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地說是看到了一個背影。
千葉野吉從地上爬起來,突然腿一軟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看到穿着黑袍的男子蹲在不遠處,背對着他,不知道在做些什麼。場面很安靜,其他人都站在下側,束手而立,靜靜地看着那個黑袍男子,不敢打擾。
千葉野吉想說話又不敢發出聲音,他有太多的疑問,但是當看到那個黑袍男子後他只想問問自己能不能活下來。
他扭頭打量四周,這是一間廳堂,地上鋪滿了青磚,廳堂很大卻很簡陋,只有幾張桌椅,自己正處於廳堂的正中央,那個黑袍男子蹲在大堂最上方,背對着身子,廳堂左右下方站滿了人。阿久津慧站在他身邊,看着黑袍男子,千葉野吉發現自己在這裡也只認識阿久津慧,不自覺地往她身邊靠了靠,似乎這樣會安全一些。
他側過身子往門外看,然後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豐臣順義……
曾經千葉野吉以爲再見到豐臣順義時,他會拼了命也要殺了豐臣順義,但是現在見到了豐臣順義,他卻發現自己並沒有這個心思,甚至連和豐臣順義決鬥的想法都沒有。
很奇怪的感覺,就好像面對的不是一個仇人,而是一個陌生人。
他覺得豐臣順義一定也是這麼想的,因爲豐臣順義看過來的眼神平靜如水,不起波瀾。就好像是死過一次又活了過來,其他的什麼恩怨都已經看得不重要了,唯一在乎的不過是自己的這條命罷了。
因爲走過一遭地獄,所以更加惜命了。
阿久津慧目光閃動,她站着身子所以看得遠一些,在那個黑袍男子面前是一個用沙子泥土和一些小旗子組成的簡易沙盤。只一眼她就看出來這座沙盤是千葉氏族的封地四城以及周圍的山脈河流。
她扭頭看了豐臣順義一眼,這個男子不算太高,面色堅毅,棱角分明,皮膚有些黝黑,臉上少許皺紋顯得有幾分滄桑,此時雖然站在門口,也往大堂前方的沙盤上看去。
阿久津慧多年前就曾經聽說過豐臣順義的名字,不是她記得多,而是因爲當時的豐臣順義很耀眼,以智勇雙全著稱,在年輕一輩中頗有名望。
但是自從豐臣順義敗亡后豐臣順義就失去了消息,千葉氏族這些年費盡心思調查他的下落也只是徒勞無功,最後只能作罷,沒想到如今豐臣順義回來了,還帶回來了一個如此可怕的人。
豐臣順義似乎心有所感,看向阿久津慧,微微點頭示意,阿久津慧連忙低下頭微微躬身回禮,等她再擡起頭時發現豐臣順義已經收回了目光,又看向了沙盤以及那位毫無顧忌的蹲在地上的黑袍男子身上。
阿久津慧敏銳地發現豐臣順義看向黑袍男子的眼神中有尊敬,也有忌憚。
就是這個神秘的黑袍男子,先是殺死了大友真義,搶劫了河野城,隨後又在島津庶男兵發河野時趁機搶劫了本山城。而也就是他,雖然沒有親至,卻在此處遙控指揮,在今日派兵放火燒死了千葉氏族的五千兵甲。
就是這個人讓千葉氏族損失過半,就是這個人讓豐臣順義心悅誠服,就是這個人帶着數千兵馬遠赴扶桑掀起大風大浪,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阿久津慧雖然看不到他的臉,卻能判斷出對方看着的是西園城,於是她微微上前一步,行禮道:“這位…大人,現在本山城已經是囊中之物,如果想要攻破西園,就必須要除掉河野,否則一旦西園和河野前後夾擊,您手下的士兵就會出於危險的境地……”
曹唯沒有回頭,淡淡道:“繼續說!”
阿久津慧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她又往前走了幾步,站在曹唯側後方,指着沙盤道:“河野現有島津庶男鎮守,若是強攻,非人數過萬而不能破,所以不可強攻,只能智取……”
曹唯扭頭看着她,道:“如何智取?”
阿久津慧用手將臉頰旁的髮絲挽到耳後,眼睛看着曹唯,微笑道:“漢人有一句老話,叫做擒賊先擒王,現在本山城和千葉野吉都在大人手中,而島津庶男並不知曉此事,所以可從中作文章。
大人只需以千葉野吉的名義派人給島津庶男送封信,信中讓他去本山城,說有事相商。
千葉野吉是千葉氏族的大公子,而且現在還佔着本山城,島津庶男經營本山城十數年,怎麼可能輕言放棄,千葉野吉請他,他必然會去,到時候大人只需要在半路截殺島津庶男,然後再舉兵攻打河野,則河野必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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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唯點點頭,站起身來打量她一番後,饒有興趣地看着她,道:“你是誰?”
阿久津慧鄭重行禮道:“屬國扶桑阿久津氏族阿久津慧拜見宗主國指揮使大人!”
曹唯笑道:“你爲何會說漢話?又爲何叫我指揮使?”
“阿久津氏族中有漢人效力,我對漢人也很感興趣,所以就跟他學習了漢語,瞭解了許多關於大明朝的事情。我曾經聽到您手下的一個兵士叫一位大人副指揮使,而那位大人又叫您大人,所以阿久津慧斗膽猜測,您一定就是指揮使大人了。
大明朝是扶桑的宗主國,扶桑是大明的屬國,也是大明的不徵之國。您是宗主國的指揮使,您來扶桑做客是扶桑的榮幸,我阿久津氏族倒塌相迎,以最高的禮儀迎接大人!”
曹唯哈哈大笑,然後笑容慢慢收斂,面色微寒,道:“你的意思是說你該知道的和不該知道的你都知道了,而且你本身又是阿久津氏族的千金,所以本官應該忌憚你,不敢殺你對不對,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逼本官殺你?”
阿久津慧自信道:“大人不會殺我!”
曹唯眯着眼睛,道:“本官爲什麼不會殺你?”
“第一,大人用得着我,就像我剛纔所說的那樣,您若是想攻破河野,就必須先殺了島津庶男,而若是想要殺了島津庶男,就必須引他出河野城,千葉野吉爲了千葉氏族未必能夠寫信誘島津庶男出來,而我可以說服他,就算不能說服他,我也能模仿他的字跡給島津庶男寫信!第二……”
阿久津慧紅着臉,羞怯地看了曹唯一眼,然後低下頭小聲道:“第二,指揮使大人蒞臨扶桑,阿久津氏族以最高禮儀相待,阿久津慧願意侍奉大人入寢,恭祝大人身體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