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天降大任(四)
“憲之兄,稍安勿躁!”張振嶽見史可法又激動了,連忙勸慰道:“我可沒有侮辱兄長恩師的意思,且聽愚弟一言可否?”
待史可法坐下,張振嶽才緩緩道來:“左公一生清廉,愛護百姓,此皆不假。但行事過於偏執,輕生死而重名節,雖值得我輩敬仰,但於國於家無益。從朝廷的角度來說,以卵擊石,不知保存自己,一味要決出勝負,最後白白犧牲還牽連家人,此爲不智;不思進退,白白耗費國家元氣,導致奸宦當道,此亦爲不智。左公之勇我等要敬仰,可左公之失我等也要借鑑。”
頓了頓話頭,張振嶽看了看陷入沉思的史可法和蕭嚴,低聲道:“官場險惡,百倍於沙場,凡事當考慮周全,不可輕舉妄動。吾觀東林之敗,不在閹黨之奸猾,而在自身過於求名,凡事不肯妥協。理政雖然高呼愛民,實際上卻還是黨同伐異那一套。如此行事,若是不敗,那除非魏忠賢是豬了。憲之將來從政,當引以爲戒,切不可蹈此覆轍。。。”
史可法略微遲疑一下搖搖頭道:“若是不重名節,那爲官何義?我輩豈不是要和阮大鋮之流無二了。”
張振嶽知道這固執的人你不能頂着勸,得拐彎,所以他擺擺手道:“憲之兄所言並非不對,只是聖人也講省時度勢。恕愚弟直言,今時不同往日,朝廷在東北用兵不順,雖然不久前咱們在寧遠打了勝仗,不過是個守勝。愚弟估計未來幾年,遼東之地比如東漢末年的隴西之地一般,變成朝廷的一個無底洞。可大明臉面所在,退守山海關必然爲朝臣攻擊,就是陛下亦不能行此策。朝中又因爲東林黨爭搞得元氣大傷,若是憲之這個時候還不思爲國爲民忍辱負重,還要行那仗節死義、逞匹夫之勇的事,那愚弟已是無言可勸了。”
整個下午,三人就在花廳裡談話,史可法顯然是被張振嶽說服了。
“明德,這個字好,是孫承宗孫老督師取得?”史可法詢問道。
張振嶽點點頭:“是的,不光是我,蕭嚴的字是士毅,小魯的字是遠誠。”
史可法很是奇怪的搖搖頭:“以孫督師和你們的關係,魏閹居然會允許你們升遷,怪哉!”
張振嶽笑了笑很是豪氣的說:“這大明還輪不到誰一手遮天,皇上要用我們,他魏忠賢就算是權勢滔天也是無可奈何。憲之兄不要小看咱們的天子,大明的權力從來都是在他的手裡。”
說到這裡,張振嶽突然問道:“憲之兄接下來是個什麼打算?”
史可法尷尬的摸了摸還不算長的鬍子道:“我也是回大興省親的路上聽聞你投奔了閹黨,所以急吼吼的跑來要跟你割袍斷義,至於之後什麼打算,反正只要魏閹當權,這科舉我是不會去考的。”
張振嶽看了看史可法,又看了看蕭嚴,沉思了一下道:“既然憲之兄沒什麼打算,那我就有個不情之請了。憲之兄知道的,我是個武將,就算蒙皇上器重轉爲文官,顯然是要替皇上辦大事了。可我並不是正經的科舉出身,沒有座師,沒有同年,要辦事情在人手上可就缺的緊了。憲之兄已經是舉人了,若是不棄,就先幫襯我一把如何?”
史可法想了想:“那別人會怎麼看,我投靠魏閹?”
“憲之兄糊塗,大丈夫行事,豈可顧忌人言?不過是幫襯兄弟一下,一邊溫書一邊學着理政即可,和魏閹有半分干係?”
史可法並非迂腐不堪之人,想想也是,自然也就大方應承了下來:“那就無礙,只是明德賢弟,到這會我也沒搞明白,這皇上到底是要用你做什麼?”
蕭嚴也點點頭道:“是啊,我也好奇。這些日子我在這四九城算是轉悠明白了,這年頭但凡是好辦的事情,皇上也就不肖於交辦了,一個旨意即可了,皇上總不會要我們殺魏忠賢吧?”
張振嶽被蕭嚴這話雷得差點吐血:“什麼亂七八糟的?真要殺魏忠賢還需要咱們動手,那是這大明最好辦的事情了,皇帝只要一個旨意,不用別人,魏忠賢養的那幫子爪牙就會最先去把魏忠賢給撕碎。”
張振嶽冷靜了一下,想想由吳六一守在外面,就算是傳說中厲害無比的東廠特務怕也進不了院子,於是他繼續道:“皇上那日問我當如何挽我大明之局面,我獻了三策,第一是肅貪,以求充盈戶部,第二是整頓京營,以求強兵秣馬,這第三就是整頓江南地方,開徵商稅,開放海禁,以求充實內庫。”
史可法不可思議的看着張振嶽:“這,這可都是擾亂朝綱、與民爭利之策啊,早就有人提起過,明德你真要如此行事,怕是天下人恨你甚過恨魏忠賢了。”
張振嶽搖搖頭道:“什麼與民爭利,不過是些富裕士紳不願意損失錢財罷了。如今這大明國庫空虛,邊關又戰事連年。文官們不想着怎麼合理的從民間抽取財富強大朝廷,卻想着爭權奪利。他們把朝廷當什麼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山銀山呢?”
“可是,可是。。。”史可法有些結巴,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張振宇的觀點。
張振嶽心裡嘆了口氣,這個史可法確實有些書生氣了,這也就難怪後來那樣的結局了。看樣子自己把他帶在身邊是對的,起碼能爲大明多培養一個實幹家,減少一個只知道一味求名的清流禍害:“別可是了,就是你推崇的哪些清流,他們做官的目地不也是爲了求財富家、光耀門楣嗎?真正做到海瑞和你恩師左公那個份上的有幾人?”
性子雖然耿直的蕭嚴並沒有史可法的哪些想不通,他關心的不是這個君子之道,他關心的是大明:“大哥,那你說你這三策,陛下會採納嗎?”
張振嶽搖了搖頭:“前二策陛下直接就否決了,理由也很簡單,牽涉太廣,怕引起震盪。”
想到這裡,張振嶽很佩服後世的某位新總設計師,在黨政軍全面糜爛的局面上,居然成功的剷除了一大批官員,而且還能保證局面的基本穩定。當然全面反腐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是笑話,大家不要苛求過甚。
“皇上不會是要把大哥你派去江南吧?”蕭嚴很是突兀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