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州的黃河大堤南岸。
一個頭戴一個陳舊的范陽帽,身穿深藍色箭衣,身披大紅披風的大漢正在看着對岸。
這正是李自成的標準打扮,他頭頂的范陽帽雖然有些陳舊,但帽頂的紅纓卻很是鮮豔奪目,在冬曰的風中肆意飄蕩。
李自成的身後,數十名將領盔甲鮮明,幾名文士意氣飛揚。在他們身後,無數的旌旗隨風飄揚,漫山遍野的軍隊讓整個黃河南岸成爲了人的海洋。
“開始吧!”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意味着一場腥風血雨的到來,也意味着一次戰爭的開始。
陝州一帶整個很容易通過的冰面足足有一百五十里的距離,平陽副將陳尚智手中有士兵近兩萬人,加上徵調的民練,援軍,總計兵力達到了七萬人,這七萬人要防禦一百五十里的防區。何況,李自成的軍隊足足有幾十萬人。
當大順軍的先鋒踏上冰面,陳尚智知道自己已經必敗無疑。
黑壓壓的人羣是如此觸目驚心,僅僅用了兩刻鐘時間,站在大堤上的陳尚智眼前除了敵軍,已經無法看到對面的大堤。
這是李自成慣用的人海戰術,爲了防止冰面的壓力過大,大順軍的士兵拉的很開,一眼望去,整個作戰沿線除了人還是人。
“轟。”的一聲,明軍防守河堤的一門火炮開火了。
肉眼可以看到的彈丸落在冰面上,隨後一頭衝入大順軍的人潮。
殺傷效果無從得知,一枚小小的彈丸對人海作用有限,大順軍的士兵毫無所動,人潮在加速。
隨着第一門火炮開始咆哮,防守方的火炮紛紛被點燃,一枚枚彈丸帶着呼嘯落入人羣或者在冰面上衝向敵羣。冰面加大了彈丸的衝擊姓,慘叫聲和鮮血開始瀰漫。
火炮帶來的傷害開始顯出力量,殘肢斷臂,噴灑在冰面的獻血,士兵的慘叫讓大順軍的士兵開始產生了小小的搔動。
“快,加速!”大順軍的軍官揮着刀拼命指揮士兵加速。
前面的士兵等於是炮灰,後面纔是真正的戰士,這些戰士還是兼職的督戰隊。因此,前方的士兵根本就不敢回頭,亂世就是人命若草芥,回頭跑肯定會被砍死,往前衝還有生機。這就是亂民炮灰的宿命,能否活着再吃上一頓飽飯誰也無法預料。
大順軍的士兵已經過了冰面的中段,這時,第二輪火炮聲響來起來。
由於距離更近,彈丸比第一輪的威力還要大上很多。一名士兵正好被擊中了頭部,紅白之物剎那間噴灑向四周,周圍的士兵明顯的一震。
火炮帶來的搔亂讓後面的大順軍士兵看到了事態不好,在軍官的指揮下,士兵開始揮着武器吼叫:“加速,火炮放完了,快衝!”
看着鋪天蓋地的敵人不要命的衝上來,明軍一方的炮手們趕緊慌亂的再次裝填火藥。
敵人的速度太快,也太多,漫山遍野的全部是敵人的影子。平陽副總兵陳尚智臉色鐵青,他明白,這預料中的人海戰術很嚇人,當然也很有效,若是壓制不住士兵恐怕會直接崩潰。
眼前的敵人與其說是軍隊還不如說是拼湊的烏合之衆,這些人穿着不同的衣服,有普通的百姓衣服,有官軍的制式軍服,甚至大冬天還有人還穿着單薄的春秋衣服。至於盾牌,這些炮灰幾乎沒有,武器更是五花八門,有的人其實就是手持一個木棍。
可就是這些烏合之衆,已經讓大明天下紛亂,陳尚智明白他們的厲害:“督戰隊做好準備,敢逃跑懼戰者斬立決!弓手準備~~”火炮還有一次機會,擊退敵人幾乎不可能,現在只能依靠弓箭手抵擋一陣,然後依靠大堤這道防線了。
“弓上弦~~”隨着敵人越來越近,弓手做準備了。
“恐怕有我軍的十倍吧?”負責一段河堤的宣大總兵姜瓖嘟囔了一句。
衛景瑗看着眼前蜂擁而來的人潮,他什麼都明白,這姜瓖恐怕是有了撤退的想法:“雖然人多,也不過是一些放下鐮刀和鋤頭的農人而已,姜帥何須擔心?”
“話是這樣,可兵力懸殊啊......”姜瓖對這次戰鬥仍舊很不樂觀。
這時候,突然一名士兵拉動弓弦把箭射了出去。
敵人距離還在兩百步之外,效果就不用說了。
有時候,人會很緊張,尤其是面對自己的生死,恐懼需要一種釋放。這名士兵顯然範了這樣的錯誤,犯錯誤不要緊,可是,整條防線的士兵都很緊張,他的恐懼釋放帶來了一個羣體效應;所有弓手在這一刻都拉開了弓,把箭射了出去。
漫天箭支就這樣帶着優美的弧線升上天空,無數白羽飛翔的場面很漂亮,可惜,距離敵人太遠太遠了。
軍官們惱怒的開始壓制士兵,這時候,在冰面奔跑的敵軍距離大堤還有一百餘步的距離,第三輪火炮打響了......
炮聲並不齊整,也稀稀落落,就在這個時候,大順軍的後方響起了鼓聲,大順軍所有士兵做出了他們經常使用的一個戰術——鼓譟。
鼓譟就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吶喊,目的很簡單,也就是以壯聲勢,增加進攻氣勢而對敵人進行威懾。
幾十萬人的同時吶喊,這巨大的聲音蓋過了鼓聲,也蓋過了火炮聲,它延綿數十里,讓明軍一方的士兵更加惶恐。
衛景瑗目瞪口呆的看着敵人在靠近,這數十萬人的吶喊讓他震驚的無以言表。
督師大人被震懾得無以言表,但宣大總兵姜瓖絕對是處驚不亂,毫不受敵人鼓譟的影響,該幹什麼還是幹什麼。
當衛景瑗被自己的隨從拉了一下反應過來,他突然發現,這幾裡的河堤之上竟然已經沒人,當然,這不算衛景瑗身邊的十來個隨從。
姜瓖姜總兵不愧是久經考驗的老將,經驗豐富不說,他對戰局的觀察力絕對細緻入微——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平陽總兵陳尚智這條防線上,能戰的士兵其實只有他手下的幾千人,其餘的就是七拼八湊的衛所士兵和民練,還有姜瓖的那些士兵。姜瓖跑了,後果可想而知。
李自成的大軍還距黃河大堤百步,雪崩竟這樣開始了。
陳尚智絕望的看着身邊的士兵在不斷減少,而他派出去的那些督戰士兵也已不見了蹤影,顯然已經被人流席捲而去。
敗勢已成,無法可想的陳尚智閉上了眼睛:“都撤吧,撤回平陽府再作打算。”
明軍的敗退在意料之中,但李自成沒有想到會這樣輕鬆。當蜂擁的人潮衝上大堤,映入眼簾的都是被拋棄的武器,還有數十門小火炮和少量彈藥,大堤的下面是連綿幾裡的營帳和各種物資。
東西都在,就是沒人了。李自成就彷彿來進行一次碩果累累秋收,而且註定收穫頗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