
現在的龍口已經是當之無愧的北海第一大港,即使是蓬萊水城也比龍口遜色太多了,每天至少有幾十艘商船在這裡停泊,有些時候停泊在龍口的商船竟會達到了兩三百艘。
最初大家都說龍口繁榮得象“小黃城”,但是很快就改稱“小蓬萊”,而現在大家都說龍口是“小上海”,已經沒法用“小黃城”與“小蓬萊”來形容龍口這座港口。
畢竟現在龍口的常住居民就有一千戶五千多人,加上臨時居住的數千名客商、水手,已經是比普通的北方縣城還要繁華得多。
就商業繁華程度,現在的龍口不僅僅超過黃縣縣城,甚至還要超過了作爲登州府附郭縣的蓬萊縣縣城,即使是常住人口上也得是蓬萊縣城加上蓬萊水城才能壓過了龍口。
在這種情況下,誰敢說龍口不行,非得被笑掉大牙不可!
而張玉蟬也是同樣的看法,她一邊坐在雅閣裡一邊剝着松子說道:“外面的人再敢亂嚼舌頭,等少爺回來肯定要收拾收拾他們。”
只是對面的魏瑜君卻不同意她的看法:“現在龍口這邊人敢亂嚼舌頭,就是柳少爺不在龍口,柳縣丞常駐招遠,自然會有些風言風語。”
張玉蟬瞄了一眼魏瑜君,沒好氣地說道:“魏娘子,你能不能說些泄氣的話,咱們是來想辦法的!”
“我只是說實話罷了!”魏瑜君毫不客氣地說道:“少爺若是常駐龍口,江浩天怎麼可能跑到昌邑去主持萊州大局?”
魏瑜君說的一點也沒錯,只是張玉蟬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說法,她當即問道:“魏瑜君,你什麼意思,難道你想少爺丟了招遠縣丞的位置跑回龍口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