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溺殺女嬰,滅絕人倫,臉上刺字,全

請孟廟去廣西。

朱祁鈺思考很久了,他要爲廣西立文廟,讓廣西文風俱萃,爲大明源源不斷提供人才。

同時,以廣西爲中心,建設廣東、安南、雲南、貴州和湖南文脈。

讓廣西成爲中南半島的中心。

“孟氏主宗遷去廣西,於江州立孟廟,塑孟聖雕像,讓孟聖之光,照耀蠻夷,令其迅速歸化!”

江州是個單獨的州,夾在太平府和南寧府中間。

“改江州爲孟州,州治不變。”

“在孟州,建立一座孟聖學宮,弘揚亞聖之學,邀請天下名士,去學宮中留下自己學說,傳承弟子。”

朱祁鈺斟酌道:“並建石碑立傳,雕刻《孟子》,讓天下士子,去廣西孟州朝聖!去看一看,千古聖人!”

從太祖起,就對孟聖並不尊重。

嘉靖朝,罷黜了孟聖後人的公爵,僅尊爲亞聖。

所以,孟氏一族,在大明很受氣的,一直被孔氏壓制。

如今皇帝剝離古之聖人後裔住所,對孟氏而言,也是好事。

“臣謝主隆恩!”孟氏教授磕頭。

朱祁鈺打發他們走了。

四龍臨朝,有了佛道儒背書,可以稍微鬆口氣了。

必須儘快組建欽天監。

下次再有這種事,皇帝可不能隨便下場了。

什麼事都得讓皇帝親自做,要大臣幹什麼?

賀知恩小跑進來,行禮後道:“皇爺,查清了。”

“說!”朱祁鈺眼眸一陰。

“昨日夜間,是仁壽宮的大太監王政,去了一趟延禧宮,有人說謠言就是從他嘴裡流出來的。”

胡貴菊驚懼血崩,就是知道了唐貴妃和談允賢率先產子的消息,她的兒子太子無望,這才血崩的。

好在,她並不知道,她的兒子朱見漭,差一點就陰陽兩隔了。

“果然是她。”

朱祁鈺瞳孔微縮:“去,把王政凌遲,在仁壽宮前做!”

“所有參與者,皆誅殺!”

“延禧宮嘴巴不嚴,所有人去浣衣局,做活一個月,再回來伺候!”

孫太后,你又算計朕的孩兒!

等此事風波過去,咱們老賬新賬一起算。

“皇爺,是否在仁壽宮大開殺戒?”賀知恩小聲道。

“多事之秋,不要節外生枝了。”

朱祁鈺卻想得更深、更多:“胡妃母子平安,只殺首惡即可,不要大肆株連,還沒到時候。”

“奴婢遵旨!”

朱祁鈺站起來轉悠一圈。

若從最大受益者反向推算,唐貴妃在風波中扮演什麼角色呢?

她可不是白蓮花。

能搶在談允賢前面產子,陰謀算計必不可少,還多了一絲絲運氣,爲兒子搶到了太子之位。

最可惜的還是宋妃,年齡這麼大卻滑胎了。

宋繫到底會如何報復呢?

整個事件中,受益最大的是唐貴妃,而且,她片葉不沾身,因果全都放在了談允賢身上,十分高明。

之前他還揣測過談允賢的算計。

現在看來,唐貴妃技高一籌,笑到了最後。

胡妃看似不爭不搶,謹小慎微,其實野心比誰都大,她竟然想誕下長子,繼承帝位!

你覺得可能嗎?

怎麼不動動腦子呢?

你爺爺是胡濙,爹是胡長寧,叔叔是胡豅,如此強大的外戚,誰能放心讓這個孩子承嗣大統?

朱祁鈺可不放心啊,誰能保證,胡長寧或者胡豅,不會做楊堅、趙匡胤呢?

所以,從她入宮那一刻起,她的兒子就註定了不會當太子。

在他心裡,適合承嗣大統,外戚實力又不強的,只有唐貴妃和談妃。

其餘人的兒子,絕不能承嗣大統,想都不要想。

甚至,建藩於外,也得封得遠遠的,絕不能讓他們對中原,產生一絲覬覦之心。

外戚勢力強大,對皇子而言,是好事也是壞事。

更有趣的是,他給皇五子起名朱見漭,給了胡妃一絲希望,也給她母族一絲希望。

朱祁鈺來回轉悠。

那麼,一直沒攙和的林妃、毛妃、白妃真就都是白蓮花嗎?一點都沒參與嗎?

延禧宮胡妃血崩,真是仁壽宮的鍋嗎?

不可能的!

朱祁鈺壓根就不信。

賀知恩是會辦差的,把鍋丟給仁壽宮,知道朕對仁壽宮有意見,所以就順水推舟,隱藏了真兇。

因爲,仁壽宮確實想使壞,孫太后不是個好東西。

但她沒這個實力。

整個後宮,都在都知監的眼皮子底下,等於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仁壽宮又和皇帝針分相對,都知監格外留神。

任何異動,都知監都會稟報,許感就會立刻做出應對之策。

胡妃更是聰明絕頂,怎麼可能不防備着仁壽宮呢?

王政也是個傻的,當着仁壽宮的大太監,卻去延禧宮招搖過市,可能嗎?

就算他去了,能接觸到誰呢?胡貴菊會信他的話?

很顯然,這裡面有鬼。

和胡貴菊關係最差的林鈺,八成是她在興風作浪。

這麼明顯的局,在糊弄朕嗎?

朱祁鈺目光閃爍。

賀知恩如此報,他並未戳破,借坡下驢。

後宮需要的是平穩,不能繼續處於暗濤洶涌之中了。

林妃也不能敲打,她還懷着身孕呢,就當不知道,此事就此揭過罷了。

至於真兇是誰,並不重要。

仁壽宮來背鍋吧。

宮中的太監,最會見風使舵,誕下皇子的皇妃,那是一個都不敢得罪的。

“馮孝。”

朱祁鈺忽然開口:“皇家商行董賜一個人忙不過來,讓賀知恩去幫忙吧。”

馮孝瞳孔微縮,皇帝這是在貶斥賀知恩。

賀知恩哪裡做錯事了嗎?

“去做副提督太監。”

朱祁鈺道:“皇家商行還要進行拆分,需要朕的心腹,去盯着。”

“等宮中事畢,朕就要着手拆分了。”

馮孝恍然:“奴婢代爲傳旨。”

朱祁鈺頷首,然後坐在椅子上,開始處置公務。

兒子多了。

有一個絕佳的好處,就是扛殺。

若皇帝一根獨苗,皇子就是皇帝最大的弱點。

可皇帝十幾個兒子,害死一個,下面還有十個人等着接班呢,還不如不害呢。

所以皇子反而沒了風險,只需要制衡後宮即可,免得嬪妃戕害皇嗣。

有好處,亦有壞處。

兒子多了,必然鬥爭激烈。

“馮孝,開始準備皇后的冊封禮吧。”朱祁鈺吐出一口濁氣。

唐貴妃贏了皇后位,卻丟了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不知是有所得,還是有所失。

宮中疾風驟雨,京中一切如常。

而西廠太監鄭有義,卻來到巡捕營,提一個人。

曹吉祥重獲聖恩。

也不敢和西廠耍橫,任由鄭有義把袁彬提走。

沒錯,袁彬還沒死呢。

他家人被折磨死了。

他卻還被關在牢裡,還活着呢。

在等死的時候,鄭有義打開了牢房,問他三句話:“可想重獲新生?”

“想!”

袁彬一腔忠義餵了狗,導致全家遭殃。

就此墮入魔道,以佛化魔。

“可有滔天恨意?”鄭有義又問。

“有!”

袁彬眸中充斥着殺意,他願意以身飼魔,以殺止殺。

“可願爲陛下忠犬?”

“願意!”袁彬重重磕頭。

能給他重生機會的,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就是皇帝!

“從即日起,伱袁彬便爲西廠百戶。”

鄭有義把袁彬帶走了。

而劉玉找到曹吉祥,說:“營督,那袁彬最恨您,去了西廠,怕是要報復您呀。”

“哼,本督簡在帝心。”

“皇爺是本督的依仗。”

“他袁彬算個什麼東西,一隻背棄舊主的野狗罷了!”

曹吉祥忘了,他也是這樣的野狗。

劉玉不敢說什麼。

巡捕營有了新任務,督促佛道,爲四龍降世背書。

袁彬走出牢房,刺目的陽光,讓他眼睛難以適應,頓時露出了悲涼的笑容:“我袁彬,回來了!”

他回眸看了眼巡捕營。

有些人,註定該死!

就讓我袁彬親手終結這一切吧。

鄭有義坐上了官轎,在轎子裡看着袁彬,嘴角翹起,要的就是這樣的人。

一條人人嫌棄的野狗,進了西廠,就會成爲撕咬貴人的瘋狗。

倭郡王府。

聞聽皇帝一天生了四個兒子,朱祁鎮哭了一晚上。

百王街,諸王如喪考妣,比自己死了兒子還痛苦。

以前皇帝沒兒子,做事還算畏手畏腳的。

如今有了兒子,還會對諸王這麼仁慈嗎?

京師悄無聲息地出現一條讖語:天生祥瑞,四龍臨朝,天生異象,日誕四龍。

這種聲音甚囂塵上。

翌日早朝。

朱祁鈺端坐龍椅之上:“京師有相士說,日誕四龍,乃是天降異象,朱家要有聖人誕生,是以上天才降下福瑞。”

什麼都得靠包裝。

然後大肆鼓吹。

看看人家正一道,歷代祖師,都是這樣鼓吹出來的,至於搞政治的,哪個不是吹出來的。

不吹誰知道你做了什麼功績?

沒人給諸葛亮吹,諸葛亮自己寫出師表,自己吹。

“四龍降世,亙古未聞。”

“老臣查閱歷史,卻鮮有所聞。”

“但古之沒有,方是祥瑞。”

胡濙都編不下去了。

真的找不到歷史作爲依託,他也想整點史料,爲皇子正名。

問題是找不到啊。

像陳宣帝、唐明皇、宋徽宗,都是生兒子狂魔,陳宣帝生了42個兒子,唐明皇生了30個兒子,宋徽宗生了38個兒子。

也沒有一天誕下四個的。

最牛的還是宋徽宗,生了80個兒女。他被擄去金國後,還生下了6個兒子,8個女兒,心真大啊。

真的找不到史料依託,反正跟着吹就完了。

朝臣都跟着吹。

朱祁鈺嘴角翹起:“以前朕長子薨逝,就沒了兒子。”

“本來以爲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但是,上天憐憫朕。”

“朕爲了大明鞠躬盡瘁,上天看到朕的功績,便賜給四個麒麟兒給朕,賜下祥瑞,昭示着大明國祚延綿。”

“上蒼不負朕,朕必不負天下臣民!”

“朕欲開太廟,告知列祖列宗。”

這是正經事。

朝臣高呼萬歲。

朱祁鈺需要全體朝臣的背書,需要天下文人的背書。

“諸卿的報紙辦得都不錯。”

“今日下朝後,就寫幾首四龍臨朝的詩歌,明日刊登報紙。”

“朕要看的。”

朝臣哪裡敢說不啊。

就是硬吹唄。

換做以前,一定有文人捧皇帝臭腳,想趁勢而起,但現在皇帝不喜歡這一套,堵住了這條路。

此事姑且告一段落。

朱祁鈺正色道:“薛瑄上的奏章,諸卿都看了吧。”

“朕欲遷孟廟於廣西,改江州爲孟州,再開孟聖學宮,廣邀天下名士,聚於孟州,辯論於學宮之中。”

“朕希望大明再誕生一位新聖。”

孔氏都遷走了。

孟氏被遷走,只是時間問題。

問題是廣西,那可不是個好地方啊。

“陛下之心在安南?”姚夔率先發聲。

“不止安南。”

朱祁鈺站起來:“若以廣西爲中心,雲貴湘粵交五省圍着廣西,將廣西圍爲中心之地。”

“朕收回交趾,再滅占城、老撾等國,就以孟州爲核心,建造巨城,挾制南方。”

“山路不必擔心,安南、老撾、占城等國多的是人口,徵召其民修路即可。”

“哪怕是十萬大山,朕想夷平,也能做到!”

反正將那些人累死,朱祁鈺也不心疼,然後移漢民過去,豈不美哉?

姚夔卻道:“陛下,大明不能做的太明顯。”

“姚卿何意?”

姚夔撫須笑道:“大明乃天朝上國,從未有過吞併弱小之舉動,是以小國安心,朝覲大明,奉大明爲宗主國。”

把野心收一收,別讓人看出來。

“姚卿之言,朕受教了。”

朱祁鈺覺得有點狂:“建孟廟之後,朕欲流放一批罪犯入廣西……”

“陛下不可!”

姚夔高聲道:“廣西山巒疊聚,絕非善地。”

“這些罪犯,作奸犯科,都非善類。”

“去了漠北尚可,不得不依託朝堂,能在漠北繁衍生息。”

“可去了廣西,就有聚衆亂事的可能性!”

“之前錦衣衛提督太監金忠上書中樞,他已經從江西移出一些士族,填充廣西。”

“老臣以爲,這是最好之事。”

“以中原之士,填充廣西,能讓廣西快速漢化,同時又能傳播文化。”

“陛下當不吝惜田土,大肆分給士族,再給他們建造宅子,令其填充地方政治,觸角深入民間。”

廣西移走土人後,已經成爲一張白紙。

姚夔卻想用士族,填充廣西,讓廣西成爲下一個江西。

但是。

這是最好的移民方式,也能讓中樞最快、最充分地掌控廣西。

朱祁鈺頷首:“金忠做的不錯,不止要填充廣西,還要填充湖南,廣東,甚至可酌情填充福建一些人。”

士族移民,拖家帶口,帶着家丁、奴婢、財貨,浩浩蕩蕩。

甚至,還有官兵護送。

普通百姓移民,肯定被官民騒擾,但士族移民,官兵都得供奉着。

“陛下聖明!”

姚夔的意思是,罪犯可以填充去平原地帶,山地是不行的,容易造反。

“江西空出的地方,可否填充些宗室進去?”朱祁鈺問。

姚夔反對,理由老生常談了。

“陛下,天下流民尚多,可轉移至江西,酌情安置。”

“陛下也可鼓勵生育,讓民間百姓多多生孩子。”

說到這裡,姚夔卻跪在地上,從袖兜裡拿出一本奏章:“老臣請陛下,下聖旨,嚴懲溺殺女嬰之父母!”

在江西,南直隸,浙江,福建,溺殺女嬰之事非常常見。

“呈上來!”

朱祁鈺臉色緊繃。

這是浙江布政使彭時上的奏章,描述了江南地區溺殺女嬰的普遍現象。

“滅絕人倫!都是畜生!”

朱祁鈺一巴掌拍在龍案上,然後丟在地上:“念!”

太監郭印朗讀奏章。

這種事是普遍現象,重男輕女,自古有之。

而普通家庭,養不起太多孩子,就去女留子,用有限的錢糧,供養儘可能多的兒子。

女嬰則大批大批的被溺殺。

有的山峰掘開,會發現遍地是嬰孩屍體,都是女嬰。

太祖時就下了聖旨,申斥此事。

太宗時也下過聖旨。

奈何效果寥寥,該溺殺還是溺殺。

可他們就不想一想,都生兒子,沒人家生女兒,那麼兒子長大後,能娶上媳婦嗎?

人口結構極端不合理。

導致女兒家彩禮瘋漲,貧困人家幾乎很難娶上媳婦。

朱祁鈺不敢說倡導男女平等,起碼要給女人權力,讓女人頂這半邊天!

“虎毒不食子,朕看這些人,連畜生都不如!”

朱祁鈺厲喝:“刑部,加一條律法,發現溺殺嬰孩者,其父臉上刺字,全家一律移民至廣西!”

“溺殺女嬰者,滿臉刺字,朕要羞煞他們!”

你們不是重男輕女嗎?

就在你們的臉上,刺上女字,全是女!刺滿整張臉!

看誰還敢溺殺女嬰!

“陛下……”姚夔想勸。

“莫勸!”

“他們都自以爲聰明,自己不生閨女。”

“那他們就沒想過,自己兒子以後能娶上媳婦嗎?”

“娶不上媳婦,生那麼多兒子有個屁用!”

朱祁鈺冷冷道:“朕說江南的彩禮瘋漲呢?”

“原來是閨女少呀,換做朕,朕家裡有閨女,不愁嫁,爲什麼不提高價錢?”

“以前女方還陪送嫁妝,現在都不陪送了,連彩禮女方家都收起來,不帶回夫家了。”

“就這樣,也是一女難求!”

“朕說呢,天下太平這麼多年,爲何人口不增長呢?”

“景泰七年的人口,才五千多萬。”

“天下承平百年,人口爲何不激增?”

“就是溺殺女嬰開始的!”

“朕就要下嚴旨,誰敢犯,就流放誰家!臉上全刺上‘女’字,羞煞他們!”

流放可以,刺字就太難看了吧。畢竟,人家殺的是自家女兒,憑啥犯罪?

“請陛下息怒,聽老臣一言。”

姚夔低聲道:“丁口,乃是國朝之本,重之又重。”

“天分陰陽,人分男女,乃是天地之道。”

“若男多女少,自然難娶媳婦,娶媳婦的價錢也會隨之增長。”

“老臣以爲,陛下處罰流放是可以的,但不應刺字,過猶不及。”

“而流放也要就近流放。”

“比如浙江之民,流放去福建。”

“福建之民,流放去澎湖。”

“江西之民,流放兩廣。”

“南直隸之民,則填充兩湖。”

若都往西南流放,怕是會造反的。

“而且,流放以三年爲期。”

“若願意在本地安家落戶,則分田分房。”

“若不願意,則歸還全部家產,返回原籍。”

“同時,朝堂設立育嬰院,一些不願養的女童,則送入育嬰院裡,朝堂花錢供養。”

姚夔做事,老持穩重。

朱祁鈺高看他一眼,當初沒殺他,果然沒錯。

“育嬰院當設,內帑出錢。”

“朕擔心地方不能養好孩子,全部送入京師來,在宮外開闢一片地方,朕來養着。”

“女孩朕也養着。”

“不管多少人,朕都掏錢養着,警告地方,嬰孩運送入京時,不能出現意外。”

千萬別以爲這些孩子沒用。

尤其是女孩,等養大了,統統進入錦衣衛裡培訓,培養成間諜,然後賜婚給天下臣民。

用以監聽臣民。

再者,還能培養出屬於他朱祁鈺的人才,現在好處凸顯不出來,等個十年八年,好處就來了。

“陛下仁慈。”

朝臣山呼萬歲。

姚夔想勸,畢竟養這麼多人,是要花錢。

但轉念一想,皇帝有錢呀,留着幹什麼?不如讓皇帝花掉,養着嬰孩,還是大善事。

“此事就交給布政司吧,姚卿來主持。”

朱祁鈺道:“尤其是育嬰院,可在布政司下設一個局,專門負責此事。”

“老臣遵旨!”

姚夔磕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諸卿,以前朝堂不敢鼓勵民間生育。”

“甚至害怕。”

“因爲歷朝歷代之亂,都是從人口衆多,食不果腹開始的。”

“老百姓吃不飽肚子,肯定是要造反的。”

“所以朝堂害怕人口太多,一旦達到臨界點,就會出現王朝更迭的情況。”

說白了,就是人口超過了土地承載力。

然後開始廝殺,殺到人口崩盤,改朝換代。

二百多年,就是一個輪迴。

如果朝堂鼓勵生育,這個輪迴就會加速,一百五十年左右,人口就會到臨界點,快速走入崩潰。

“但朕不怕。”

“因爲朕手裡有三寶在手,朕還能從國外購買糧食。”

“朕還要拓寬漢人的生存空間。”

“所以,朕非但不怕,還需要大量的人口。”

“人口廣袤、豐盈,才能充實地方,才能將新地永遠佔住,變成漢人疆土。”

問題是,人口總是會達到臨界點的。

王朝走向滅亡是一定的。

朝臣並不知道,工業革命會帶來什麼。

朱祁鈺卻知道。

有了兒子,就想讓兒子健康成長,必須發展現代醫學,現代醫學和中醫結合,纔是醫學的終極奧義。

所以,他要加快工業革命的進程。

“陛下,三寶到底能畝產多少,終究還是個未知數。”

“而且國朝種子稀少,需要大量的時間驗證。”

“若中樞貿然鼓勵民間生育,萬一三寶無用,民間人口激增,國朝該何去何從?”

胡濙的話很有道理。

初代玉米,到底畝產如何,如何普及種植,都是未知數。

樂觀點說,十年時間,能推廣全國。

可是,植物適應土地是需要時間的,也需要不斷改良的,這個過程沒辦法忽略。

讓玉米種滿整個大明,恐怕需要三十年的時間。

“老太傅所言甚是,若朕收交趾之土呢?可否夠增加一千萬人口的肚子?”

朱祁鈺壓根就不考慮安南人的死活。

“陛下,若收三宣六慰所有之土,應該纔夠。”胡濙也沒考慮。

蓋因安南等地尚屬於莽荒狀態,沒有被開發。

像中原地區,也是經過兩千多年的開發,才形成今天的規模,如西南、東北都沒得到充分開發呢。

朱祁鈺頷首:“那就暫且作罷,只是女嬰之事,朝堂必須重視。”

“陛下聖明!”胡濙磕頭。

奉天殿氣氛輕鬆。

皇帝和大臣討論國事,殿內殿外都有朝臣諫言,氣氛融洽。

而在江西。

陳家析產結束,竟挖出來1700多萬兩銀子。

這個數字,把沙鉉嚇到了。

陳家的祖宅裡,竟藏着這麼多銀子!

若讓他來抄家,也絕對抄不出來全部,陳家太會藏銀子了。

合計2500萬兩銀子。

舉族上下平分,遷走的一支,爲欽州陳氏,分得1250萬兩銀子。

金忠收到消息,失聲道:“陳家有這麼多錢?鉛山費氏,又該有多少錢呢?”

“大人,肯定比陳家多呀!”

閆方咂舌:“那餘家、楊家,怕是都有兩千萬兩以上。”

金忠沉默許久:“本督真想都搶了,送去中樞呀,又是大功一筆。”

咕嚕!

閆方吞了口唾沫:“提督,卑職願意粉身碎骨去做!”

“本督說說罷了,只要他們在規定時間內完成析產分家,就不得爲難他們。”

金忠嘆了口氣:“錦衣衛也需要口碑呀。”

“那咱們在路上下手?”閆方壞笑。

金忠瞥了他一眼:“當錦衣衛是強盜嗎?”

“卑職知錯!”閆方磕頭。

“告訴陳家,可兌換成銀票。”

“也可花錢請錦衣衛護衛他們去欽州,但價錢會高。”

“陳家若答應,就讓沙鉉負責即可。”

金忠壓着眼饞的心思,下達命令。

“卑職遵令!”

金忠剛收到皇爺的親筆信,讓他把費璠送入京中,還要把費璠的志同道合的朋友,全部送入京師。

“費璠,被皇爺看重,是你的榮幸。”

金忠品着茶:“陳家就有這麼多銀子,眼看着銀子離開,本督心裡不是滋味呀。”

廣信府之事,已經告一段落。

錦衣衛共收認罪銀1200萬兩,等張善回來,就由張善解送入中樞。

下一站,是建昌府。

而在南直隸。

進入四月,含山公主就病了。

王竑也不敢叨擾,而是在南京各部裡主持政務,他來南直隸,也有督撫南京官員之責。

下值後,他則經常出入張鳳的府邸。

張鳳來到南直隸才幾個月,人卻蒼老了許多。

滿心抱負,卻無處施爲。

南直隸勢力錯綜複雜,只要做事,就處處受限,不做事吧,皇帝交給他的任務又無法完成。

這是天下最難督撫的地方。

擡頭看看山東,人家朱英大刀闊斧,和項忠配合,把山東梳理得井井有條。

去年一年,山東安置了十四萬丁口,開墾良田無數。

今年剛剛開春,又安置了三十多萬人口,春耕已經結束,新人口則去京師、熱河做工,山東已經富了起來。

朱英負責政事,項忠負責軍事。

項忠日日剿匪,用一年的時間,背嵬軍擴軍到六萬兩千人,抓捕匪類七十四萬人,釋放出近百萬人口。

甚至,項忠還組建了三千水師,在近海擊退倭寇一次。

山東境內匪類一清。

從山東移去熱河、遼寧的人口,高達三十萬,都是桀驁不馴的匪類,全都送出山東了。

朱英則不停安置人口,分房分地,令其安家落戶。

二人配合無間。

得到中樞數次嘉獎。

但朱英此人過於貪權,擠壓同僚,對同僚頤指氣使,導致山東官員經常上書給皇帝,御史更是指責朱英有造反自立之意。

倒是皇帝一笑置之。

山東全權交給朱英負責,項忠掌軍,彼此相得益彰。

再看看自己。

來南直隸這麼久了,卻毫無作爲。

張鳳喟然一嘆。

“子儀(張鳳字),你能梳理南直隸官場,已經很不錯了。”王竑勸他。

張鳳苦笑搖頭:“公度兄(王竑字),不用給老夫找補了,老夫確實能力有限,無非是仗着皇恩罷了。”

他是個戶部人才,掌控戶籍、田畝什麼的,綽綽有餘。

讓他獨當一面,督撫一方,確實能力有限。

問題是,他是最適合督撫南直隸的人。

他是閣臣,是皇帝的心腹,同時又是于謙的人,和胡濙相交甚篤,這樣的人,放在內閣裡屈才了。

督撫一方,能力又有限。

“陛下已經派太監王誠來南直隸五府掌軍。”

張鳳苦笑道:“任禮爲中都留守司都指揮使。”

“公度兄,您覺得,陛下是何意?”

王竑苦笑:“還能是什麼意思?對老夫不滿唄,老夫來南直隸這麼久了,也寸步難行。”

“陛下要看到實績,中樞要看到成績。”

“老夫卻寸功未立。”

“所以,陛下派兵來督撫南直隸,這是給老夫撐腰呢。”

“讓老夫殺雞儆猴,逼老夫大開殺戒啊。”

王竑是當賈詡,不想當張鬆。

張鬆沒有好下場的。

張鳳卻搖搖頭:“公度兄,您想想,那尹家連隱藏暗探之事,都不怕公之於衆,他們在隱瞞什麼呢?”

“海船!”

王竑也參透了:“鄭和下西洋的海船消失一案,老夫估計,那海船就是被尹家給貪墨了。”

“沒錯,尹家貪墨了海船,所以含山公主在隱藏海船的去向。”

張鳳喝了口茶:“而陛下心在四海,這海船纔是他想要的,所以呀,派軍來南直隸,目的是海船。”

王竑瞳孔一縮:“陛下想開海?”

“未必是開海,只是謀求海船罷了。”

張鳳放下茶杯,苦笑道:“陛下做事,看似莽撞,其實都有深意,你沒覺得,朝中有些人消失了嗎?”

王竑皺眉:“你是說樑珤?”

張鳳點點頭。

樑珤是皇帝的心腹愛將,卻很多戰爭都沒他的份。

甚至,這個人皇帝從來不提他。

他也不在朝中。

朝中有人傳言,他在蓋州看守孔家呢。

但孔家傳信說,沒看到樑珤,蓋州也無兵駐守,孔家人來去自由。

可樑珤卻憑空消失了。

“子儀,你的意思是,陛下在偷偷督建海船?”王竑覺得此事太大了。

“一定。”

張鳳自認爲非常瞭解皇帝。

皇帝雖竭力掩飾開海之心,但瞞不住有心之人。

想擴張領土,錢財只能從海上來,這是太宗皇帝證明過,切實可行的道路。

皇帝熟讀實錄,不可能不知道的。

王竑癱軟在椅子上:“那、那派老夫來,是虛晃一槍?”

張鳳點點頭。

王竑回想,他被派出京時,皇帝怒氣滿面的樣子。

仔細想想,皇帝表面越發怒,反而心中無怒,他不說話時,纔是真正發怒。

“公度兄,老夫與您,都是陛下的鷹爪走狗,沒有第二條路可選的。”

張鳳提點他:“後宮七個后妃,全部懷有身孕,咱們沒有退路了。”

以前可以說皇帝沒兒子,他們未來的富貴,無處寄託。

但現在,皇帝有兒子了。

他們要是還心懷二心,那就是叵測之徒,和他們治國治家之理想抱負不同。

“可陛下並不相信我們呀!”王竑也沒得選擇,他打死了馬順,倭郡王最討厭他。

“公度兄,以您的角度看,陛下任何人都不信。”

張鳳道:“可換個角度呢,你我是要做那名垂青史的名臣,而非陛下忠犬,不信任未嘗不是好事呢。”

王竑以茶代酒,敬張鳳一杯:“子儀,你說老夫下一步該怎麼辦?”

“殺!”

張鳳吐出一個字:“把南直隸殺個血流成河!”

王竑瞳孔一縮,旋即苦笑:“那老夫可就再無退路了。”

“公度兄,從您來南直隸開始,就沒有退路了,若想着退路,當初就不該來。”

這是實話。

王竑也明白,皇帝想要海船,就算尹家鬆口,尹家背後的人呢?他們會鬆口嗎?

所以,王竑就得大殺一氣,讓南直隸恐懼。

“那陳舞陽心有怨氣,做事狠辣,不計後果,當用之。”張鳳又提點他一句。

王竑站起來,深深一拜。

而陳舞陽,最近在養傷。

王竑來了,反而畏首畏尾,他閒得蛋疼,也不願意和文官爲伍,就住在青.樓裡。

範青則在審問那個賣花燈少年。

用了刑,他也不招。

只說自己缺錢,去應天府府尹府內偷東西。

“你和楊府尹到底是什麼關係?”

範青審問他:“若本官所料不錯,你和楊璇認識。”

“你身上一股海腥味,手上有老繭,不是做活累的吧。”

“本官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不要不識相。”

賣花燈的少年四天沒睡覺了。

只要他閉上眼睛,番子就用針扎他。

“我只是個賣花燈的,能有什麼身份啊?”他就是不招。

“你是混海上的吧?”

“這老繭也是用刀磨出來的,你看看本官手上的老繭,和你手上的是不是很像?”

範青舉起手掌:“本官常年握刀,所以留下了老繭。”

“行,你現在不說也可以,反正本官時間多的是,咱們慢慢玩。”

“不許讓他閉上眼睛,讓他身上不停動彈,停下就揍他。”

防止他睜着眼睛睡覺。

“啊!”

範青話音方落,賣花燈的少年慘叫一聲,一根繡花針,扎進他的肋骨裡,然後又拔出來,帶起一片血花。

“我是做海上生意的……”

“胡說!”

範青厲喝:“你看看哪裡像做生意的?”

“扎他!”

“只要他說謊,就扎他,把針插進去,不許拔出來!”

那少年看着染血的銀針,滿臉驚恐:“我就是個小嘍囉,在海上混口飯吃的!”

承認了。

是海盜。

範青湊近他:“那你和楊璇什麼關係?”

“頭領想和楊府尹做生意。”

他全都招了。

他們這支海盜,盤踞在崇明島上,老大叫沙德峰。

因爲廣州管得嚴,福建也在靖海,不許貨物下海,所以想從南直隸運送一批貨物。

這批貨物從江西運出來,通過南直隸。

需要官面上的手續,然後從海門下海,走崇明出海。

範青目光閃爍:“什麼貨物?”

“這我就不知道了,老大就讓我來送信,和楊府尹搞好關係,然後再取得聯繫。”

“這個沙德峰,可還派其他人進金陵城?”

範青忽然問。

那少年卻說不知道。

範青計算一下,他被抓大概有七八天了,想李代桃僵,利用他的身份,和沙德峰接觸,怕是難以做成了。

不對呀,海商怎麼可能走楊璇的門路呢?

應該走尹家的門路啊。

“你在騙本官?”範青詐他。

他連說冤枉。

噗!

繡花針扎進了他的肋骨裡,使勁一拍,沒入𫐓裡,他慘叫個不停:“饒命啊!我說的都是真話!”

“繼續扎!”

賣花燈的少年都懵逼了,我沒招之前沒用刑,我招了之後,反而被用刑。

又審問了半個時辰,他已經奄奄一息了。

範青幾乎可以確定,他說的是真的。

那麼就有兩個可能,其一,運送的貨物是大宗貨物,必須經過楊璇才能運出來。

其二,賣花燈的少年不知道真實計劃,他只是虛晃一槍。

範青陷入兩難。

而這時,皇帝密旨送入他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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