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馬立年就變得格外客氣與熱情起來:“柳少,我說了多少次了,別叫我經承老爺,在萬川先生面前,咱們都不過是滄海一粟,螻蟻一般的人物,萬川先生若是聽見你嚷我一聲老爺,說不定就要當場弄死我了……你平時就跟着白斯文一樣叫我一聲馬哥就行了。”
柳鵬卻真不敢叫馬立年一聲“馬哥”,他笑着叫了一句:“馬經承……”
馬立年倒是跟柳鵬說起了拜見王道一的事情:“柳少,現在這麼晚了,不適合打攪萬川先生,也不能空手去見萬川先生吧,你好好準備一下,明天午後先到我府裡,再我帶你去見萬川先生如何?”
柳鵬這才注意,現在差不多已經是子夜時分了,確實不適合拜見一位花甲老人:“那就多謝馬經承提點了,明天我準時過來!”
“可一定過來啊!”馬立年又交代了一句:“萬川先生有好事找你,錯過了就要後悔一輩子。”
這一晚柳鵬卻是隻睡了兩個時辰都不到,睡下之前,他把丁子杭、顧山河、白斯文都叫了過來,讓他們趕緊去打聽消息,一定要把王道一的底細給徹底弄清楚了。最新最快更新
正所謂,知已知彼,百戰不怡,第二天午後柳鵬便提着四色禮物和兩封銀子,帶着顧山河與丁子杭就來找馬立年。
馬立年依舊是幾分陰森間帶着熱切:“來了?我們馬上過府去見萬川先生!現在好好檢查一下,別在萬川先生露了醜,先把銀子收起來,萬川先生是作過一任明府的人,手上不缺銀子。”
柳鵬倒是沒想到王道一的住處就離自己洗馬巷的宅子沒多遠,兩個人差不多算是半個鄰居,他今天倒是繞了一個大彎,只是能拜訪王道一,多遠的路都值得。
王道一是個耿介老者,雖然略嫌清瘦,但是精氣神很足,雖然久歷風塵面色略黑,但身上總是有一種書生意氣,看起來很熱情,但想真正接近他卻不容易,他看到馬立年與柳鵬都到了,才放下手上書卷說道:“坐吧!”
在來之前,柳鵬把王道一的材料都看過了一遍,又找了幾位當事人親自問了一遍。
他把丁子杭他們都折騰得一整晚沒合過眼,到處連夜砸門欠下了人情,不但把王道一相關的文獻都找過來,還把幾個瞭解王道一情況的人專門找過來細細詢問,現在他對王道一的情況大致已經有底了。
馬立年昨天說的那份履歷很有些不實的部分,馬立年首先說王道一中進士以後就“令大名”,這個“令”用得極妙,讓人覺得他即使沒在在大名府作過一任知府老爺,也應當作過通判之類的要職,實則不然,他是大名府下的魏縣做過一任知縣而已。
接着“擢工事主事”這一段也是大有文章,看起來王道一是做過京官,實際是工部主事前面直接省略了“南京”二字,王道一甚至連南京工部都沒機會去,就以南京工部主事的名義坐鎮蕪湖,負責收取沿江關稅,實際還是一個外官而已。
接着是王道一生之中的巔峰時刻,萬曆三十五年他由工部郎中調山西汾州府轉任知府,但是在汾州知府任上,王道一做得很平庸,沒有多少政績。
在汾州任上能稍稍值得一提的政績不過兩件,汾州府是萬曆二十三年新設的府,因此王道一在萬曆三十六年組織編寫了汾州府歷史上第一部府志,萬曆三十七年正式印行,但是柳鵬聽人說這部府志編得實在馬馬虎虎,連王道一自己都不大滿意。
事實上柳鵬聽到的風評還算客氣,清人對這部汾州府志的評價是“全編既屬草創,簡漏舛誤自不待言,惟體例尚閤府志”,大致就是這部府志的水準只能屬於挑對級別,錯漏多得實在數不過來了,還好體例編得沒多大問題,不至於把府志編成了縣誌。
在汾州任上還有一樁政績就是“均平祿米,宗藩稱之”,實際也不值一提,但不知道爲什麼,王道一原本好好的汾陽知府,突然做不下去了,柳鵬問了幾個當事人都不明究竟,只在文書裡看到公開的說法是“因疾乞休”。
但是柳鵬今天看到王道一的第一眼就知道這只是一個藉口而已,這位進士相公不但精力充沛思維敏銳,而且身體也沒出什麼大問題,年齡離規定致仕的七十也還有好幾年,怎麼就突然“因病乞休”,這其中必有緣由。
王道一“因病乞休”,致仕的時候“加按察副使”,給他提了一個退休待遇升了一級,卻不是象馬立年說的在山西探察副使任上致仕。
當然這所有一切都不足以讓柳鵬徹底深入瞭解眼前這位耿介老者的行事作風,他只知道這位王知府是個一絲不苟的老派人,正如文書上說他“爲吏以來庭無私謁,清介著稱”,卻不知道今天王道一搭錯了哪根筋,專門找自己來做筆有利可圖的大買賣。
一想到這,柳鵬向前給王道一行了一個大禮:“小人柳鵬見過王老臬臺!”
“坐坐坐,柳少坐吧!”王道一表現得很熱情:“老頭子不過是個致仕的閒人而已,哪稱得上老臬臺這稱呼,趕緊坐,先坐下再說。”
只是柳鵬看得出來,王道一心情不錯,臬臺是按察使的敬稱,王道一隻是按察副使,而且還只是致仕前臨時提了按察副使,按道理柳鵬這稱呼實際是叫錯了,但是現在王道一嘴角那不自覺的笑意就說明柳鵬叫得沒錯。
柳鵬趕緊找了一個位置坐下:“謝謝王臬臺老大人厚愛,不知您今天讓馬經承讓小人過來,有何見教?”
這正是柳鵬非常好奇的事情,這位王道一王老爺跟自己可以說是風馬牛不相及,而且大家覺得王知府辦事有些過於一心爲公,甚至過於不近人情了,對鄉人、族人虧欠太多,怎麼今天突然來找自己議事,而且馬立年說得很清楚,王道一找他是要談一件大事。
到底是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