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合縱連橫,出使安南!

張通從景泰三年後,便被奪職閒住。

傳旨的太監找了很久,才找到張通的住址,他家搬去安定門外去了,百王府對面。

堂堂將軍,卻跟個民間老漢似的,跟着泥瓦匠一起蓋房子,弄得渾身髒兮兮的。

傳旨太監看到張通,自己都懵了。

張通更懵了,皇帝難道舊事重提,要把他捉拿下獄?

他都已經很低調了。

若非皇帝不許他返鄉,他早就離開京師了。

他洗漱乾淨,擺香案接聖旨,然後跟隨太監入宮。

他入宮時,天色已經擦黑了。

而皇帝還在處置政務,太監讓他去偏殿候着。

候了大半個時辰,他才進入主殿,向皇帝叩拜行禮。

“張通,朕欲啓用你,你可能擔此重任?”朱祁鈺也不廢話。

張通滿臉懵:“陛下,草、草民還有用?”

他根本沒想過,自己還有被啓用的一天。

“範廣說你強在練兵,而非打仗。”

朱祁鈺道:“朕欲給伱機會,讓你去台州,獨領一軍,爲中樞練一支水師強兵。”

張通滿臉訝然。

他不是不會打仗,而是將不認兵,兵不認將。

當時朝堂又催得緊,又在完全不熟悉敵人情況下,勝負完全靠天命,打仗完全靠懵,如何打這種仗啊?

他敗了,就被皇帝厭惡了。

張通類似於三國於禁,善於練兵,而不是打仗。

“朕允你召集台州府全部衛所,組建臺州軍,實額一萬五千人,全是水師!”

朱祁鈺一直沒讓他起來,幽幽道:“朕給你一年時間,一年後,朕要一支能打海戰的強軍。”

沒說要打勝仗,要的是一支敢打仗的海軍即可。

現在沿海衛所全都避戰,對倭寇畏之如虎,連打都不敢打。

不看戰報的話,現實情況就是倭寇上岸後,燒殺擄掠,無惡不作,而衛所兵都是看着,等倭寇撤走時,他們象徵性的廝殺一通,砍幾顆百姓的腦袋,就向朝堂報功了。

根本就沒有衛所兵,敢和倭寇硬碰硬打一仗的,都是避戰、恐戰,所以倭寇才如此囂張。

倭寇究竟強不強?

一定不強。

但就是能糜爛整個沿海。

原因也簡單。

因爲海商需要倭寇攔着皇帝出海,沿海士紳也需要倭寇幫他們把持着海上貿易。

而皇帝呢,沒有船,沒有可戰之兵,怎麼打?只能裝聾作啞,當做不知道。

所以,朱祁鈺要建一支敢戰之軍,打不打勝仗,以後再說。

起碼要有一支敢打仗的軍隊。

“陛下不記前因,不說微臣之過,尚且啓用微臣,微臣必爲陛下肝腦塗地!”

一個餡餅砸在張通的腦袋上。

練水師的人才太稀缺了。

那些禍亂海疆的倭寇,怕是都要重用啊。

大明缺少水師人才。

“先別謝朕。”

朱祁鈺道:“醜話說在前頭。”

“這一年內,你要什麼朕給你什麼,若一年後,你練的水師難堪大用,朕就砍了你的腦袋!”

張通發狠道:“若一年後,微臣所作所爲不能如陛下所願,微臣願自己將全家人頭奉上!絕無怨言!”

“好!”

朱祁鈺站起來:“你張通像個爺們!朕用你,就信得過你!”

“站起來!”

“朕命你爲台州府總兵,允你天南海北征募海軍,實額一萬五千人,裝備、船支,朕給你調配!”

“只要你能練出一支敢戰之兵,朕就允你擴大兵權,日後必允你張通一個爵位!”

這份承諾夠大的了。

自古練兵型將軍,都淹沒在歷史長河之中了,只有那些打勝仗的將軍,彪炳史冊。

但真正起到至關重要的,反而是練兵型的將軍。

“微臣謝陛下天恩!”張通感激涕零。

他也琢磨明白了,皇帝在千金買馬骨,等待水師人才入彀中。

“若有戰事,你則聽命於四府總兵胡豅。”

“無戰事,你則在臺州府練兵。”

朱祁鈺還在想,寧波府也是海盜猖獗之地,是否也該放一個將領呢?

這樣就能用寧波、台州之軍,挾制浙江了。

打發走張通。

“馮孝,可否讓鄒幹去寧波練兵呢?”

之前朱祁鈺就把鄒乾和郭晟,派遣執掌浙江備倭軍了。

“皇爺,於浙江而言,寧波府乃是邊陲之地。”

“近些年來,寧波島礁都已經棄守了,是以寧波已經成爲海盜猖獗之地。”

“若派鄒大人去寧波掌軍的話,怕是事倍功半啊。”

馮孝不看好寧波府。

他斟酌着道:

“不如將紹興府和寧波府合爲一體,請鄒大人掌兵。”

“皇爺拆分備倭軍,再允鄒大人在兩府招募將士,再從廣西調入一批狼兵進來。”

“狼兵是外地人,在浙江沒有根基,只能依託於中樞。”

“鄒乾和張通,一上一下,彼此挾制,外有成安侯郭晟掌備倭軍,如此以來,浙江無虞。”

馮孝能力見漲。

還有一個好處,掌控紹興府和寧波府,就能控制杭州府、金華府。

這樣一來,浙江十一府,九府被控制。

嘉興府和湖州府,可再派一良將掌兵。

浙江就徹底攥在皇帝手中了。

“你想的不錯,用廣西狼兵中和浙江兵,讓浙江兵只能聽命於朕,辦法很好。”

朱祁鈺對馮孝的見解十分滿意。

之所以用鄒幹去地方練水師,因爲鄒幹是于謙的人。

當初就是于謙舉薦的鄒幹,又越級提拔,鄒幹其人是文官,也懂兵事,備倭軍在他調教下,已經初見成效。

讓他掌控紹興、寧波兩府,恰到好處。

而嘉興和湖州兩府,誰來掌兵呢?

朱祁鈺倒是真有個人選。

“去把邢讓宣來。”

馮孝微微一怔,邢讓可是倭郡王的鐵桿啊,屬於迎復派,已經坐冷板凳多年了,爲何皇爺要啓用他呢?

“皇爺,邢讓父親去世,他正在丁憂守孝。”

朱祁鈺笑道:“朕欲派他去湖州、嘉興兩府掌軍,若做的不好,朕就誅他九族!”

貳臣,也有貳臣的用法。

邢讓明知道,皇帝不會啓用他的。

偏偏皇帝就用他,不但用他,還給他兵權,讓他去浙江練兵。

只要在他頭上懸一把刀,邢讓會玩命似的練兵,因爲他練不好就沒命,皇帝絕不會心慈手軟。

他想活命,就得玩命練兵,玩命跪舔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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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能給他練兵權,不給他統兵權。

就拿邢讓當個工具人,再派個太監去管着他,讓他難受。

這纔是最好的報復手段。

“奴婢明白了,這就派太監出宮傳旨。”馮孝笑了起來。

南直隸過於敏感,暫時不要多派兵了。

倒是福建可以再派一個能將過去。

“去把陳豫宣來。”

“皇爺,這都幾時了?您說好要去後宮的。”馮孝提醒。

朱祁鈺真不想看看他的兒子們啊。

後宮裡風波起了一波又一波。

他倍感無力。

而在南直隸。

陳舞陽爬上了楊璇的牀,傳得滿城風雨。

楊璇醒轉後,無顏存活於世,自殺四次了,都被家人救了下來,他已經給中樞寫奏章,請求致仕歸鄉。

他去意已定,滿面悲愴。

陳舞陽卻優哉遊哉。

他拖着個擔架,滿城轉悠,南京城所有官吏聞聽陳舞陽經過,立刻關閉府邸,瞬間淨街。

擔架上的傅海,露出生無可戀的眼神。

陳舞陽轉悠轉悠,又叩響了尹家府邸。

尹家不開門。

陳舞陽卻翻牆而入,差點上了老太太的牀榻。

含山公主頭戴裹額,病懨懨道:“陳大人是想折騰死老身嗎?”

這話有歧義。

“殿下您嚴重了。”

“下官只是想看看拘禁在家的尹玉和尹輝,確定此二人尚在尹府。”

“奈何您家中家丁阻攔,下官只能出此下策。”

他不是範青。

站着如嘍囉。

含山公主冷笑兩聲:“他們就在自己院子裡,請陳大人去看看。”

“謝公主殿下。”

陳舞陽欲言又止,很想問一問,您哪天死呀?

看您病懨懨的,快點死得了。

含山公主瞥了他一眼,心中冷笑:皇帝派這隻泥鰍來攪動南直隸風雲,未免做得太過露骨了。

皇帝越這樣做,越會讓南直隸離心離德。

魏國公家裡,一定研究出結果了。

她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慢慢閉上眼睛。

陳舞陽碰了個釘子,看了眼尹玉和尹輝,氣他倆一頓,也就離開了尹府。

而魏國公家裡,已經商議出了結果。

海船絕不能給!

必須把皇帝出海的心,徹底遏制住,不能用口袋裡的錢,換取一個虛無縹緲的機會,得不償失。

“那該如何搪塞過去呀?”徐承宗沒了主意。

他還想讓兒子徐俌,入主中樞呢,當一個真正的國公。

“陛下要做的事,誰也擋不住,就讓他殺吧,把南直隸殺到離心離德,殺到天下崩潰即可。”

說話的是徐承宗的伯父,是徐家輩分最大的。

叫徐鏗。

父親是中山王庶子,徐膺緒,位序爲二子。

而徐鏗是徐膺緒的第三子。

“伯父不可!”

徐永寧卻道:“我徐家世受皇恩,如何能因爲些許錢財,就和中樞抗衡呢?”

徐永寧是定國公一系。

定國公一系,就和太宗一系親近了。

第一代定國公是徐增壽,中山王徐達第四子,乃是嫡三子。

靖難時,處處幫燕王說話,被建文帝持劍誅殺,靖難勝利後,永樂二年晉封定國公。

徐家一共有兩支國公。

徐達四子四女,成年的兒子只有三個,就是徐輝祖、徐膺緒、徐增壽。

徐輝祖站在建文帝那邊。

徐增壽則站在太宗皇帝這邊。

徐膺緒是庶子,所以兩邊都不敢得罪,站在中間。

徐家之所以位極人臣,一方面是仁孝文皇后之功,另一方面則是定國公徐增壽和太宗皇帝的情誼。

所以,定國公一系,也就和皇帝一脈親近。

“定國公,陛下是何等人,你還沒看透嗎?”徐承宗得叫徐永寧一聲兄長。

徐永寧是第四代定國公,於景泰六年襲爵。

徐鏗比他倆大了一輩。

“揣測天威,乃是死罪!”

徐永寧反正願意將海船交出去。

英國公一脈被誅殺後。

添了位邢國公,國公之數維持在五個。

但是,于謙是皇帝的人,成國公又被皇帝馴成狗,魏國公和定國公遠在南直隸,無法參與中樞決策,黔國公遠鎮雲南。

皇帝開疆拓土,需要國公鎮守地方。

若定國公一系,乖乖聽皇帝的話,一定能入皇帝的眼,重新返回中樞的。

徐永寧想要這個機會。

徐承宗還想勸,卻被徐鏗攔住:“一筆寫不出兩個徐字。”

“當年先伯父、叔父兩頭押注。”

“今天又到了押注的時候。”

“不如定國公一脈迎合陛下,魏國公一脈和陛下唱反調。”

“表面鬧得不可開交,其實徐家永遠是一家。”

“儘量保全家族成果。”

和徐輝祖、徐增壽的選擇何其像。

“這……”徐永寧想把海船都進獻上去,換得皇帝恩賞。

“定國公,若陛下讓你掌軍,你能帶兵打仗嗎?”

徐鏗問他:“陛下要的是百戰百勝的將軍,你認爲你和于謙比起來,誰厲害?”

徐永寧苦笑,這還用比嗎?

“所以,你把家族的老底兒都掏空,皇帝也不會看上你的。”

徐鏗人老成精,早就看透了:“若你能打仗,哪怕你藏在淤泥裡,皇帝也能把你挖掘出來。”

“如若不能,安心等天變便是。”

徐永寧嚇了一跳。

徐鏗卻搖搖頭,不可說,也不能說。

兩國公府偷偷商議後,徐承宗又造訪含山公主府,和含山公主進行密談。

當天晚上,含山公主寫了封密奏,送入中樞。

開始和皇帝討價還價,開始扯皮。

而歐信,率領十萬狼兵,從廣西乘船,千里迢迢來到了合肥。

王誠已經在合肥等候他了。

他終於見到了姐姐,楊娘,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姐姐。

姐姐說,當時她是自願被賣走的,也是爲了救自己,在家裡熬着只能餓死。

她被轉手賣了幾次,賣去了青.樓,在青.樓裡做了幾年營生,被個老實人贖身,就和他過了日子,生了四個兒女。

她不敢叫原來的名字,擔心自己下賤命,髒了原來的名字。

王誠和她抱頭痛哭。

五十多歲了,找了半輩子呀,終於找到了。

但朝中事忙,他要來南直隸,督撫五府,擔任總兵官。

楊娘也和弟弟難捨難分,就求了恩旨,隨王誠來了合肥。

和她一起來的,還有兩個孫兒,和一個重孫子。

常年在御前伺候,王誠何其機靈。

立刻就看出來,姐姐對他的感情有些陌生,情到深處,往往都是揉揉造作出來的。所敘的親情,也不過爲兒孫掙一份前程罷了。

並不是真的有姐弟相見的真情實感。

王誠竟有幾分意興闌珊。

偏偏他這幾個外甥孫兒,都是莊稼漢,無才無德。

得了富貴便知道張揚顯擺,掌軍的本事沒學會,勾欄瓦舍倒是常去,還搶了兩個良家婦女做小妾,缺德事沒少做。

楊娘還幫着周旋,王誠心中愈發厭惡。

竟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倘若沒找到姐姐,姐姐只活在他的想象中該多好啊。

而這時,歐信率軍來到合肥。

按照皇爺的意思,五府用五個總兵,王誠爲五府總兵,歐信爲五府副總兵,幫助王誠統領兵事。

王誠雖掛着總兵銜,卻掌軍吏、軍糧等雜事。

歐信也是第一次在太監麾下做事。

本以爲王誠會處處找茬,結果王誠卻當甩手掌櫃,只用錢糧、裝備控制軍隊即可,其他的都不參與。

歐信這兵帶得舒服。

而到南直隸第一件事,就是給狼兵娶妻!

徵召來南直隸時,歐信就許諾兵卒,到了南直隸,就給他們挑媳婦。

這才一路順暢。

在船上聽戲、蹴鞠、打檯球、游泳,才安分懂事的。

否則,這些廣西土人早就反了。

一路走了近兩個月,十萬大軍,已經會說上百個字的漢語了,簡單的口令已經能聽懂了。

歐信卻累得瘦了一圈,漢化土人,比他行軍打仗還累。

狼兵最喜歡聽戲打檯球游泳。

在船上蹴鞠施展不開,只能玩顛球之類的小遊戲,沒什麼意思。

明明都是旱鴨子,但狼兵又菜又愛玩,喜歡游泳,船支到了乾淨水流裡,就扎猛子下去游泳。

但是,水裡寄生蟲特別多,有幾百個兵卒病死。

游泳之風才暫時壓制。

又玩起了檯球。

玩法是從宮中傳出來的,到了民間改良出不同的玩法,各地玩法不一樣。

下了船,狼兵就嚷嚷着找媳婦。

歐信已經和王誠聯絡好了,南直隸罪人女眷集中起來,陸續押解到合肥來。

剛下船,狼兵就看見一排排大姑娘小媳婦的,年紀最小的十三歲,最大的四十有餘了。

每個婦人的情況都記錄在案,如何分配,卻讓王誠犯了難了,最終只能讓兵卒抽籤,若覺得不合心意,彼此再調換。

在新建成的校場上。

歐信開始組織抽籤。

王誠則要給這些狼兵落戶,分地建宅,以後也就成爲南直隸五府百姓了。

這邊做得如火如荼。

而邊永、潘本愚、逯杲一行人,正在安南王都,河內。

安南官方語言就是漢語。

所以溝通起來沒有問題。

邊永第一次面君,就給安南王提出三條意見。

第一,安南王逾制,安南王所用器物,並未完全按照王爵規制採用,而是選用了皇帝所用之物,此乃逾制。

第二,安南王不遵上國使者,以下國使者禮節接待,這是重大外交事故。

第三,大明皇帝陛下聖旨到,安南王耽於享樂,並未出城跪迎聖旨,此乃對天朝大不敬。

黎濬整張臉都黑了,你們打贏了瓦剌、韃靼,你們強大,說什麼都對。

他也想說不對呀,方瑛在邊境陳兵十萬,隨時都可能揮師進入安南。

從宣德朝放棄交趾之後。

安南就在邊境搞些小動作,大明看在眼裡,引而不發。

如今,天朝上國挾大勝之威,威壓小國。

黎濬咬着後槽牙說,改。

安南將所有逾制之物,送往大明,完全採用王爵該有之器物,還給了邊永等使團,最高規格的接待。

邊永舌戰羣儒之時。

逯杲在睡安南的美人,夜夜笙歌。

緹騎改製爲皇城司後,逯杲好似徹底放飛自我了。

尤其在國外,和安南王子勾肩搭背的,還把他用過的女子,要送給安南王子用。

黎鐉想罵逯杲,拿我安南國美人送給本王子,你禮貌嗎?

來時的路上,他還懷疑過逯杲的身份。

這個人像是廠衛出身。

不像是官員。

應該是皇帝的心腹,派來監督邊永和潘本愚的。

結果此人貪財好瑟,有時候還咒罵邊永幾句,幫安南國說話,一副有乃就是孃的樣子。

“兄弟,哥哥跟你透個實底。”

逯杲打了個飽嗝,摟着黎鐉的肩膀:“出使安南,只是大明使團的第一站,還要去占城國、暹羅國,一路出使。”

黎鐉覺得這是個打探情報的好時機:“哥哥,上國使臣,要去幹什麼呀?”

“能告訴你嗎?”

逯杲撐開眼皮子,佯怒道:“這都是國事,本官傻呀,隨便說出去?那是掉腦袋的事!”

“不過,看在兄弟如此熱情招待的份上,哥哥就這樣說吧。”

“那暹羅不敬天朝,竟私自和西夷貿易,陛下震怒,要發天兵攻伐暹羅。”

“但是!”

“大明和暹羅並不接壤,若借道安南,你們願意借嗎?”

黎鐉自幼讀漢文,也知道假道滅虢的故事。

肯定不會借。

“若天朝皇帝陛下有聖旨,安南國不敢不同意。”黎鐉學聰明瞭,在京師沒少受罪,折磨出來了。

“嘿,你還算恭順。”

逯杲摸摸他的腦袋。

這是十分不尊敬的事情,但逯杲代表着天朝使臣,有這個權力。

“不過,陛下豈會做讓下國膽寒之事?”

逯杲搖搖頭:“不能夠!”

“但暹羅不遵天朝之令,擅自攻伐真臘,導致真臘滅亡。”

“而又擅於西夷貿易,不使西夷來廣州。”

“本官就要去暹羅,指着那暹羅王的鼻子問問他,是準備好亡國了嗎?”

逯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兄弟,別看哥哥醉生夢死的,但真要打仗,老子第一個往前衝!”

“暹羅小國,在其國內稱王稱霸,天兵一到,立刻跪地求饒!”

“不消幾個月,暹羅就消失在歷史之中!”

逯杲敞開了吹。

黎鐉卻聽出了機會。

大明和暹羅打仗,只能藉助安南之力,因爲大明天兵過不來呀。

安南是不是能趁機擴張領土了?

還能從大明賺到好處費,出兵總要花錢的吧,這些費用肯定天朝承擔呀。

安南說不定能通過這一戰,樹立中南第一強國的名頭。

“哥哥,那占城國對陛下也不尊敬,不如一起滅之。”

安南和暹羅也不接壤。

但和占城接壤啊。

滅了占城,安南領土激增,若再吞了真臘(柬埔寨),安南就和暹羅接壤了。

真臘於宣德五年被滅亡,首都吳哥被暹羅攻佔。

宣德八年,遷都於金邊,再次立國,大明官方文獻就不叫真臘了,改叫柬埔寨了。

真臘,是大明的音譯。

是由高棉人建立的吳哥王朝,因爲建都在吳哥,首都名字叫吳哥(通的意思),所以被稱爲吳哥王朝。

所以,真臘、高棉帝國、吳哥王朝,其實說的是一個國家,同一歷史時期的不同稱呼。

最著名的就是吳哥窟,已經被暹羅大軍一把火給燒了。

呼!呼!呼!

逯杲卻打起了呼嚕,怎麼叫也叫不醒了。

黎鐉讓人拿條溼毛巾過來,擦擦臉,清醒清醒。

然後起身入宮向父王稟報。

黎濬大修宮殿,耽於享樂,這個時辰,正在宮中抓美人玩呢。

被兒子攪了興致,心情不爽:“到底有何事啊?”

安南國內也不穩。

安南第二個皇帝太宗皇帝黎元龍,立太子的時候,本來立諒山王黎宜民爲太子的。

但黎宜民的母親驕橫跋扈,就廢了黎宜民的太子位,改立二兒子黎濬爲太子。

黎元龍駕崩後,年僅兩歲的黎濬繼位,由其母宣慈太后阮氏英攝政。

景泰四年才正式親政。

而兄長黎宜民,則被黎元龍降封爲諒山王,外藩於外。

和大明像不像?

皇帝朱祁鈺也有個兄長,只是這個兄長當過皇帝,黎濬的兄長沒當過皇帝,但當過太子,約等於當過副皇帝。

黎宜民默默積攢兵勢。

偏偏安南上下沒人知道。

和大明像不像?

黎濬喜歡享樂,對國家大事並不掌握,權力落在後族、權臣手裡。

“父皇,兒臣以爲這是一個機會!”黎鐉認爲,這是擴張國土的機會。

但黎濬沒有興趣,他打了個哈欠:“安南國已經足夠廣闊了,國內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爲什麼還要擴張疆域呢?”

黎鐉一肚子話,卻說不出來了。

“父皇,這……”

“太子,你還不是皇帝,朕纔是皇帝!”

黎濬瞥了他一眼:“朕還正值壯年,不該有的心思收一收。”

“兒臣知罪,兒臣知罪!”黎鐉不停磕頭。

擴張領土,就得有人操弄兵權。

太子有了兵權,會不會黃袍加身呢?然後揮師攻打京城,坐上他這個位子呢?

哼!

你是太子,想當皇帝想瘋了吧?

“出去吧,無事不要煩朕。”黎濬由太監伺候着回後宮了。

他還未到四十,正是吃喝玩樂的好時候。

只要和大明關係融洽,他這個安南王就當得穩固。

只要舔好了大明爸爸,安南就不缺吃不愁穿,他用心享樂就好了。

黎鐉卻滿臉失望。

他爹胸無大志,但大明皇帝太恐怖了,彷彿那個籠罩在安南國的大明太宗皇帝回來了!

別看安南王關起門來稱帝稱朕,在大明使者面前,得稱臣。

“大侄子!”

黎鐉出宮門的時候,卻有人叫住了他。

“三叔?”黎鐉露出驚喜之色。

他三叔不像大伯,把野心寫在臉上,把怨毒放在嘴上。

三叔黎克昌卻是個灑脫性子,對皇位不感興趣。

卻又悲天憫人,是有名的賢王。

數次勸諫黎濬,希望他能重視民生,勤儉節約。

結果黎濬當耳旁風,還把他趕回封地。

“三叔何時到的京師?”黎鐉和羨慕三叔,他自幼也和三叔親暱。

民間有人傳言,他酷似三叔多些,不像當今皇帝。

這等謠言,肯定是他的弟弟傳出來的,覬覦太子之位。

“今日方到,聽說大明使臣在帝都,可否代爲引薦?”黎克昌笑道。

“請三叔聽小侄娓娓道來。”

黎鐉拉着黎克昌去東宮,秉燭夜談。

而黎鐉和黎克昌的對話,卻被送入黎濬的面前:“哼,他們倒是更像是父子啊。”

這話把伺候的嬪妃嚇到了。

而在東宮裡。

黎鐉和黎克昌談了一夜。

“奈何父皇聽不進去呀,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不止能博得天子青睞,還能得到利益,於國於民都有好處。”

但黎克昌卻不這樣認爲:“擅開邊釁,非仁君所爲。”

“陛下這樣考慮,也有他的深意。”

“大明狼子野心,本王聽說大明盡收漠北之土,又在廣西做下滅絕人倫的慘案。”

“本王看呀,那大明皇帝不是個仁善君子。”

黎鐉苦笑,那能用仁善君子來形容嗎?那就是個活脫的暴君!如桀紂那樣的暴君!

“所以呀,安南若參戰,就是與虎謀皮。”

黎克昌十分不看好爲大明出兵之事。

聽三叔這麼一說,黎鐉也陷入思考:“三叔的意思是,那逯杲故意透露信息給我的?”

黎克昌點頭:“按照侄兒你說的,那大明皇帝是暴君,他派來的邊永,你也看到了,何其人傑。”

“怎麼會派一個混吃等死的逯杲呢?”

“而且,邊永如此能臣,卻不惱不怒,不覺得可疑嗎?”

黎鐉臉色慘變:“三叔的意思是,那逯杲故意透露信息給侄兒,然後借侄兒的嘴,透露給父皇?誘騙我安南出兵?”

“這種可能性最大。”黎克昌道。

“幸虧有三叔,否則侄兒就上當了。”

黎鐉終究歲數小,他去了一趟大明,被大明君主嚇到了,所以對大明君臣極爲恭敬。

黎克昌拍拍他的肩膀:“無妨,陛下沒有出兵之意,也不會遂了大明心意的。”

“三叔,那大明皇帝如此狂暴,若不聽他之意,會不會揮師攻打安南呢?”黎鐉擔心。

“應該不會吧。”

黎克昌心裡也沒底:“我安南處處順從天朝,天朝以何名義攻打我安南呢?”

“那皇帝彷彿腦子有問題,想殺誰就殺誰,聽說大明重臣,死在他手上的不計其數。”

黎鐉滿臉驚恐:“萬一他腦子不正常,非要攻打我安南,安南該如何是好啊。”

被他這麼一說,黎克昌竟覺得有這種可能性。

因爲,廣西驅趕了一些土司入安南,還不許這些土司回大明,這些土司在安南無惡不作。

皇帝又撤銷安南年號,強制安南用景泰年號。

還強制安南運送海量糧食給大明。

大明皇帝的強勢,可見一斑。

“那糧食就不能運了!”

黎克昌當機立斷:“天亮之後,本王就入宮,請陛下提防大明,運糧船暫時停止運輸。”

而邊永,也在訓斥逯杲。

“逯指揮使,你太着急了,一口氣透漏這麼多信息出去,安南王一定會懷疑的。”

逯杲裝醉,此刻卻神色清明:“他們懂個屁啊,這些安南猴子一個個黢黑的,腦子看着就不正常。”

“你!”邊永還要訓斥。

潘本愚和稀泥:“不管能不能說,已經說出去了,咱們想一想,該如何應對吧?”

“安南王一定不會出兵的。”

邊永篤定道:“不過,咱們的計劃,也不是讓安南王立刻就出兵,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逯杲卻走到窗口,確定沒有偷聽。

才正色道:“二位,有人秘密聯繫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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