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有道不禁將大拇指挑了起來,高,實在是高啊,郭有道不得不佩服袁嘯的高明,真正的高屋建瓴,明見萬里,自己可是忽略了,還有這樣的事情,虧自己還是清寒出身,竟然將農民的清苦忘得一乾二淨。
“劍歌,這件事情,我今日就會佈置下去,反正咱們府庫裡有的是銀子,十萬兩銀子,算不得什麼,不過,藉着這十萬兩銀子,老百姓們確實能夠過個好年了。”
郭有道答道。
袁嘯點點頭,正要說話,外面突然人生鼎沸起來。
只見朱舜水、楊廷樞、黃宗羲、顧炎武等人紛紛走了進來,都是剛剛聽說袁嘯回來,幾乎同時趕了過來,連同郭孝南都跑了過來。
“撫臺大人,撫臺大人啊,小人多謝撫臺大人的恩德了!”
郭孝南遠遠地就向着袁嘯躬身作揖,連連道謝。
袁嘯與衆人打過招呼,方纔說道:“大家都坐下吧,這一次回來,卻是爲了咱們浙江稅賦的事情,年關馬上就到了,稅賦的事情要加緊了。皇上已經給我下了旨意,一旦過完年關,就讓我動身回京述職,這些稅賦錢糧可是都要解往京城的,完不成朝廷的任務,咱們這些人誰都沒有好日子過!”
顧炎武沉聲道:“撫臺大人,請您放心,農賦方面現在已經收的七七八八,再有多半個月的時間,就可以在年內完全結束;今年收成不錯,所有的糧食都可以足額的運往京城。”
袁嘯點頭道:“寧人兄,適才,我已經與博元兄探討過了,農賦的問題很簡單,既是豐年,又遇到降稅,自然是受到農民的歡迎了,問題在於要注意米賤傷農的事情,絕對要杜絕豐年老百姓依舊過不上好日子的事情發生,這件事情回頭博元兄會跟你商量的,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我們的商稅的問題!你切說說,去年一年,浙江省上繳各類商稅多少銀子?”
顧炎武苦笑一聲,答道:“撫臺大人,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啊,我們這些讀書人一個個都只知道憤世嫉俗,自詡清高,卻不知道其中的水如此之深,這些日子來,我一直在查閱歷年浙江省稅賦的情況。不說往年,但以去年爲例,浙江省全省在冊土地四千萬畝,每畝耕地需要交納農賦以及各種加徵的稅銀,高達六釐,一百畝就是六兩銀子,一百萬畝,就是六萬兩銀子,一千萬畝,就是六十萬兩銀子,四千萬畝那就是二百四十萬兩銀子!單單農賦就達到了二百四十萬兩,浙江全省在冊的人口八百萬有餘,一個五口之家農賦就要承擔數兩銀子的稅收,這農民承擔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一個五口之家要交稅數量,即便是他們家有良田二十畝,產糧五十擔,那也不過方纔二十多兩銀子的收入!連袁嘯都聽得頭皮發麻,估計世界上沒有比明朝的農民遭遇的稅收更重的了!
一旁的郭有道苦笑道:“寧人,你這說的僅僅是浙江的農民,在河南,在陝西,連年大旱,他們同樣每年也要承受每畝高達三四釐的稅賦,甚至最高的山西馬政境內,每畝土地要繳三錢養馬銀,陝西、河南,一畝地,一年都都撐不了多少糧食啊,比之浙江的農民還要苦上數倍……”
袁嘯愕然道:“博元兄,你可別胡說八道?真的有你說的這麼嚴重?”
郭有道答道:“當然,我能拿着這種事情開玩笑嗎?在京城的這段日子,我可是在戶部供職,戶部關於各省稅賦、生產的奏章、公文,我幾乎看了一個遍!自然是一清二楚了。”
“他媽的!制定這個稅賦狗官真的應該點了天燈!”
袁嘯咬牙切齒的罵道。
總算是知道爲什麼陝西、河南等地的農民起義屢剿不絕了,這特麼的根本就沒活路,能不造反嗎?
在座的聞言無不嘆息,苛政猛於虎啊!
顧炎武繼續說道:“好在,今年撫臺大人得了朝廷旨意,給農民降賦,每畝地只徵收銀子三釐,農民一家五口,如果有二十畝地的話,起碼也可以少繳納三兩銀子了,對於農民來說可是比不小的收入,只是咱們的賦稅可是要減半了,僅僅能夠完成一百二十萬兩……”
袁嘯冷哼道:“寧人兄,不要以爲我不知道,浙江省四千畝耕地?騙鬼呢?國朝之初,浙江省土地可是有着在冊耕地九千萬畝呢,這我可是查過浙江的地方誌的!兩百年過去,這些土地呢?都去哪裡了?不要跟我說都用了蓋房子了,鬼都不相信!”
顧炎武愕然道:“撫臺大人,那您說土地都去哪裡來?現在在冊要繳稅的就只有四千一百多萬畝了……”
“嘿嘿……”
袁嘯冷笑道:“哪裡去了?自然是被官宦人家都給兼併走了,要麼就是落在了地主的手裡,然後地主依託關係,掛在官宦的家裡,官宦人家可是有優撫的,不用繳納農賦!姥姥的,以前怎麼樣我不管,現在是我做浙江巡撫,一個都別想鑽老子的空子!寧人兄,加大排查力度,貼出告示,膽敢有官紳勾結,逃避農賦者,嚴懲不貸,按照每畝加徵稅銀一錢五釐銀子!不管是官宦,還是士紳,全部嚴懲!”
衆人盡皆吃了一驚,這可是在士紳身上捅狠刀子啊!
“劍歌,這樣做是不是太過了,一刀子下去,只怕你將滿浙江省所有的官員都得罪盡了,誰家沒有一個三親六故的?總不能奢望他們都想海青天似得吧?”
一旁的朱舜水皺皺眉頭,問道。
“舜水兄,亂世需用重典!不嚴懲,不足以震懾宵小,不嚴懲,不足以警示來者!現在朝廷內憂外患,已經到了最急迫的時候了,我們寧可將這些士紳都得罪了,也絕對不能得罪老百姓,您飽讀詩書,自然比我清楚,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掀翻一個王朝的不是士紳,而是這些黎民百姓……”
袁嘯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