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無彈窗 二一三 建築設
老嚴頭在工匠行當裡並不是最出類拔萃的。
他家本是匠戶,永樂年間鑄鐘有功,轉入軍戶。然而打仗不是他們的本行,所以雖然是軍戶,仍舊做的匠戶的活計。後來世道變遷,鑄鐘打鐵的手藝不知哪代就失傳了,反倒是不知哪裡學來的木工造房之術代代相傳。
徐元佐選人,首先看的是人品,其次纔是技能。在整體分佈中,出類拔萃只是極少數人。這些人固然能給人驚豔的感覺,但未必就是性價比最高的。在大衆水準之中,人品過硬才能真正減少企業內耗,帶來利潤。
那些自認爲手藝高超,恃才傲物的匠人師傅,徐元佐更喜歡跟他們劃清界限——幹多少活給多少銀子,既不少你的,也不想多攪合。
老嚴頭散工之後,先把三個兒子叫來,把佐哥兒的事說了,道:“這個家雖是我在管着,但終究要交給你們手裡。你們看呢?”
長子看了看兩個弟弟,道:“爹,您若是不做活了,我們也撐不起這個班子,到時候少不得要走好些人。不如就此跟徐家合夥,用銀錢把大工都籠絡了,班子也穩妥些。”
“不幹活也有銀子拿,這事有些蹊蹺啊……”次子低聲道:“自古以來沒這規矩,要說做善事也不像。”
小弟只有十八歲,還年輕,見識少,沒有插話。
老嚴頭悶頭想了一陣,道:“佐哥兒的意思跟老大說的一樣:就是趁我還能拉住人,先用銀子把大家捆一起。有活計了,多拿錢;沒活計時候,也有錢拿,不至於斷炊。要說蹊蹺,咱們都是手藝人,小心別簽了賣身契就行,有啥好怕的呢。”
老二想想也是,靠手藝吃飯。誰能坑了他們。真要是苛待手藝人,最後還不知道誰坑誰呢。譬如這樑柱給你歪那麼點、磚上裹塊孝巾……夠你家幾輩子不得安生呢!
“我聽園子裡那幫小子說過,徐家哥哥最是寬待使喚人。非但吃得飽,穿得暖。還教讀書呢。”小弟見爹爹已經有了想法,自然幫着說話。
老大望向父親,道:“爹,您是一家之主,您說了算。”
老二也道:“爹。您過的橋比我們走的路還多,您拿主意就行了。”
老嚴頭想了想,道:“去把大柱他們喊來。”
大柱等人都是老嚴頭手把手帶出來的徒弟,也是班子裡的頂樑柱。他們只要肯跟着老嚴頭幹活,這個班子就散不了。至於在他們之下的,隨便到了哪裡找些短工、苦力都可以勝任,自然沒有發言權。
老嚴頭跟幾個徒弟說了,要跟徐家合夥做這個班子,日後大家沒活幹的時候也口飯吃,不用出去扛短活。
這話自然叫徒弟們高興。
江南可是有梅雨季節的。一到了雨季。連日陰雨,雨量還大,誰家起屋蓋房?
那時候家裡要吃飯怎麼辦?哪怕碼頭上給人扛包都得去啊。
如今師父給找了個金主,願意沒活的時候照樣養着,這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徐家肯這般做善事,必是有福的好人家。”衆人紛紛讚道。
老嚴頭見徒弟們都這般態度,心上的石頭也放下來了。他雖然知道這事對徒弟們只有好處,就是生怕有人小心過頭。佐哥兒肯給他身股,就是看他手裡有人,若是這些人散了。佐哥兒憑啥給他身股呢?
外面的班子可不少!
徐元佐在工地上陸續轉了一圈,從別的班子裡也看中了幾個幹活認真,手藝明顯較好的工人——連他這麼個外行人都能看出水準,那肯定是有本事的。這些人雖然跟着別的工頭。但也都是很鬆散的主從關係——主導跟從,並沒有太強的人身約束力。
等建築社搭建起來了,可以優先把這些人挖過來。
到了傍晚的時候,老嚴頭來找了徐元佐,同時也帶來了花名冊。
徐元佐翻看一番,見老嚴頭之下還有十六人算是骨幹。其中三個是老嚴頭的兒子。另外十三個是他累年帶出來的徒弟。都是有名有姓,按了手印的。
“工地上其他人呢?”徐元佐問道。
老嚴負責的工地上足足有五十來人,這裡只有十六人,出入頗大。
“他們都是些學徒、短工,不用發工錢。”老嚴賠笑道。
“成功,你來。”徐元佐叫道。
梅成功原本落後幾步跟着,連忙快步上來。
“成功,你跟嚴師去工地上轉一圈,人和名字對個號。”徐元佐又道:“日後建築社的事,你也跟着跑跑,有事隨時報我知道。”
“是,佐哥兒。”梅成功欠了欠身,又朝老嚴笑了笑。
“老嚴。”徐元佐將花名冊還給了老嚴頭:“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我說話直,你別惱我。”
“哪能呢!”老嚴笑道。
徐元佐繼續道:“但是得往心裡去。”
老嚴笑容未散,僵了一僵,道:“那是,那是。”
“這裡人還是太少,缺了什麼人呢?我畫給你看。”徐元佐當即蹲下身子,隨手撿了塊尖石,在地上劃了個三角形。
老嚴和梅成功連忙也蹲了下來,聽徐元佐講解。
“這個三角啊,你就當它是石頭壘起來的。”徐元佐道:“最上面的是你。”
“哪能啊,是您。”老嚴連忙謙虛道。
徐元佐沒有多說,只劃了一條橫線道:“你下面是骨幹,就是那十六個小師傅。再下面是誰?是散工、學徒、短工、勞力。如果下面的人比上面的人還少,會怎麼樣?”
“會塌……”老嚴似有所悟。
“對啊。那就不穩了,對吧。還有,你老再幹二十年還沒問題,二十年後呢?你要回家抱孫子,享天倫之樂。誰來接班?就是這第二層的十六個人之一。這十六個人在這些年裡,若是有不想幹的呢?有要去讀書的呢?有生病幹不了的呢?就要再從下面那些學徒、散工裡往上提……所以咱們是不是也得養這些人?”
老嚴總算明白了,道:“佐哥兒說得有道理,我們這些班子本來也是要帶養一些小子的。”
“一樣納入社裡,開工錢。”徐元佐拍了拍手站起來:“工錢的劃定就跟我那園子裡一樣,回頭給你送個章程過去。成功,這事兒是你的了。”
“佐哥兒放心。”梅成功連忙記了下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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