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旨後,徐階慌了手腳。“懷二之心,牢至於今”這句話,不啻是泰山壓頂,透過這句話,徐階似乎看到皇帝咬牙切齒的樣子,聽到皇帝惱怒之極的話語。他想到了自己被貶謫延平的倒黴事。當年爭議的對象是張璁,此次爭議的對象可是當今皇帝,奇怪的是他好像又聞到了烏紗帽上的血腥,只見他下意識地摘下烏紗帽,湊近自己的鼻子,同時感到全身的血液奔涌,腦細胞全數動員,怎麼辦?他問自己。
如果堅持原議,恐怕頭顱難保,如果改變態度,自己的人品就出了問題,遇到壓力就轉篷,豈不被人恥笑?他陷入了深思。
回到府中,善解人意的張氏發現徐階憂心忡忡,不免動問緣故。國家大事本不可與女流之輩商議,但徐階心知張氏肚子裡也有些墨水,便簡略地說了個大概。那張氏一聽,玉容變色,着急地說:“此事處置不當,老爺有殺身之禍。”徐階苦笑道:“如果立時轉篷,難免世人唾罵。”當晚,徐階輾轉難寐,而那張氏睡意全無,在書房燈下翻閱舊典。一個時辰以後,張氏興沖沖入房:“老爺,有計了。”原來張氏查得,太廟的設置也非一成不變,夏代太廟中設五廟,商代設七廟,周代設九廟。既然逐代可增,大明太廟也可從九廟增至十一廟,太廟已滿的難題豈不迎刃而解了?徐階聽後,掀被一躍而起,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說:“賢妻說得有理,我怎沒有想到?”
於是徐階再次召集會議,與會範圍擴大到五府、九卿、翰林院、國子監等衙門,提出了太廟增設的議題,獲得共識後,再上疏文稱“夏商周三代太廟既可自五而七,自七而九,則九之外也可增也”。所以太廟和奉先殿各增兩室,其一奉安孝烈皇后神主,結末稱“臣等學識淺陋,伏乞聖裁”。
由於徐階及時轉變,併爲這轉變找到了過硬的理由,不但絕處逢生,而且獲得嘉靖的諒解。一場彌天大禍,終於擦肩而過。這當然全虧了自己的妻子。徐階想,諺雲家有賢妻夫禍少,果然不假。徐階雖度過一劫,自然也付出了代價,引來了一些非議。溫和的認爲徐階不敢堅持己見,激烈的斥他遇事“依違”,迎合帝意,非正直大臣所爲。徐階只有暗自苦笑。
此後,徐階開始有了變化。他似乎察覺到周圍涌動着險惡的波瀾,隨時會有滅頂之災。那“懷二之心,牢至於今”的聖諭,肯定是嚴嵩的票擬,他明顯感到嚴嵩對自己的不信任。而嚴嵩此時正權勢熏天,自己定要倍加小心。從聖上廷杖和自己見解一致的楊思忠,並把楊思忠“斥爲民”一舉看來,顯然怒氣未消,在警告自己。經過連日苦思,徐階收起鋒芒,更少言語。他本來對嘉靖寵幸方士,熱衷齋醮不以爲然,但此後他積極起來。撰寫青詞原來是不屑爲之,而今他也熱衷起來了。嚴嵩不是靠撰寫青詞獲聖上寵幸的嗎?倒不如如法炮製,先穩住腳跟。
所謂青詞,即方士齋天時燒化給上天的表文,因需撰寫在專用的青藤紙上,所以叫做青詞。嚴嵩學富五車,寫的青詞深得嘉靖嘉許,所以寵幸不衰。徐階呢,這探花不是浪得的虛名,現在也參與撰寫,哪有寫不好之理?
徐階是有備而來,積累平生學問,撰寫的青詞居然一寫一個準,很快就取得與嚴嵩並駕齊驅的效果。見徐階態度轉變,那嘉靖漸漸又恢復了對他的信任,並賜他尚方銀幣,賜他齋天專用的大紅金彩仙鶴羅衣。與此同時,嚴嵩那兒徐階的腳頭也勤快了,常借各種由頭去內閣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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