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過後,衆百戶吃飽喝足離去,唯有錢寧留了下來,神色恭謹地看着上官,曹唯心裡讚歎,憨厚的面孔果然是陰人時最好的僞裝。
錢寧迎着曹唯的目光,心裡也有些緊張,他是鎮守太監錢能的義子,錢能死後,朝廷推恩他才得任爲錦衣衛百戶。錢寧知道自己出身低微,還是由推恩才得了官職,在官場並沒有什麼靠山,而且因爲他的出身,任豪也並不看重他,按理說做到百戶已經到頭了。
他在南京任職百戶這幾年,見慣了其他百戶的庸庸碌碌,那些人只是被歲月和酒色磨光了鬥志的可憐蟲,他錢寧不甘心,因爲他還年輕,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想要搭上曹唯這條船,他看得很明白,能夠成爲這位上官的心腹絕對事關前途命運。
曹唯喝了一口茶,不緊不慢地道:“錢大人,本官最近有一件煩心事,不知該如何是好……”
錢寧心中一凜,知道考校來了,連忙說道:“大人叫屬下錢寧即可,大人一詞實不敢當。屬下願傾盡全力,爲大人分憂解難!”
曹唯面露微笑,繼續說道:“前幾天本官家裡來了一個惡棍,一直蹭吃蹭喝,還不付銀子……”
錢寧一臉憤怒,拍着桌子道:“真是豈有此理,此人該被拿進錦衣衛刑獄,受盡十八種刑罰,定教他皮開肉綻,生死兩難。”
“是啊,本官也曾經這麼幻想過,可是一想到他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就不忍心下手……”
錢寧表情瞬間凝固,實在是想不明白爲什麼曹大人的至交好友竟是一個惡棍,汕汕道:“既然是好友,那自然是下不去手……”
“可是他最近竟然糾纏來本官家做客的女眷,本官忍無可忍!”
錢寧小心翼翼地看着曹唯,確定這位上官把話說完後,才獰笑道:“若大人真的想給此人一個教訓,屬下倒有一個法子。”
“哦?不知你有什麼法子,倘若能夠幫本官解決此事,錢百戶定然前途無量。”曹唯饒有興趣地看着錢寧。
錢寧精神一振:“屬下可以領着兩個弟兄,黑衣蒙面,趁着深夜將他套進麻袋,然後再一陣亂棍……”
曹唯面露欣賞之色,錢寧見此倍受鼓舞,繼續說道:“大人若是覺得還不夠,還可以將他扒光了衣服,扔到大街上,讓他臉面掃地。”
曹唯頓時眼前一亮,暗想自己果然沒有看錯,這錢寧就是一個壞胚,陰人手法都與自己有七八分相似,一時竟有種知己難求,惺惺相惜的感覺。
“既然如此,此事就拜託錢百戶了。”
“大人這是什麼話,爲上官分憂是下屬的本分,”錢寧義正言辭,滿臉真誠:“請問大人此人姓甚名誰,屬下也好準備一二。”
曹唯幽幽說道:“魏國公府,徐鵬舉!”
“……大人,屬下突然想起來家中的鍋裡還燉着雞湯……”
曹唯有些失望,都說年輕人血氣方剛,非常容易衝動,這位錢百戶怎麼沒有半點年輕人的樣子?事實上,曹唯真的忍徐鵬舉很久了,白天吟詩作賦是少年慕艾,情有可原,但是晚上吹簫,擾人清夢是什麼鬼!
曹唯真想敲徐鵬舉悶棍,可惜眼前這位下屬並不想做冤大頭。
“錢寧,以後多與張猛走動走動,好好做事,本官不吝送你一份敞亮前程。”
錢寧神色激動,單膝跪地,拱手道:“定爲大人分憂!”
“分憂從打悶棍開始!”
“大人,屬下家裡……”
“知道了,你家裡還燉着雞湯,也不知道是什麼雞湯讓你這麼惦記,深夜毒雞湯……行了,你下去吧!”
錢寧遲疑一下,道:“屬下告退!”
說完便連忙跑了出去,深怕這位上官再提悶棍的事。
錢寧剛走,花娘就笑吟吟地走進來,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放在曹唯座前的桌子上:“東家,這是百花樓本月的盈利。”
“我將家裡的生意進賬都交由夫人打理,夫人畢竟還年輕,若行事有不妥之處,你還要多加照拂。”
花娘掩嘴笑道:“夫人天資聰穎,哪裡需要花娘照拂,只是夫人說東家若是來了百花樓,讓姑娘們都要裹緊衣裳,切勿讓東家佔了便宜……”
曹唯啞然失笑,難怪今天晚上其他姑娘都是熱情奔放,坐在自己旁邊的兩位姑娘卻端莊正經,當時還以爲她們是兩個清倌人,專屬千戶大人的高配版,沒想到還有這層淵源。
“城外給姑娘們準備的莊園買好了嗎?”
“稟東家,已經買好了,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別院,幾百人居住都不嫌擁擠,樓裡的姑娘都感念東家的恩德,只是不知道東家是誰。”
“他們都是一羣苦命人,一定要讓她們老有所依。”
“東家,有件事需要您拿主意,知府大人家的公子想納凝薔爲妾,已經跟我提了三五次了。”
“此人如何?”
花娘想了一會道:“志大才疏,外強中乾。”
曹唯本來想等朱厚照回了京城後再將凝薔接到府裡去,但是照目前看來還是儘早爲好,以防夜長夢多,又會生出許多事端。
“你讓凝薔收拾一下,等會便讓她隨我回府,夫人身邊還缺少一個貼身婢女。
“是,我這就去通知凝薔,她這回可算是有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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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個時辰後,凝薔揹着一個小包袱,歡欣雀躍地跟在曹唯身後,走到百花樓門口時卻被一個身穿襦袍的青年一把抓住。
“凝薔姑娘,你這是要去哪啊?”
凝薔使勁掙脫後,怯生生地躲在曹唯身後,襦袍青年這才扭頭看去,卻是目光一凝,顯然是認出了曹唯。
“曹千戶,久仰了!在下楊興,家父是知府楊宏,您與這位凝薔姑娘?”
曹唯微笑道:“我家夫人缺一個貼身婢女,這位凝薔姑娘較爲討喜,所以今日便將她買回去做丫鬟。”
暴珍天物!楊興心裡暗罵,臉上卻堆着笑容:“曹兄,小弟願意奉上三千兩買這位婢女,順便交曹兄這位朋友,不知曹兄意下如何?”
“滾!”
楊興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曹兄說什麼?”
“我說,滾!”
“姓曹的,你以爲你是誰,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武官,看得起你,纔給你三分臉面,不要給臉不要臉,沒準過幾天就成了短命鬼……”
“啪!”曹唯一巴掌扇過去,直接將楊興扇倒在地,左臉瞬間就紅腫了,楊興捂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曹唯,正要破口大罵,卻見曹唯面露煞氣,竟嚇得他不敢言語。
曹唯冷笑道:“莫說是你,就是你父親來了也要讓我三分顏面,誰給你的面子,竟然與我稱兄道弟,莫不是我交你這個朋友就應該感到非常榮幸嗎……”
曹唯說完轉身便走,看都不看楊興一眼,凝薔趕緊跟上。楊興死死盯着二人的背影,眼裡露出怨毒之色,等他們走遠,他才站起來,吐了一口唾沫,憤恨道:
“你活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