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惠的幸福在一家人來到徐州後不久結束了,因爲也周虎臣要回京了。
河水已經封凍,運河是走不了了,周虎臣必須選擇騎馬或者坐轎,路途遙遠,想要回京過年必須提前行動。眼看是臘月將近,在很多不捨中,周虎臣啓程北歸。
當週虎臣回到北都,鄭森已經在入冬前在天津乘船回了福建。在離開前,鄭森被封爲靖海大將軍,福建總兵官。而他老子鄭芝龍的南安伯被加了一個世襲,仍舊是福建總鎮,不過,福建總兵官被轉移到了鄭森身上,不得不說,這個變動充滿周虎臣的影子。
黃得功也回到了北都,而王德用則是被安置在了遼地,閆丙泰則是進入了蒙古。對西北吐番等一帶的藩屬國,朝廷也派出了使者。西伯利亞也被安排了一個文官作爲督軍,讓周虎臣意外的是,這個人竟然是副都御使衛景瑗。這位只知道默默做事的人竟然是自動請纓,西伯利亞苦寒,生活極其艱苦,來往一次需要近一年時間。衛景瑗無疑已經準備紮根在西伯利亞,讓周虎臣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氣和敢於任事的執着。
由於季節問題,衛景瑗還要等到明春纔會啓程,爲了西伯利亞的將來,周虎臣還特意上門拜訪了一番衛景瑗。
回到京師的周虎臣僅僅上了一次朝,臘月休朝期到了。
要過年了,京師一片繁忙熱鬧景象。
其實,在京師過年的朝廷重臣是最清閒的一幫人,因爲,這些頂級文臣幾乎大部分是南方人。兵部尚書張國維不忙過年,因爲老尚書的家在金華府東陽縣,天寒地凍,還要在內廷值班,路途遙遠。他回不去。母親年邁,妻子和兒子要在膝前行孝,張國維身邊沒有親人,很是寂寞。不過,今年還算不錯,他的大公子張世鳳帶着妻子來到了京師相伴,也算是給了張國維一個不再寂寞的新年。
依舊是這座熟悉的院落,除了大門上提前掛起了喜慶的紅燈籠,這座當朝重臣的尚書府邸在京師衆多的豪宅前毫不起眼。
周虎臣下馬,一名老門子看到周虎臣。他狠命的揉了揉眼睛。
沒錯,是京中虎周虎臣錯不了,雖然留了鬍鬚,也上了些年紀,但那身板和臉孔變化不大。
滿頭白髮的老家人向前幾步:“見過虎...侯爺。”
虎少兩個字縮回去一個,變成了虎侯爺,這稱呼用的,周虎臣笑臉相迎:“老伯,別來無恙?本帥記得我們還是本家。當年還在一起閒扯,怎麼現在如此客套?難道老伯忘了以前的老交情。”
熟歸熟,一個老下人和當今最顯貴的侯爺論交,老人可不敢:“侯爺說笑了。我這老骨頭還算結實,您這算是功成名就,小老兒給您見禮了!”
周虎臣哪能讓他跪下去,一把抓住老人:“老伯不要客氣。老大人在家嗎?”
“老爺出去了,不過,長公子來了京師。正好在家,侯爺您稍等,我通知大少爺。”
“羽君兄來了京師,正好喝上幾杯!”
兵部尚書的府邸當然不會只用一個花甲老人來看門,一名下人應聲而去。
張國維一共有三個兒子,不過第三子在崇禎十五年早夭。大公子張世鳳字羽君,在寧波府的一個縣裡任主薄,老二張世鵬則是在福建擔任一個縣的知縣。張國維是一個極其自律的人,這兩個兒子其實並沒有得到多少照顧,完全是靠自己獲得功名。尤其是這位長公子張世鳳,由於屢次不中舉,只能無奈的做了一名縣衙的小吏,足以看出張國維的嚴以律己。
張世鳳和周虎臣其實只見過一次見面,不過由於兩家關係不錯,也算的上是通家之好。
被張世鳳恭敬的迎進府中,兩人其實沒什麼可說的,張世鳳是文化人,雖然周虎臣戰功無可比擬,可週虎臣在讀書人眼中就是大老粗一個,兩人沒有多少共同語言。
有一搭無一搭的閒扯中,張國維終於回來了。
“你這個駙馬可是難得來我這裡,來蹭飯還是請我去吃飯?還是來送禮?”進屋,張國維毫不了客氣。
周虎臣更不客氣:“我這人飯量大,不吃當朝大司馬吃誰?禮物嗎?忘帶了!”
身份越高,人的接觸面其實會變得越窄,被一大羣人整日恭恭敬敬,到處是噤若寒蟬,很沒意思。能夠這樣說話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周虎臣無疑是其中最毫無顧忌的一個,也是張國維最喜歡的一個。
這位白了頭髮的老尚書越來越精神,他想起當年那個橫衝直撞的少年,想起他在自己面前死纏爛打的舊景,張國維感慨萬千:“轉眼幾年,小虎已經有了這般成就,老夫今日就破費一下,請你吃一頓。”
“別人請我吃飯是他的榮幸,就是陛下那裡的飯我都隨便吃,不想吃轉身就走,老大人您就榮幸吧!”
張國維就坐,這是大明軍事最高長官的私下會面,周虎臣肯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張世鳳很有眼色,他藉口讓下人準備飯菜退了下去。
話入正題,張國維首先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烏斯藏那裡明春就要派出駐軍,小虎可有合適人選?”
這明顯是在向周虎臣要人,朝中的大佬們估計都有共識,把周虎臣手下有名的將領和強悍的士兵瓜分掉纔是對他的保護,手中的力量太強對周虎臣不是好事。
周虎臣稍稍思索道:“吳雲端吳將軍正值當打之年,我看去烏斯藏不錯,可以讓他手下士兵融入一些其他軍隊,這樣比較穩如。另外...我認爲,這些各地軍將的駐守應該採用輪換調防制度,依我看,五年時間一個輪換期很合適。”
答應的到是很痛快,但...周虎臣這好像是要徹底改變兵歸將有的舊制。
張國維感慨無限,周虎臣再也不是那個跋扈無邊的少年周虎臣了,他變了,變得更加具有政治智慧,完全是爲了國家大局考慮。周虎臣現在把自己的身份充分利用了起來,這個時機可謂掌握的太好了。
沒有容張國維迴應,周虎臣果斷拋出了自己更大的想法:“老大人,這個兵制也需要徹底改一改,應該取消地方衛所制度,我認爲可以採用不完全性的募兵制度。國家保留一定數量的職業士兵,駐守各地的士兵採用民間以兵充役的制度,每戶人家必須按照丁口服兵役,並給與多方面的優惠政策。服兵役要定出一個年限,比如三年,或者四年,之後,把最優秀的士兵留下來作爲職業士兵,退役士兵可以獲得一份退役證書,讓他們成爲預備役士兵,繼續享受國家的一些福利和照顧。一旦國家有戰事,這些士兵只要稍加訓練就可以重新開赴戰場,比那些剛剛招募的士兵要強上百倍。在邊疆地區,可以徵用一部少數民族士兵,給他們更大的優惠政策,這樣邊防會更穩固,少數民族和漢人生活在一起也會更加融洽...除了西伯利亞太過遙遠,不適這個兵事制度...我們的軍事制度還要使用徹底軍事分開的方法...”
張國維半天沒有說話,這戰無不勝的周虎臣僅僅是一個馳騁疆場的大將軍嗎?不簡單啊不簡單!說的頭頭是道,一環套着一環,極是合理,一個徹底成長起來的周虎臣太驚人了。
“小虎...這是你自己的想法?”張國維狠狠的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隨之問道:
周虎臣笑的很平靜:“這是簡先生和小子共同探討的一個結果,我認爲很合理,當然,一些細節還要根據現狀和地方情況做出調整,也要看朝中諸位閣老與陛下的意思。”
能夠放出自己的將士,自己分化力量,周虎臣的舉動足以用高風亮節來形容了。同時,他的建議可以有效防止兵歸將有而產生出藩鎮,利國利民,極其合理,朝中大臣和皇帝怎麼會不同意。這種制度不但會改變舊的**軍事制度,同時也會讓國家財政減低壓力,無疑是極其合理的一種軍事改革。
“這件事老夫來起草,小虎你來附議怎麼樣?”張國維說話的聲音都有些變了,變得極其激動。
張國維這不是在爭功,因爲他這個兵部尚書纔是最合適的上書人選,最大的好處是可以極大降低文官階層的阻力。名留史冊是附加品,而一個徹底改變不合理的舊有軍事制度的機會就在眼前,他怎麼會不激動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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