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夫人備了一大桌子菜,又讓僕役拎來了兩罈好酒,謝平不知怎的,拼命地給曹唯灌酒,曹唯也不推脫,來者不拒,和謝平對飲不斷,謝婉有意勸酒,卻被謝夫人攔住了。
最後謝平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曹唯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大笑道:“老弟,你輸了,哥哥的酒量豈是你能夠比擬的,起來,再與哥哥喝上兩壇……”
話還沒說完,曹唯就醉倒在地,打起了呼嚕。
其餘幾人哭笑不得,謝夫人叫來僕役,把謝平背到臥室,安頓好了以後就把謝婉送到門口,拉着她的手,道:“婉兒,以前的事是大娘錯了……”
謝婉笑道:“大娘說這些話就見外了,前事不提,過幾日我便和相公去京城了,我爹就拜託大娘照顧了。”
“你放心,我一定把他照顧好,你爹平日裡非常自持,今天之所以喝得伶仃大醉是因爲捨不得你。”
“我明白的……”謝婉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道:“大娘,這是一萬兩銀子,是我孝敬父親和您的,我爹不願意搜刮銀子,所以這些年過得很清貧,等過幾年我再送些回來。”
謝夫人眼圈微紅,哽咽道:“京師不比其他地方,花銷太大,銀子都給了我們,你們該怎麼應對?”
謝婉莞爾一笑,道:“我家相公別的本事沒有,就會掙銀子,我這裡還有幾萬兩銀子呢。”
謝夫人嚇了一跳,小聲道:“咱家這位女婿不會是把官府的庫房給搬空了吧?”
“大娘說笑了,這些錢財都是相公做生意掙來的血汗銀子!”
謝夫人舒了一口氣,道:“那就好那就好,修德畢竟是年輕人,做事難免會有些衝動,你可要看住他了,別讓他犯糊塗。你趕緊帶他回去休息,這幾日多來看看你爹,他雖然嘴上不說,心裡還是想讓你多陪他一些時日。”
謝婉默默點了點頭,然後上了馬車,張猛揮了一鞭子,馬車飛馳而去。
馬車很大,當初曹唯很是費了一番心思才設計出扭轉連桿機構,再連接上一層木板,就可以做到收放自如。
木板放下來可以當作座椅,在上面鋪上一層貂絨,就會極爲鬆軟舒適。把木板收起來之後馬車就會顯得極爲寬敞,謝婉從馬車後面的箱子裡拿出兩條薄被,一條鋪在馬車上,然後艱難地將曹唯挪上去,剩下一條正要鋪在曹唯身上,卻發現曹唯正睜大了眼睛看着她。
謝婉笑道:“咱們成親當日你便裝醉,今日和我爹喝酒竟然也裝醉,真是滑頭!”
曹唯抓住他的手,苦笑道:“不裝醉不行啊,你爹酒醒以後知道我這個女婿竟然沒有喝醉,會感覺到很沒有顏面的,日後再見到我恐怕也不會有好臉色,相公我也是用心良苦。”
謝婉點了點頭,道:“這麼說了也有道理,我爹好臉面,和別人比較起來總要論個輸贏,都一大把年紀了還喜歡較真,做人還執拗得緊,別人送他銀子他也不拿,自家女兒送的銀子他總會收下吧!”
曹唯笑道:“娘子,你不必試探我,咱家有銀子,爲夫愛財斂財,是爲了過舒坦日子,所以只要心裡舒坦,怎麼花銷都無所謂。
能省下來自然是好事,但是該花出去的就一定不能省下來,做女婿的給岳父家送些銀子是應有之意,爲夫怎麼會怪罪你呢?”
謝婉躺在他身邊,溫柔道:“妾身就知道相公疼我,這要擱在別人家裡,男子肯定都要把妻子趕回孃家了。妾身就是一個幸運的,有你在,妾身一輩子都不會受委屈。”
曹唯認真道:“娘子,你記着,咱們夫妻不分你我,一定要把日子過得極爲舒坦了,不要被許多條條框框束縛了,哪怕在外面有什麼束縛,回到家裡就該輕鬆自如,這樣纔不枉來世間走一遭。”
謝婉重重地點了點頭,和曹唯一起閉着眼睛小憩起來。
喬家別院距離縣衙不遠,張猛的趕車速度又非常快,沒過多久馬車就從縣衙到了喬家別院。
過了小半個時辰,曹唯悠悠醒來,剛打開車簾就被眼前的一幕嚇得小心肝撲通撲通直跳,只見馬車前面站着幾十個大漢,個個凶神惡煞,甚至有些人身上還沾染着血跡。
楊千戶見曹唯從車上跳下來,上前抱拳道:“見過伯爺,下官姓楊,忝爲渭南府千戶,今日有幸見到伯爺,誠惶誠恐!”
“楊大人,你這副陣仗讓本官誠惶誠恐纔是!”曹唯小心扶着謝婉,扭頭又瞪了一眼張猛道:“你這夯貨也是不知曉人情,有客人來竟然不叫醒我。”
張猛小聲嘟囔道:“屬下喚了大人好幾聲,您都沒有答應……”
楊千戶笑道:“不是這位兄弟的錯,是下官不想驚擾了伯爺,這纔在此等候。下官這次捉拿匪徒,立下些許功勞,全都仰仗伯爺提攜,如今白蓮教匪的屍首就擺在您家院子裡,請伯爺定奪。”
楊千戶是好意,錦衣衛畢竟是武官,在他們看來敵匪的屍首是一種榮耀,擺在曹唯家的院子裡是爲了彰顯他的功績。
但是曹唯卻不這麼認爲,他聽到楊千戶的話後臉色蒼白,強忍着嘔吐的衝動,道:“趕緊派人把屍體擡走,然後用清水將院子清洗三遍,最後還要在院子裡灑上幾壇酒祛祛氣味。”
楊千戶見曹唯這種反應頓時感覺事情不妙,趕緊讓手下將屍體擡出來,看到曹唯神色不善,又連忙從懷裡掏出幾張銀票塞到他手上,道:“是下官魯莽了,這就向伯爺賠罪,些許薄銀,不成敬意。”
曹唯轉怒爲喜,大笑道:“楊兄說的是哪裡話!咱們同屬錦衣衛,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昨晚兄弟們爲國除賊,都辛苦了,今日本官請兄弟們去青石居喝酒,青石居的掌櫃熱情好客,本官給他銀子他都不要,真是難得的好人……”
楊千戶心裡暗道,錢寧說的果然沒錯,眼前這位伯爺真的對銀子有着超越常人的喜愛,這樣也好,結交起來更加簡單方便。
“伯爺,那匪人的屍首如何處理?”
曹唯沉吟片刻,道:“楊兄自己看着辦便是,本官一向懶散,請功的摺子就由楊兄弟書寫,然後發往北鎮撫司,不過楊兄要在摺子上加上一句,本次殺匪由富平縣令派人協辦。”
“多謝伯爺!”
楊千戶大喜過望,知道這是曹唯在給他人情,請功的摺子由他書寫,那麼功勞就可以由他決定,至於添上富平縣令根本就是小事一樁,楊千戶非常樂意送出一份人情。
曹唯淡淡一笑,他對自己目前的職位非常滿意,不大不小剛剛好,不會惹人注意,也不會有人輕易招惹。如果有可能,他真想一直蜷縮在宅子裡,哪也不去,讓其他人都把他忘掉,尤其是白蓮教……
至於給謝平爭些功勞也是順手而爲,畢竟上陣父子兵,做官親翁婿,謝平官職越大,曹唯做起官來也就越輕鬆,畢竟大明官場還是文官的天下。
曹唯心中暗自想道,岳父是文官,恩師是文官,誰敢說自己是純粹的武官,希望自己進京之後能被那些兇殘的文官們溫柔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