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徐階,在翰林院大力推廣他的改革。他深感自己培養一代棟樑和儲相的責任之大,絲毫不敢怠慢。他運用“知行並進”的陽明心學主張,把庶吉士攻習的重點,從近千年來研讀高頭講章、傳習駢儷文章轉移到聯繫實際,以能否處理實際事務爲檢驗學習成績的標準上來。一句話,就是要務實。庶吉士們講求的是“知”的體會,實踐的是“知”在國家法典、社會經濟中的運用。徐階主政的這一時期,從庶吉士中培養出一代講求實用,光明俊偉,“非俗儒可以濫竽充數的經世之才”。
聽得曾銑被斬首,徐階不免扼腕。他從陝西清吏司主事那裡,早就詳細瞭解了曾銑的爲人,也聽說了不少對曾銑軍事才能的讚頌,覺得他倒是個務實的人物。當他在翰林院中又聽得夏言被處死的消息,手中端着的茶盅不覺跌落在地,茫然若失。他想起了夏言的知遇之恩,不禁向西市方向跪下,叩了幾個響頭。起身之後,悶悶不樂,他覺得朝廷的“水”實在深不可測。
嘉靖二十八年(公元1549年)正月,徐階同鄉禮部尚書孫承恩被免職。吏部薦舉徐階,六科的給事中也極力相挺,但嚴嵩犯疑了。票擬是內閣的事,同意與否嚴嵩首當其衝。他探了探嘉靖的口氣,嘉靖並未明顯反對。回到內閣值班室,嚴嵩左思右想,坐立不安。這徐階是夏言欣賞的人物,舉爲禮部尚書,就得以接近聖上。當年夏言入閣,推舉自己補了留下的禮部尚書的空缺。如今把徐階推上去,歷史會不會重演?嚴嵩放下提起的筆,着親信打探徐階與夏言的關係,並密囑稍有口實便即行彈劾。豈知徐階與夏言私下並無交往,除與幾位陽明先生弟子探求心學之外,也別無黨羽,實在沒有理由駁回。想到夏言被處死之後,朝中也有傳聞,說是嚴嵩嫉賢妒能。如果沒有強有力的理由,反而坐實了這些傳聞。想到這裡,嚴嵩提筆起草詔書,同意了吏部的主張。
徐階做夢也沒有想到,禮部尚書的二品烏紗會掉落在自己的頭上。謝恩之後,徐階捧着禮部尚書的服飾走進禮部,坐定之後,一眼就看到放在桌上服飾最上面的那頂烏紗,他不覺皺了皺眉頭,因爲他似乎聞到了那頂烏紗上的血腥。
他想起了幾位前任,席書是戴着這頂烏紗病死的。夏言是從禮部尚書入閣終被斬首的。費寀是死在任上的,嚴嵩又是從這位子上剛爬上去的。自己的命運將會如何?是病死、被殺,抑或入閣?高處不勝寒。
正入神,忽聽門外雜沓的腳步聲。徐階下意識地在那頂烏紗帽上空扇了幾巴掌,不知是想扇去自己古怪的想法,還是血腥。
進來的是禮部的侍郎、司務、清吏司郎中、員外郎、主事等十來位屬員,這些屬員入得門來,一齊拱手口稱:“見過尚書徐大人!”個個撩衣正欲下拜,徐階慌忙起立,擺手說:“免了,免了。”又笑着打趣自己道:“不知列位來到,徐某尚未及更服,不便行禮。”下屬們這纔看清,上司還穿着侍郎的官服,個個露出尷尬的神色,不免在心中嘀咕,見他入室已久,怎麼還未更換服飾呢?
箇中原因,只有徐階心知肚明。爲打破這尷尬的局面,徐階笑說:“列位不必拘禮。列位中不少都是徐某六年前供職禮部時的同僚,彼此並不生疏。日後仰仗之處甚多,徐某先在這裡謝了。”寒暄過後,便請屬員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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