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拜見伯爺!”
曹唯笑臉盈盈,扶起謝平道:“謝公多禮了,叫我的表字修德就好。修德雖然是伯爺,卻也是一個讀書人,遵循孔孟之道。我經常聽別人說達者爲先,謝公可是進士出身,修德比不上謝公!”
懂禮、謙卑,讀書人。這是謝平對曹唯的第一印象,在他看來勳貴們都是一些不思進取的饢蛀蟲,現在看起來倒也不完全是。
曹唯雖然客氣,但謝平卻也知曉分寸,神色恭謹地帶他去前堂:“伯爺昨日來富平縣,下官不曾出迎,怠慢了伯爺,還請伯爺恕罪。”
你還真是怠慢了,可是我又不能抽你,否則今天晚上恐怕連牀都上不去……曹唯心裡嘟囔了幾句,臉上卻笑容不減:“謝公客氣了,叫我修德就行了,再叫伯爺可就見外了!都說一個女婿半個兒……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我是你兒子,也不是,總之你若再跟我客氣,我就一頭撞死在這裡了。”
一個身處高位之人能夠如此放低身份,要麼是禮賢下士,謙遜待人,要麼就是性格里帶着些許……賤性。謝平摸不準曹唯的套路,苦笑道:“既然如此,老夫就託大了,修…修德,老夫看你彬彬有禮,想必你的老師也不是籍籍無名之輩,不知是何許人也?”
曹唯微笑道:“家師是左都御史梅公博……”
“梅公博!”謝平臉上露出詫異之色:“想不到你竟然是他的學生。”
意外之喜!看樣子這個便宜岳父認識恩師,只要能夠搭上關係,日後即便是知道了真相也不會輕易翻臉,曹唯喜出望外,道:“怎麼?謝公認識我的恩師?如此說來了,謝師伯可算是我的長輩了,難怪我第一次見謝師伯就倍感親切,竟是有這層淵源,人生還真是處處驚喜。”
稱呼一下從從謝公到師伯,轉化得毫不突兀,而且還非常親切,謝平的臉皮抽了抽,這位伯爺順着竿子就能往上爬,這不僅需要極厚的臉皮,還需要一顆強大的心。
他理了理心緒,道:“當初梅公博在餘姚求學時,老夫曾經指點過他,他當時是個執拗的小子,跟人爭論到臉紅脖子粗,卻也不讓絲毫。想不到他現在已經是左都御史了,真是世事變幻無窮,老夫竟有種滄海桑田的感覺……”
謝平心裡有些苦澀,當時他已經是一位舉人老爺,而對方連秀才都不是。如今自己在富平縣蹉跎歲月,而對方已經貴爲左都御史了。
“謝師伯牧守一方,造福百姓,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謝師伯在某些方面比我的恩師做得更好,京師和地方本就是相輔相成的,修德來陝西道也有些時候了,也經過了不少府縣,相比較而言,富平縣的百姓更加富足,謝師伯大才,何必拘泥於官職大小?我雖是伯爺,卻也自覺比不上謝師伯。”
謝平一愣,隨即大笑道:“老夫枉活幾十載,卻還沒有你這個少年看得通透,真是慚愧。梅公博收了一個好學生,若不是你已經有了師承,老夫都想做你的老師了!”
曹唯暗自悱惻道:“我敢賭二十兩銀子,倘若你知道我是錦衣衛,就不會這麼想了,甚至一個好臉色都不樂意給。”
一路閒聊,曹唯刻意擺底了姿態,逐漸和謝平熟捻了起來,謝平也對曹唯的恭敬態度非常滿意,對方畢竟是伯爺,能夠像對待長輩一般對待他,並且還一直稱讚富平縣富足優渥,這讓他心裡有幾分得意,他做知縣的十幾年裡對富平縣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等他們走到前堂,分別就坐,有僕役給他們上茶,謝平啜了一口茶,微笑道:“聽說賢侄來渭南府是遊玩來了,渭南有華山之險,不可不去,老夫當年初來渭南就曾去過華山,堪稱奇險峻秀,有空可以讓犬子帶你去觀賞一二。”
曹唯神色尷尬,道:“修德這次來縣衙,除了是來拜訪謝公以外,還是來向謝公致歉的……”
謝平愣愣道:“致歉?賢侄是在說笑吧!”
曹唯起身行禮道:“我在來富平縣的路上曾經遇到過貴公子,當時正面與貴公子相遇,因道路擁擠,我家家丁又疏於管教,所以衝撞了貴公子,後來我到富平縣才知道了他是您的公子,所以今日特來致歉。”
曹唯說完又鞠了一躬,謝平臉色有些難看,怒道:“定是那孽畜囂張跋扈慣了,所以纔出言不遜衝撞了修德,待他回來老夫定要好好教訓他!”
“師伯切勿動怒,鈺飛畢竟還小,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需要有人引導他成長,他才能養成好的品格,如果師伯信得過我,以後可以讓他多來找我。”
謝平大喜道:“那犬子就麻煩了賢侄了!”
“不打緊的……不過,師伯,我有一事不明,鈺飛的大伯是當今大學士,爲何不讓他爲鈺飛謀一個差事?”
謝平沉默半晌,然後擺了擺手,道:“此乃家事,不便多言,修德不要見怪。”
人家不想多說,曹唯也不好多問:“不見怪不見怪,鈺飛也快到成家立業的年紀,作爲他的兄長,我倒是有幾個去路可以讓他鍛鍊一二……”
謝平其實也想給他兒子尋一條出路,幹什麼也比一直跟馮槐廝混得好,但是又不好意思開口,如今曹唯主動說出來,他對曹唯好感倍增:“修德有心了……”
曹唯淡淡笑道:“不打緊,師伯可以聽聽選哪一條路:這第一嘛就是讓鈺飛去南京任職一個小官,小侄與南京勳貴相熟,給鈺飛安排一個漕運督辦還是可以的。”
漕運督辦屬於從六品,比七品縣令還要高一個品階,而且南京和餘姚距離不遠,倘若謝鈺飛能在南京任職,也能照料一些老家事務。
謝平有些意動,又聽曹唯道:“這第二嘛便是讓鈺飛進國子監,小侄可以寫書信一封快馬送至京師,想必我的老師會有所安排。”
謝平搖搖頭道:“老夫知道犬子的秉性,他從小就不喜讀書,還是算了吧!”
“還有一條路子,小侄與錦衣衛指揮使相熟,可以安排鈺飛在錦衣衛做一個百戶……”
曹唯還未說完,謝平就搖頭道:“我謝家向來以詩書傳家,如何能和錦衣衛沾上瓜葛,還是算了吧。如果鈺飛能夠做一個漕運督辦,還是極好的。”
曹唯心裡暗歎一聲,這位便宜岳父果然對錦衣衛感官不太好,試探之意已經達到,曹唯也不想久留,起身拱手道:“等小侄回到南京,就着手安排此事,時候不早了,小侄就先告辭了!”
謝平挽留道:“吃了飯再走吧,老夫正好要款待賢侄。”
“改日,改日定當帶着拙妻來拜訪師伯,修德這就告辭了,師伯不必相送!”
謝平看着曹唯的背影,心裡有幾分感慨,能與魏國公和錦衣衛指揮使都熟捻,絕非泛泛之輩,身爲伯爺卻謙卑懂禮,真如定蘇所言,此人真乃佳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