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鬥智鬥狠（四）
“這個臥子，實在是太義氣用事了，大丈夫行事豈可這等迂腐？”張採很是寬慰的對張溥說道。張溥沒有言聲，而靜坐在一邊的吳昌時雖然也沒有接話，但心裡卻是波瀾四起。
因爲除了張採外，其他四個人都是知道這次內情的，不用說顧夢麟藉着追陳子龍是鐵定不會回來了。吳昌時看着一臉肅然的張溥，心裡也只有一聲佩服了。
在吳昌時看來，張溥確實是個人物，雖然大家都是書生，但是人家張溥的手段早就超出了世人對於書生的認知範圍。
按照復社成立之時在無錫諸人議定的辦法，就是四人先行到蘇州，認真查探張振嶽這個“三合一”總督的惡行，然後據實發動士紳驅趕此賊。
結果不成想，張振嶽上任了差不多大半個月，什麼惡行都沒有，反而是將轄區內一直爲江南士紳所痛恨的礦監司和稅監司一併裁撤了，結果使得原本計劃大幹一場的復社諸人立刻就傻眼了。
張溥是什麼人，明末布衣宰相一般的人物，他豈是知難而退的人。作爲被家族嫡支瞧不起，發誓要出人頭地的張溥立刻就制定了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
具體來說就是要死人，而且就死在總督府的大門口。張溥成功的策動了南直隸、浙江、江西三省被裁撤的稅監礦監的“爪牙打手”在蘇州集會，然後去總督府門前鬧事。這些人大多是些地方上的地痞無賴，連個吏都算不上，也就是因爲徵稅這個差事實在是得罪人，才輪到他們上的。雖然有風險，而且還是沒有“五險一金”的臨時工，但貴在能大把大把的撈銀子啊，所以大家的小日子還是過得很不錯的。而且因爲這些銀子最後的去向還是皇帝老子的內帑，因此大家的潛意識裡這就是鐵飯碗了。
結果呢？這鐵飯碗讓這個什麼勞什子的東南兼海關加礦稅總督，一個二十出頭乳臭味乾的小子給砸了。就算是爺爺能忍，奶奶也不能忍啊！加上有人出銀子，於是三地礦監司和稅監司的四百多爪牙打手就毫不猶豫的跑到蘇州來敲鼓鳴冤了。
這個部分是張採知道的，可後面還有張採不知道的。張溥雖然只是個舉人，卻是有膽大心細有見識的，如果單單是搞個八百人規模的上訪，怕是根本傷不了張振嶽半根毫毛，他還有後招，而且是個張振嶽根本防不了的毒招。
這個毒招就是於八，蘇州本地的地頭蛇。當然在蘇州的地頭上，於八並不是最牛的混混，但人家有個別人沒有的優勢，於八是在紡織工裡當工頭的。換句話說就是工人協會的一號，當然不能算是後世的工會**，後世的工會**是發福利給工人的，而於八是喝工人血的。
平日於八就幹兩件事，一是收工人的份子錢，二就是碰到不給面子（於八介紹工人不收的）的坊主，他會組織一下有針對性的罷工，讓對方服軟。嚴格來說，這已經初步具備了無產階級革命鬥爭意識。
可惜於八算不上什麼無產階級，充其量是個流氓無產者。此人膽肥手狠，殺人什麼的根本不再話下，隨隨便便還能組織二三千紡織工出來動手，這樣的人不當毒招用對張溥而言實在是太可惜了。
張溥的設計很簡單，先讓這些被解僱的臨時工們去鬧，然後由於八帶着幾千紡織工人去展現“民憤”。而於八的人都拿着傢伙，對着被解僱的臨時工下死手就對了。打死無論，死得越多越好，張溥答應於八的條件是每條人命一百兩。
這簡直就沒那百姓的性命當回事，難怪陳子龍拂袖而去，顧夢麟不願意參合。
誰也不知道張溥這一刻內心是怎麼想的，只有張溥自己知道。此刻的張溥握緊自己的拳頭，一言不發的閉目凝神，心中默唸道：“張振嶽，你乖乖當個貪官污吏給我當靶子射不好嗎？非要跟我玩聰明，那就別怪我張溥下手太狠。”
張溥之所以敢這麼玩，於八之所以敢這麼接，取得就是一個法不責衆。蘇州之前就有類似的典故，明萬曆辛丑年二十九年（1601年），太監孫隆受派到蘇州增稅，結果就讓機工葛成等人毆打逃走。因爲鬧事的人多，萬曆皇帝對此居然毫無辦法。而帝國的大臣似乎也並不在意什麼皇威受損的問題，僅僅是將葛成作爲兇手查辦就當交差了，萬曆皇帝對此也只能是絕食一天，以示抗議。
如今讓於八效仿葛成去砸總督府是沒可能了，一是沒有官逼民反的理由，人家張振嶽到現在爲止一件壞事都沒來得及做。二是總督府不比孫隆的徵稅司，人家下頭可不是什麼烏合之衆，千餘精銳邊軍就駐紮在拙政園不遠處。
但是殺哪些臨時工就不一樣了，絕對能讓張振嶽措手不及，而且人死在總督府門前，就算張振嶽沒事也要惹一身騷。
被張振嶽裁撤的臨時工還在陸續趕往蘇州的路上，他們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設計了，還傻乎乎的覺得可以找總督要點補償什麼的。
正坐在自己堂口的太師椅上看機工來交份子錢的於八這邊也有些發愁，他手底下有幾千機工，要組織起來打架那是沒什麼問題的，除非這些人不打算在蘇州混飯吃了。
可殺人那就不一樣了，別的不說，自己手底下那幫徒子徒孫，平日看起來囂張，可節骨眼殺人什麼的，偷偷摸摸還行，大庭廣衆之下就保不準了。
於八覺得事情還是不要搞太大，那些秀才老爺一肚子壞水，別到時候爲了點小錢把自己給摺進去。身爲老江湖的於八知道官府的底線在那裡，所以他根本就沒打算按照和張溥的約定亂殺一氣。死得人多了，官府不把自己挖出來纔有鬼了。所以大致殺個七八個人，傷幾十個就差不多算是交差了，可這動手誰去呢？
正想着，一個瘦弱的少年走進來交份子錢了，於八眼睛不由爲之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