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月葉勳在太常寺當值,事情雖瑣碎卻還算輕鬆,而且每日定時就下班了。
這天早上起牀,葉勳坐在牀上發呆,若蓮已經忙裡忙外地張羅好了早飯,洗臉水也端進屋裡了。“快起來。吃完早飯還要上朝呢!你倒是動彈一下呀,我要疊被子了。”
葉勳伸了個懶腰,然後齜牙咧嘴得捶起腰來,“啊,渾身疼!腰痠背痛的。”
若蓮衝他嬌羞一笑,“你就這點本事?以後一大堆老婆的時候看你怎麼應付!”
“你在笑話我?”葉勳一把抓住她,將她摟在懷裡。
“別鬧了。”若蓮連忙求饒。“我錯了。今天我給你做點好吃的補補。”
葉勳放開她,不緊不慢地穿衣服,“難怪人家說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田。看看你多精神?”
“以後你也悠着點吧,別把身體弄壞了。晚上一次就好了,多了也沒用。”
葉勳笑着點點頭,他一邊洗臉一邊問,“那兩個宮女送回去了嗎?”
“送回去了。我跟太后說,到時候讓她們跟公主一塊過來也不遲。”
“你要有信心。”
若蓮憂心忡忡地說,“過兩天就是我來月事的日子,這個月有沒有懷上很快就知道了。”
“不用太憂慮,就是這月沒懷上,還有下個月呢。”
皇上宴請武將,葉勳也被通知入列。葉勳如今在太常寺任觀政,因此在一羣武官中身份未免有些尷尬,便一個人在角落裡默默地吃着菜,喝着酒。突然有人通傳,“清遠侯駕到!”只見一位身高馬大、五十歲上下的人款步從外面走來。他身後浩浩蕩蕩跟着一隊人馬,除了侍衛還有幾個他的部下。此人便是威風八面、權傾朝野的‘王爺侯’朱晉榮。葉勳發現他的師父季雲海竟然也跟着他身後?葉勳有些吃驚,師父是在‘王爺侯’所轄處任職沒錯,但師父的品階不高,很多時候並不能出現在這種場合,今天‘王爺侯’帶他來是何目的呢?
葉勳正思忖着,季雲海看見了葉勳,衝他笑笑。葉勳連忙也衝他點頭笑笑,並用口型對他說,“師父,您今天少喝一點。”
季雲海心領神會,憨厚地點點頭。
‘王爺侯’在靠前的一個座位坐定,他一邊喝着酒,一邊饒有興趣地盯着角落裡的葉勳看。過了一會他衝着葉勳喊,“葉勳,聽說你現在在太常寺做觀政?”兩個人離得不近,但‘王爺侯’中氣十足,聲音洪亮,全場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葉勳禮貌地點了一下頭,“正是。”
“太常寺那個**地方有啥好觀的?”清遠侯粗俗地笑道。
葉勳只是表情冷冷的,沒有答話。
“上面那個人,聽說你任知府時是跟着你的?”清遠侯用眼神瞟了一下皇上身邊的文度,一臉嘲弄的笑道。
“沒有什麼誰跟着誰,只是同僚爲官而已。”
“不用裝了。我們都知道他之前是你的狗,現在成了皇上的了。”
葉勳陰着臉沒說話。
皇上也頻頻舉杯敬在座勞苦功高的武將們,並讓各位官員盡情開懷暢飲。一時間觥籌交錯,好不熱鬧。酒過三巡,這些行武之人開始坐不住了,互相搓弄着比武、比劍……
清遠侯看着不由技癢,“本侯也想找人切磋一下。有沒有人願意奉陪?”
‘王爺侯’此話一出,頓時鴉雀無聲。
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將軍說道,“侯爺,您天生神力,這滿朝上下誰又是您的對手呀?您就坐這指點一下後輩吧。”
“哎呀,吃多了酒肉就想活動一下筋骨。怎麼你們都不帶我老頭子玩?”他望向葉勳,“範將軍說這滿朝上下無人敢與本侯切磋,此話差也!幾年前就有一個年輕後生,指名道姓的要與本侯比劃比劃。”所有人都知道他說的是葉勳,但葉勳卻像沒聽見似的,自顧自地喝酒吃菜。
見沒人迴應自己,清遠侯有些生氣,他轉向季雲海,“老季,你徒弟不出戰。要不你陪本侯過兩招?”
喝得面色通紅的季雲海,像嚇了一跳似的連連擺手,“侯爺說笑了!就我那點功夫,怎能讓侯爺盡興。屬下就不上去丟人了。”
清遠侯諷刺一笑,“倒也奇了,你季雲海你武功平平,教出的徒弟倒真是不俗呀!”
“哪裡是我教的他,他不滿十三歲時就成了他教我了。”季雲海討好地笑道。
清遠侯看着葉勳生氣,和旁邊的人開始議論起葉勳,但聲音大的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得見,“他以前就是個愣頭青,雖然看着一副活不長都樣子,但他身上那股勁,我真是喜歡。我還奇怪呢,就葉時清那條老狗怎麼能生出一隻老虎來?再看現在他那慫樣,天天臊眉搭眼的像個受氣小媳婦,不,像縮頭烏龜!跟葉時清那個老匹夫一模一樣!聽說前些日子還讓他婆娘撓花了臉?”侯爺不屑地撇撇嘴,“真是丟盡天下男人的臉!”
葉勳知道所有人都在偷看他,他就像沒聽見一樣細嚼慢嚥地吃着眼前的飯菜,只有在提到他父親時,他臉色稍有些變化。
連皇上都看不下去了,打斷了清遠侯道,“清遠侯可是咱們大明的肱骨大臣,朕甚是倚重。怎麼能讓他今晚不盡興呢?哪位愛卿願意替朕陪他練練?”
皇上都發話了,仍是沒人出聲,敢出來應戰。
清遠侯臉上現出了得意的神色,“皇上,不是本侯說您,您用人的眼光比你祖父還是差了許多。”
皇上臉上現出一絲慍色。
一位小將軍聽不下去,站起來反駁道,“侯爺,此言差矣。亂世重武,盛世重文。如今太平盛世,治國良臣纔是首選。即使帶兵打仗,一個人勇猛又何用?敵人數以萬計,只靠一己之力可以嗎?任憑你再神勇能抵得了火銃、大炮的攻勢嗎?不是還得需要運籌帷幄的謀臣。”
清遠侯嗤之以鼻道,“張將軍這是在離間我與皇上的君臣關係嗎?本侯只是隨便一句戲言你卻抓住不放?你是何居心?”
皇上望着二人說道,“張將軍,朕明白你的一片忠心。但侯爺不是這個意思。你坐吧,今晚多喝點。”
“皇上,屬下願意陪侯爺過兩招。”文度突然向皇上一抱拳說道。
皇上點了一下頭,眼睛卻沒離開葉勳,“你去吧。”
清遠侯看了看文度很是不屑地笑笑,“沈文度是吧?以前跟過葉勳?”
文度向清遠侯一揖,沒理他的話茬,“請侯爺指教。”
“你擅長使什麼兵器?”
“回侯爺,在下更擅長用劍。”
“哦?”清遠侯轉臉看向葉勳,“和葉勳一樣?不會是他的徒弟吧?這樣也好,徒弟代師傅出戰。”
文度看看葉勳,不知如何回答。
一直不出聲的葉勳突然說,“我沒收過徒弟!”
文度說道,“在下是‘沈家劍’的第九代傳人,與葉大人的劍並無關係。”
皇上坐在上面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把眼前的盤子、碗都扔到葉勳臉上!別人罵你時你都裝聾作啞,就一直裝下去好了。現在又冒出一句?怎麼着?這是要跟我們撇清關係?怕文度給你丟人?
“好吧。”清遠侯笑笑,“你用劍,我就用刀。刀劍無眼,傷着你,本侯可不負責任。”
文度點了下頭。
“侯爺,切磋一下就好,點到爲止吧。”皇上叮囑道。
清遠侯一笑,“好!開始吧!”
文度擺開架勢揮劍向清遠侯刺去。清遠侯拿起刀,立刻跟剛纔慵懶的老頭判若兩人。只見他目光炯炯,精神抖擻。面對文度快速凌厲地進攻只是不慌不忙用刀一擋,文度連劍帶人就被震得彈出去幾丈遠。文度感覺胳膊都震麻了。他領教了清遠侯的力道,不敢與其正面交鋒,只左右躲閃,尋找進攻機會。但清遠侯的刀越來越快,文度招架起來越來越困難,他連連後退,並虛晃幾次,做假意進攻,好讓清遠侯露出破綻,以便發起更有效的進攻。但清遠侯不但進攻猛烈,防守的也密不透風……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緊張地看着兩個人交鋒。皇上也緊緊地握住拳頭,手心了都是汗。只有葉勳垂着眼皮,旁若無人地喝一口酒,吃一口菜。但其實他通過餘光和聽聲音,已經斷定文度很快就要敗下陣來。所以,他又快速地夾了幾口菜,便跟身邊的太監說自己要上廁所,便藉故溜了。
果然,清遠侯眼神帶着殺氣,揮刀向文度砍來時,文度躲閃不及,只得用劍去擋。劍卻被“當”地一聲震飛了。但刀的攻勢仍未減弱。爲了不被刀砍傷,文度不斷後退,身體後仰,手都觸到地了……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刻,皇上喊了一句,“侯爺!不要傷他!”
侯爺聽聞連忙收回攻勢,卻因爲已經爲時已晚,刀鋒還是砍到了文度的肩膀上。還好,因爲收得及時只是皮外傷,要不他的整個臂膀都會被砍下來。文度頹然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肩膀。
清遠侯望着他笑笑,“年紀大了,這刀也沒有那麼聽使喚了。傷得要緊不?”
皇上沉着臉道,“文度,快起來感謝侯爺不殺之恩。”
文度站起來,一抱拳,“在下技不如人。感謝侯爺……”
清遠侯一揮手打斷他,“感謝倒不必。年輕人勇氣可嘉,只是身手還是差了點,跟葉勳還是沒法比。”
經他一提大家才向葉勳的方向看去,發現他早已不知所蹤。
皇上衝身邊的興旺一揮手,興旺便躬身將耳朵湊了過來,皇上對他小聲說,“去看看葉勳哪兒去了?多找幾個人看好他,別讓他跑了!”
興旺回來覆命時,酒席已經散了。皇上正和文度小聲商量着什麼。見到興旺皇上有些不耐煩地說,“怎麼纔回來?人呢?”
興旺面露難色,“回皇上,沒找着葉大人。”
“什麼?跑了?”
“應該不是。聽當值的小太監說,葉大人喝得有點多,出來上茅廁時都搖搖晃晃的。想是倒在什麼地方睡着了。奴才再多派幾個人找找?”
皇上盯着興旺,像是能看透他的心肝脾肺腎,“你就替他遮掩吧!他能喝多了,還倒在什麼地方睡了?說了誰信?肯定是看情況不妙,逃了!今天算他逃過一劫,朕給他記着。到時候新賬老賬一塊算!你先下去吧。”興旺諾諾退下。
皇上對文度冷笑一下,“看看這小子不傻吧?竟然逃了?如果此刻他在這裡,朕心裡這把火正好撒他身上,唉,今天太窩囊了!”
“卑職,無能。”文度羞愧地低下頭。
“你也不用太自責。本來朕也只是想試試他。看來我們應該從長計議了。”
“卑職的確低估了清遠侯,他不但氣力過人,身手也很靈活。一把刀耍得毫無破綻。”
皇上苦笑一下,“當朝第一武士名不虛傳吧?朕這些年被他壓得太痛苦了!”皇上想了想,“朕覺得朝廷上下也就他和可以與之抗衡了。”
“皇上您說的是…葉勳?”
皇上點點頭,“那時葉勳剛十八,曾經因爲清遠侯對朕出言不遜和他叫囂起來。當時葉勳非常狂妄,一副不知死活的樣子。”皇上雖然嘴上這樣說,臉上卻掛着神往的笑容。“也許清遠侯被他的氣勢鎮住了,怕萬一輸給一個後生,下不了臺。葉勳那麼激他,他愣是沒有出手,後來還是讓他身邊的一位什麼高手,跟葉勳過的招。”
“誰贏了?”
“當然是葉勳!”皇上語氣裡滿是驕傲,“贏得毫無懸念。事後朕問過他,如果侯爺真跟你打起來你有把握一定能勝嗎?他可是當朝第一武士,天生神力呀?你知道他怎麼說嗎?”
“怎麼說?”文度好奇地問。
“他一臉不屑說,‘我二十招之內就能打得他滿地找牙!’”
“好大口氣呀!”
“你跟侯爺過過招,你知道他的實力吧?以前的葉勳就是這樣大言不慚。沒有他不敢的!可是現在……唉!”皇上收斂了笑容,嘆了口氣。“你都看見了,輪到清遠侯挑釁他,他隱忍不發了。別的不說,侯爺說他那些話還真是說到朕心裡了,他現在就是一個受氣的小娘們!一個縮頭烏龜!等着過了這一兩個月,看看朕怎麼收拾他!”
“爲什麼還要過了這兩個月?”話一出,文度自覺失言,連忙低下頭。
皇上看了他一眼,“怎麼?等不及想收拾他了?現在還不行。太后上個月跟葉潘氏約定了,給他們倆三個月的期限,如果三個月還沒懷上孩子,婧琳就嫁到他們家。這不一個月都過去了。說不定他就成朕的妹夫了,所以還是再等等吧。”
文度表情有些複雜,“皇上真是好耐性,在他那碰了那麼多次壁,竟然還不放棄。”
皇上意味深長地笑笑,“你也不用挑撥。在他那裡朕也的確是顏面掃地。但誰要朕有一個這麼死心眼的妹妹呢?如果我們朕的面子能換來婧琳的幸福,那朕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