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面對這把已經不只是大,甚至可以稱爲巨刀的兵器,衆頭領的心裡不免都生出了一點火氣。
衆頭領裡面,年紀比較輕、正直青壯年的白忽臺不得不走上前去。
沒法子,其他頭領大都中年起步,大領主青把都已經老邁到顫顫巍巍了,白忽臺這個年輕一代第一人如果不出來,誰還能更合適?
白忽臺雙手抓住了巨刀的刀柄,心裡先是“臥槽”了一聲,真的是鐵鑄的!
大明的官員真是奢侈浪費,用如此多好鐵,打造這樣一個完全不實用的武器!以鐵做杆,也不怕脆斷?
此後白忽臺雙臂用力,一口氣將巨刀提了起來,心裡再次“臥槽”一聲!這重量不是一般的沉,到底是多少斤啊?
周圍其他喀拉慎部的頭領齊齊發出了喝彩聲音,爲白忽臺鼓勁!
無論與白忽臺關係好不好,這一刻都是與有榮焉,畢竟白忽臺此時代表的是整個喀拉慎部。
但是喝彩聲還沒喊幾下,白忽臺就把巨刀又放下了於是喝彩聲嘎然而止。
白忽臺也很無奈啊,把巨刀提起來還能勉強做到,但要揮舞或者做點什麼動作,就別想了。
“哈哈哈哈!”忽然聽到一聲豪放的長笑,只見一位極其高大雄壯的漢官,從大帳裡迎了出來。
衆頭領瞧了瞧這漢官身上的鳥袍,心裡詫異無比,這巨漢竟然是個文官?
如今大漠各部落對大明官袍也有所瞭解,畢竟大明給各部落已經發了好多件了,所以都知道獸袍是武官,鳥袍是文官。
大明這邊的官方通事大聲介紹說:“此乃翰林院修撰、奉旨巡邊、主持冊封欽差林公泰來!
林公還是今科大魁之狀元,朝廷特派林公與汝等會晤和主持冊封,充分體現了對汝部之重視!”
已經老朽的領主青把都和即將接受冊封的白忽臺一起出列,各自說了一通。
通事也都翻譯過來,基本上就是客套致謝的話。
但青把都和白忽臺後面,還有個壯實的中年漢子,揮着手叫嚷了一通。
通事翻譯過來,意思就是:“咱來三兀人馬數萬,爲何迄今只得一個指揮同知封號?給咱以一個將軍號又如何?”
林泰來沒有迴應,卻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叫道:“有些雜事忘了!”
通事早得過吩咐,林欽差的每一句話都翻譯了出來。
隨後林泰來走到轅門巨刀的旁邊,對喀拉慎部衆頭領解釋道:
“剛纔本官在此練刀,卻忘了將此刀收起來。不想擋了貴客們的路,且等本官先把此刀收走!”
話音未落,這把一丈長的鋼鐵巨刀就被身穿鳥袍的林欽差拔了起來。
隨即大袖飄飄的林欽差手持巨刀,奮力揮舞了幾下。
忽而一道碩大的刀光從叫嚷的來三兀面前閃過,旁邊的營地柵欄應聲而斷!也不知道是被劈斷的,還是砸斷的。
本來還在交頭接耳或者看熱鬧的衆頭領,瞬間鴉雀無聲!
剛纔白忽臺親自試過了,這絕對不是假刀!
林欽差趕緊收回了巨刀,就算是他林泰來,也不可能一直掄着一百六十二斤的巨刀揮舞。
但這麼幾下也足夠嚇人了,林欽差臉上維持着淡定,對來三兀問道:“這位頭領你剛纔說了什麼?本官沒有聽明白。”
來三兀:“.”
有本事你把這一丈長的巨刀放下,再來說話!
賓主見過面後,林欽差便提着巨刀,回到了大帳。
這裡又按照北虜習俗,帳內鋪了毛氈,席地而坐。
林欽差在當中主坐,喀拉慎部領主青把都以平等身份,坐在旁邊陪同。
繼續按北虜習俗,開場先要依次奉酒。
第一個青把都以平禮,和林泰來共飲了一碗酒。
酒水下肚後,林泰來笑嘻嘻的說:“爲何今日冊封的都督同知是白忽臺?
這個封號傳自令尊老把都,爲何你這個大領主沒有襲封,卻讓侄子白忽臺襲了?
如果白忽臺被封都督同知,是不是意味着他就是下一任哈喇慎部大領主?
那青把都你的兒子們怎麼辦啊?本欽差忽然爲你的兒孫們感到擔憂。”
青把都:“.”
不會說話就別說!欽差你以爲,本領主不想要這個封號嗎?
但白忽臺有兩萬部衆,還有歸化城鍾金夫人的撐腰!
當年和議時,都督同知是僅次於順義王的封號,而且只封了兩個,其中一個就封給了喀拉慎部的老把都。
所以都督同知這個封號的份量還是很重的,青把都即便貴爲本部領主,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
除了青把都之外,其他頭領就要以見尊長的禮節,上前來奉酒了。
看到其餘二三十位頭領,林欽差也暗自想道,別說大明邊軍指揮體系十分碎片化,北虜這邊其實也不遑多讓啊。
目前北虜還在實行分封制,部落也是越分越多,大大小小的頭領同樣越來越多。算起北虜右翼各部落頭領的數目,目前大概已經有三百個左右了。
見面禮節敬酒完畢,宴席就正式開始,比較大的頭領都在林欽差左右附近而坐,便於說話和商議事情。
北虜的人都好酒,趁着酒酣耳熱之際,青把都代表所有頭領,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冊封之事按部就班即可,但馬市何時再開?”
林欽差答道:“待冊封典禮結束後,本官重審一遍各頭領部衆,審過沒有問題的就可以先入馬市,時間很快。”
青把都又說:“我們還想要請大明朝廷增添馬價銀三萬兩。”
林欽差毫不客氣的斥道:“本欽差警告你們,不要貪得無厭!
張家口堡今年撫賞銀十八萬五千,只怕半數都會歸了你們喀拉慎部!這已經不少了,還想得隴望蜀否?”
訓斥完了後,林泰來又看向隔着一個座位的來三兀,嘴裡對青把都問道:
“伱在馬市獲利不少,應該不至於另有他想。所以讓朝廷增加撫賞銀的想法,不是你的主意吧?”
青把都有點爲難,沒想到被看破了,但又不好明說什麼。
來三兀是老把都的第三子、青把都的弟弟,在喀拉慎部身份貴重,所以席位僅次於青把都。
因爲來三兀的牧地在喀拉慎部的最東邊,緊鄰着左翼察哈爾。
近些年來,因爲北虜右翼享受到了馬市之利,經濟和生活狀況大爲提升。
所以左翼那邊很多人逃到了來三兀的領地內,導致來三兀的直屬部衆膨脹起來,號稱擁騎數萬。
這就讓性格本就桀驁的來三兀越發蠻橫起來,連哥哥青把都都不放在眼裡,與左翼那邊的全北虜名義宗主大汗土蠻汗也敢稱兄道弟。
此刻來三兀被林欽差嫌棄的眼神盯着,又想起了剛纔被巨刀嚇到的丟人場面,心裡火氣忍不住又上來了,藉着酒意大聲說:
“讓你們大明朝廷增添馬價銀,就是我的主意,又能如何?”
林泰來不動聲色的問道:“你的理由?”
來三兀繼續嚷嚷說:“說起這個和議和馬市,本來就是你們大明畏懼我們的鐵騎,所以花錢買一個平安而已!
現在我們想多要一些,有什麼問題?你們大明就應該給了!”
還有幾個不懂事的小頭領,大概覺得來三兀這些話很給己方長臉,醉醺醺的吹着口哨拍着巴掌,表示讚賞!
林泰來掃視了一圈,又對青把都問道:“你們這些蠻夷頭領心裡都是這樣想的?”
青把都嘆口氣,答道:“並非如此,不過難免有些個不懂事的。”
林泰來端着酒碗,站了起來,走到來三兀席前,就是幾步的事情。
來三兀鎮靜的說了句:“我們的兵馬在二里之外。”
林泰來忽然伸手將酒碗直接扣在了來三兀的頭上,因爲用力過猛,甚至將酒碗直接扣碎了。
瞬間酒水混着血水,從來三兀的頭頂流了下來。
來三兀痛的嗷嗷大叫,一個翻滾離開了席位,對着帳外叫道:“孩兒們進來!進來!”
林泰來不屑的輕哼道:“你們不是最崇尚武勇嗎?男人之間對決,還要喊幫手嗎?”
來三兀喊破了喉嚨,也沒看到護衛進來,不知是怎麼回事。
林泰來大踏步逼上去,揪住了來三兀的衣領,直接把他提了起來,摔到大帳內中間的空地上。
喀拉慎部的領主青把都也驚得站了起來,開口道:“幾句口角,何至於此!”
他活了這六十多歲,從沒見過如此野蠻的大明“文臣”。
一般情況下,大明邊臣聽到這種無禮的話,大都是“不跟蠻子一般見識”的態度,從沒有直接就動手的。
林泰來冷冷的看了眼青把都,“他剛纔出言不遜時,你爲何沒有出面勸阻?
如果說你怕你這個弟弟,難道你就不怕本官?”
青把都一時語塞,不知如何迴應。
林泰來搖頭道:“你這領主哥哥教不好弟弟,我就替你來教他怎麼做人。”
正在這時候,忽然外面響起了號角聲,透過帳門向外望去,就看到轅門外豎起了一面大旄。
有頭領辨認出大旄標誌,叫道:“是鍾金哈屯駕到了!”
林泰來暗罵一聲,這瘋批娘們果然來湊熱鬧了!
既然你要來了,就別怪咱用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