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一支商隊慢慢向城門口走去。馬培哲走在商隊的最前面,一張笑臉猶如通行證一般令商隊一路暢通無阻,無驚無險地出了相良城,直奔碼頭而去。
顯然在倭國經商數年,馬培哲已經與這裡的武士相當的熟悉。
到了碼頭,馬培哲才終於放下心來,鬆了一口氣,道:“到了城外就算安全了,三位兄弟,帶我去見見貨物吧,咱們趕緊交接,免得夜長夢多,被鬆永未知瑠發現追來,我把銀票都帶來了……”
曹唯眨眨眼睛,道:“不急不急,咱們先去船上坐坐,聯絡聯絡感情再談生意。”
馬培哲狐疑地看着他,皺眉道:“老弟,你不會是在誆老哥的吧?那五千匹絲綢到底有還是沒有?若是沒有也不打緊,這回只當是交了你這麼個朋友,下次有貨物了再交易不遲。”
曹唯笑眯眯道:“老哥放心,包有,包有。”
上了船,馬培哲頓時發現有些不對勁,船上站滿了手持鋼刀的大漢,且隊列整齊,雖有人上船,也都目不斜視,一言不發。馬培哲驚疑不定,擡頭看了一眼骷髏旗,又看了曹唯一眼,心裡暗道:“此人到底是誰,莫不是想黑吃黑……”
馬培哲有心下船,但見曹唯笑眯眯地看着他,只好硬着頭皮繼續走下去。一路走到主船艙。曹唯打開艙門,馬培哲頓時發現裡面左右兩排站滿了人。
“末將參見指揮使大人!”
“指揮使!”
馬培哲心裡一哆嗦,看着曹唯的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置信之色,他剛剛就猜測過曹唯的身份,但怎麼想也沒想到,這個與自己稱兄道弟的人竟然會是指揮使。
曹唯拉着馬培哲的手,親熱非常:“馬老哥,來,弟弟給你引見一番,這位是副指揮使曹斌曹大人、這位是千戶鄧輝鄧大人、這位是千戶劉柱劉大人……”
曹唯一一介紹,馬培哲面色難看,說到底朝廷的法令便有着明人不得下海經商的規定,馬培哲在倭國經營本來就屬於見不得光的事,但是現在他卻被毫無遮掩地暴露在朝廷命官眼裡,就如同一隻一直躲在洞裡的老鼠突然掉進了蛇窩裡,這讓他如何能不難受?
“……最後這位是百戶周大人。”
曹唯笑道:“馬老哥不要拘謹,到了這裡就如同到了家裡一般,這裡有春風拂過一般的溫暖,放鬆,放鬆……”
馬培哲吐出一口氣,道:“老……大人,你到底是什麼人?”
曹唯正色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瞞老哥了,本官正是寧王世子朱拱椽,正宗的皇親國戚,寧王是我親父,當今天子是我伯父,我與太子親近,與當朝三首輔交好,得天子看重,許我兼領一衛指揮使,手下掌兵五千,皆是驍勇善戰的大明精兵,一聲令下手起刀落之間就能讓賊子授首……”
站在兩邊的千戶百戶們眼觀鼻鼻觀心,不知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能讓各自面無表情,因爲曹唯曾經說過,若是誰敢露出馬腳就把他往死裡抽。
馬培哲額頭直冒冷汗,差點跪在地上,卻又聽曹唯道:“不過本官就算官職再高,與馬老哥喝了一頓酒,就算是馬老哥的朋友了,莫不是馬老哥嫌棄我這個弟弟嗎?”
“不敢,不敢……”
馬培哲搖頭擺手,道:“能識得大人是小人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只是不知大人來倭國所爲何事?”
曹唯面色不快,道:“馬老哥還叫我大人,難道是瞧不起我嗎?刀斧手何在……”
馬培哲大驚失色,道:“大人……不,老弟,老弟,哥哥一時不習慣,還請老弟見諒,見諒吶!”
曹唯展顏笑道:“不瞞老哥說,弟弟這次來倭國是領了聖命,有一件大事要辦……”
馬培哲見曹唯住口沒有再說下去,有心要問,卻又不敢,只好愣愣地看着曹唯。
“老哥不問問是什麼大事嗎?”
馬培哲吶吶道:“什麼大事?”
曹唯幽幽道:“老哥,知道的太多恐有性命之憂啊,有的時候對身邊人下手真的會令老弟心痛不已,淚流不止……”
不是你讓我問得嗎?到底是問還是不問?馬培哲心裡委屈,卻不敢說出來,免得觸怒了眼前這位尊神,喚來了門外的刀斧手。
“老哥,弟弟想領兵去河野,只是不能從相良城中過,也不能被人發現。老哥在倭國遊歷廣闊,手段衆多,不知有沒有路子能讓弟弟悄無聲息地穿過相良?”
“沒有……”
“刀斧手……”
“有,有!”
馬培哲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道:“老弟,有路子有路子,不過是一條不太好走的山路,老哥在倭國做生意時無意發現的。”
曹唯歡喜地拉着馬培哲坐下,推心置腹道:“鬆永氏族不過是一個新起的大名,手下武士不過數千,弟弟翻手之間就能攻入相良城,殺入鬆永家,屠城滅族,然而弟弟萬不想造此殺孽,所以才忍耐了下來。
老哥,朝廷政令商賈不得下海經商,然而老哥卻在倭國經營多年,若是朝廷追究下來,膠東馬家恐有抄家之險。老哥這次能協助朝廷官兵建功就是爲將來留下了一條退路,日後馬家若是有難,當弟弟的難道還能坐視不管嗎?
倭國本地勢力非我族類,弟弟實在是信不過,弟弟來倭國,舉目無親之下才尋到了老哥,老哥若是真的能將衆將士平安送到河野,那將是天大的義舉。”
馬培哲眼皮直跳,曹唯這番話可謂軟硬兼施,不給他一點後路。
曹唯先是說明自己拳頭大,殺入相良城輕而易舉,所以讓馬培哲不要耍什麼小聰明,否則躲進相良城也保不住性命。後來又說馬家下海經商亂了朝廷法令,現在協助明軍是義舉,是大功勞,日後就算朝廷追究下來,自己也能替他抵擋。最後曹唯打出了感情牌,說馬培哲是同宗同祖的漢人,找他是對他的信任,三管齊下,馬培哲哪裡還有拒絕的道理。
“老弟,咱們雖然沒見過幾面,卻是一見如故,老弟需要幫忙,老哥怎麼能推脫呢?只是我需要將下面的商隊遣回去,免得人多眼雜,半路出了事情,不知老弟答不答應?”
曹唯看着馬培哲,笑道:“馬老哥儘管去。”
馬培哲鬆了一口氣,向曹唯抱拳行了一禮,然後起身離去。
黃熗小聲道:“大人,放他們回去會不會走漏風聲?要不要……”
門外馬培哲身體僵硬,頭冒冷汗。
“不必,我信得過馬老哥……”
馬培哲抿了抿嘴脣,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