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大人鈞啓,揖別尊顏,瞬經匝日,長者敦敦教誨,小子永不敢忘,每念長者之關切厚愛,淚如泉涌,竟情不能自已,悠悠蒼天,昭昭日月,言辭酌句,難賦深情。
秦陽縣令馬猙者,克己奉公,廉潔守法,兩袖清風,品行高潔,實乃我輩楷模也!餘以爲德行與品階相配方爲用人之道,才高而職微,則人不能盡其才……
小子無狀,無尊長以教誨,幸遇牟大人提攜,然餘盡職尚不周全,履責偶有缺失,未能朝夕受教於前後,長久效力於左右,未盡士爲知己之責,每念及此,常潸然淚下……”
牟斌剛回到北鎮撫司大堂之上,屁股還沒有坐熱乎,便收到曹唯派人快馬送來的親筆信,打開一看差點把鼻子氣歪了。
牟斌將信往桌子上一拍,笑罵道:“這個小兔崽子,不但對偷走老夫牙牌之事隻字不提,竟然還有臉給別人討官職,真是混賬至極!還說什麼潸然淚下,老夫纔不信,離開了老夫,沒有了管教,想必正偷着樂纔是!”
錦衣衛都僉事楊時旺恭謹地朝牟斌拱了拱手,道:“牟帥,這個曹唯偷走上官的牙牌,可見他是居功自傲,目無尊長,必須要敲打敲打,否則將來做事輕浮,對錦衣衛來說並非是一件好事!”
牟斌擺了擺手,道:“咱們錦衣衛做事就是顧忌太多,被束縛太久了,缺乏一股狼性,錦衣衛就是狼,是狼就要吃肉,就要兇狠。
這個曹唯就是一頭狼,只是平時裝成了狗,讓所有人都以爲他良善好欺,人畜無害……”
牟斌說着說着,眼裡的笑意越來越深,手指輕輕敲着桌案,喃喃道:“也罷!老夫正好要去面見陛下,這次便給你一分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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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華殿!
牟斌身穿暗黃色蟒袍,恭敬地站在殿下,朱祐樘頷首撫須,微笑道:“牟斌,你派人送回來的摺子朕已經翻閱過了,此次太子能夠安然無恙,你和曹唯都居功至偉,可惜朕不能封賞你們二人,你們不要怪朕……”
這兩年朝堂坊間便有太子頑劣的傳言,太子私自出宮,鬧出這麼大動靜來,倘若把這件事公佈於衆,恐怕朝臣又要吵翻天了,所以儘管牟斌和曹唯有功,朱祐樘也不能明着封賞。
牟斌拱了拱手,道:“陛下,這是臣的本分,不敢接受封賞,更何況曹唯纔是居功至偉之人,如果沒有他,恐怕太子就真的危險了!”
“曹唯……”朱祐樘微笑道:“真是朕之福星!朕越來越對他感興趣了,不知何時能夠見一見他?”
“陛下不必着急,臣已經將他調至京師,兩個月內,他必然要到京師來任職,到時候陛下想見他易如反掌,噢,對了,這是曹唯寫給微臣的親筆信,還請陛下一觀!”
侍立在一旁的小太監將牟斌手上的書信接過來,送至朱祐樘面前的桌案上,朱祐樘打開書信,通讀一遍後,失笑道:“牟斌,這個皮猴子懷念你恐怕是假的,想要替他家鄉的父母官求個官職倒是真的,最後還說什麼盡職履責,恐怕也是空話吧。”
牟斌苦笑道:“陛下明鑑,這小子就是一個懶怠的人,等他到了京師,臣再好好調教他,讓他知道什麼叫做長幼尊卑,盡忠盡職!”
朱祐樘啞然失笑,道:“既然這皮猴子已經開口了,咱們君臣倒也不好駁他的情面。南京知府楊宏之事你要仔細調查一番,牽連人等一律捉拿審問,尤其是當初讓楊宏升任南京知府的人,一定要把他揪出來,不管他是誰,這次朕絕不姑息。
另外,南京同知升任知府,通判升至同知,通判就讓這個馬猙補上。”
“是,陛下!臣一定把這個人揪出來!”
朱祐樘又看了一眼書信,道:“只是話說回來,曹唯以前好歹是一位秀才,怎麼這字寫得奇醜無比?”
牟斌一愣,笑道:“陛下,這字已經長進許多了,臣當初剛在揚州認識他時,那字才真正算得上奇醜無比,看到就玷污了眼睛,幸好他的老師梅公博逼着他練了幾天字。”
“提起梅公博朕便有些頭疼,自從他出任左都御史以來,朕的耳根子就不得清靜了,你有沒有什麼法子爲朕分憂?”
牟斌思量片刻,眼裡閃過一絲狡黠:“陛下,既然曹唯是梅公博的學生,梅公博就有授業之責,如今他的學生頑劣不堪,字又奇醜無比,等到曹唯到京師後,梅公博就必須好好教導,想必到那個時候,梅御史就沒太多時間了,如果讓梅公博也做太子的老師……”
朱祐樘眼前一亮:“妙!這兩個皮猴子恐怕都逃不掉了,朕也清靜了,一石二鳥,妙!”
殿內爆發出一陣笑聲,站在殿外的太監面面相覷,陛下已經很久沒這麼笑過了!
曹唯不知道自己遠在千里之外就被兩個大佬坑了,在潘富跟他提錢的第二天,他便火急火燎地離開了秦陽縣。過徐州,東都,一路領略着西北風光,到了渭南,繞過華山後,纔算臨近了富平縣地界。
西北地區的黃土高坡隨處可見,地形破碎,溝壑縱橫,土質疏鬆,看起來就十分貧瘠,不時會傳來幾聲高亢的吆喝聲,唱得無比露骨,像什麼姐兒俏,妹兒鬧,哥哥我來抱一抱……
紅薯羞紅了臉,狠狠啐了幾口,曹唯倒是覺得和江南小調比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越往西北方向走,天氣愈發寒冷,新年剛過不足半月,南京城已經開始回暖,甚至有些人已經脫下了棉衣,可到了渭南後就處處寒風凜冽,乾燥不已。
曹唯是南方人,上輩子也是,頓時便有些受不了這樣惡劣的天氣,在感覺天氣偏冷之後便一直待在車輦裡不肯出來。
寬敞的車輦裡攤放了兩牀棉被,可坐可躺,雖然道路不平,車廂不停搖晃,曹唯卻感覺不到絲毫不適,神情很愜意的半躺在車裡。
“娘子,爲夫真的很想知道,你當初是如何從富平縣走到揚州府的,半路還沒有被劫財劫色,真是人類歷史上又一個未解之謎。”
紅薯白了他一眼,隨即想起了什麼,略微羞澀道:“劫了!當初妾身從家裡逃出來時帶夠了銀兩,只是走在華山腳下時曾經遇到過一夥強盜……”
曹唯瞪大眼睛,猛地直起身子,顫聲道:“劫色了?”
紅薯擰了一把他的腰,道:“自然是沒有的,說是強盜,其實是一股難民,妾身看他們實在是可憐,所以將身上帶着的乾糧和銀兩都分發給他們了。”
“所以你也就成了難民,和他們一起逃難到揚州府了是吧?”
紅薯紅着臉點了點頭,曹唯鬆了一口氣,又重新躺下去,只要沒劫色,其他不重要,說起來自己還要感謝那些難民,倘若不是他們,自己也不會遇到紅薯。
正當曹唯想要小憩一會時,馬車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