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楷顫顫巍巍的抓着吊於樑上的白綾,回想自己這一生,不由的潸然淚下,側耳聽聽外面刀槍撞擊的聲音越來越近,何楷一咬牙,大喊一聲:“皇上,臣先去也,來生再陪伴皇上左右,爲吾皇效力。”
說完將脖子往白綾打好的圈套裡面一鑽,後腳跟離開了凳子,他的腳尖用力的將凳子朝後一扒拉,整個人就搖晃在空中了,他感到一種強烈的窒息感朝他襲來,雙眼開始變得朦朧,他想要掙扎,卻感到自己的雙手已經無力。
脖子上的骨節發出咔咔的類似斷裂的聲音,何楷心中着急,哀嘆,卻毫無辦法,自殺不是什麼好的選擇,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投降,可看到朱聿健在身邊,他總有一種愧對他的感覺,因此,只好走了這條路。
朱聿健和何楷一前一後離開了凳子,不過朱聿健身邊有人啊,他老婆,他的皇后和兒子,甚至還有兩名至死不渝的侍衛,那是從小跟着他的兩個王府家丁。
“老爺――”他的皇后哭的就像一個淚人似的,兒子也哇哇的哭着,小手緊緊的抓着母親的衣角。
朱聿健已經在空中晃悠了,突然。
“框框”兩聲,兩匹戰馬衝進了大堂,“不好,楊陽陽射箭,擊斷白綾,但願還來得及。”
一聲淒厲的吼聲,“皇上啊――”
“鐺鐺鐺――”
“各隊集合――以橫隊列隊,槍上肩,向右轉,起步走――”
“噠噠噠”在一隊火銃兵集合開進寨子的時候,從四面八方匯聚起來的追擊敵人的騎兵也在一邊列隊,一個個手抓着繮繩,調整着剛剛奔跑了一陣的戰馬,附身拍拍他們的脖子,用溫柔的話語和戰馬說着安慰的話語,彷彿戰馬就是他們的兄弟,他們的女人似的,戰馬在他們的安撫下,從左右打擺子,上下亂竄,變得安定了下來,整個寨子下面的空地上,只聽到戰馬打響鼻的聲音,一道道熱氣從戰馬黑灰色的鼻孔裡面噴了出來,迅速化作白霧消散。
一名騎兵伍長和一名騎兵什長,兩個人湊到了一起,什長遞過一跟沒有過濾嘴的香菸給伍長,說道:“老吳,你隊上死了幾個人?”
伍長老吳一邊接過沒有過濾嘴,用粗糙的草紙包裹的黃黃的粗粗的香菸,在鼻子底下聞了一下,然後迅速從腰間的挎包裡面抽出一根細長的竹子一樣質感的東西,拔掉上面的銅帽,湊到嘴邊迎着風猛的一吹,上面冒出一點類似黃豆大小的火星,他迅速的將火星湊到什長叼在嘴裡的香菸,什長用力的吸了兩口,香菸猛的冒出一顆小火苗,然後着了。
點着了香菸,這時候,伍長已經輕輕的將銅帽蓋在了那節“竹子”上面,用手摸了一下,當覺得裡面的火星熄滅了以後,又將它小心的放到挎包裡面。
擡頭從什長嘴上捏下香菸,湊到自己嘴上叼着的香菸頭上,用力的引燃,猛的抽了兩口,將香菸遞給什長,然後擡頭,眯着被香菸煙霧繚繞刺激的眼睛,看着步兵和火銃兵們押着俘虜,收攏戰馬回來,一番忙碌的樣子,對什長道:“死了一個,傷了兩個,總體來說,還不算什麼,那些人都嚇破了膽,死的那個還是太不小心了,衝上寨牆,被人用長矛暗算了,”
他伸手捏下嘴裡的香菸,在手指上用力的彈了一下,然後悠悠的說道:“那個倒黴的孩子。”
一名千戶侍衛騎兵衝來出來,高喊道:“都督大人有令,收攏俘虜,打掃戰場,除了哨探騎兵以外,所有人進寨子休息一盞茶功夫。”
寨子大堂,剛剛緩過來的何楷,一邊用手撫摸着自己被勒紅的脖子,一邊感嘆生死一瞬間的奇妙,另外還和蘇觀生有一搭沒有一搭的聊着話。
論才學和資歷,他遠勝於蘇觀生,可論敢做敢當,投機取巧他自嘆不如這位,蘇觀生那看似謙虛的外表下面,露出的是千鈞一髮救駕的得意神色,何楷不用心去想,也能看透蘇觀生此刻的心理活動,但他除了感嘆以外,就只能感嘆了。
而在後堂,臥房裡面,張強一手捧着頭盔,一手按着腰刀,看着那個風姿綽訣的女人服侍着朱聿健和下蔘湯,不由感嘆,這做皇帝的就是好啊,這員外就是有錢啊,小小一個山寨,居然有蔘湯,銀耳,鮑魚這些他前世只是聽說過,卻沒有吃過的好東西。
他掃了一眼傴僂着身子,關心的望着牀上的朱聿健,卻對自己根本連看一眼都不看一眼這個小小的肖員外。
看來人家眼裡只有皇帝,而把他這個手握重兵,現在來救援朱聿健這個落難皇帝的功臣冷落在一邊。
在臥室門口,張強的親衛騎兵,獵騎兵,四名騎兵把持了整個院落,持槍侍立,楊陽陽按着馬刀,在院落裡面兜圈子,不時擡頭看看臥室門口,又看看院子中間的蓋着小石板的水井井臺。
年輕帥氣的臉上顯得不是太上心的樣子,偶爾一擡頭,他發現一個略微清秀的女子面孔,從院門一閃而過,楊陽陽眼睛猛的睜大,心跳的突突的,心中讚歎道:“好美的一個美人。”
他看了一眼臥室門口,侍衛依然在值守,顯得兢兢業業,而他從這一刻,就顯得更加心不在焉了。
臥室裡面,朱聿健終於平復了心情,從被圍,被出賣的憤怒,絕望中,死亡的懼怕中緩了過來。
他略顯無力的對張強道:“張愛卿,你能及時趕來救駕,朕實在是欣慰,不知愛卿帶多少兵馬來?”
張強躬身答道:“皇上,可戰之兵萬五,輔兵三萬五千人,總計五萬兵力。”
朱聿健激動的想要馬上爬起來,皇后馬上按着他,“皇上,你剛被救醒,還是安心躺着吧,其餘事情讓張愛卿和蘇學士去處理吧。”
張強接着皇后的話道:“皇上,你得馬上穿戴收拾好,跟着微臣撤退,這次微臣之帶着千數兵馬來迎駕,大軍還在屏南縣城,另外,已經得到報告,清韃子總督張存哲率領三萬多清兵從衢州府南下,已經連續攻克多個縣城,大軍逼近屏南縣城,李成棟也在泉州全軍出動,恐怕現在已經快到福州境內,溫州境內的敵軍估計也會很快圍上來,我等必須在敵人圍上來之前,撤退到微臣的領地之內,憑着有利地形同敵軍周旋。”
皇后急了,“這可如何是好?”
張強笑道:“皇后不必驚慌,一切有微臣處理,只要回到大軍中間,我們就可同敵人一戰,此時,我們應該趕緊起身,要不然如果被敵人偏師遇上,微臣不敢保證憑着數千兵馬能保皇上逃出敵手。”
“肖愛卿,馬上收拾,我等趕緊隨張愛卿回他的大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