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璲蜷縮在牢房的一角瑟瑟發抖,不是因爲天氣嚴寒而是因爲恐懼,只要旁邊的刑房裡傳來侄子宋慎不似人聲的慘叫,他的心臟就和身體同時的抽搐。
他不知道錦衣衛是如何的用刑的,可被用過刑的人是怎樣的悽慘,他再清楚不過,在的他的腳邊就躺着這麼一個。
聽說之前在兵馬指揮司任職,也是戰陣上拼殺出來的,鐵打一樣的漢子,現在只能趴在地上喘氣了。
這還是輕的,若不是因爲還要砍他的腦袋示衆,怕是根本出不了刑房就已經死了,宋璲寧願被人一刀斬殺也不想受這樣的酷刑。
“誰是宋璲!”牢籠外面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宋璲的身體不由得一僵,然後猶如秋風中的樹葉不自覺的戰慄着。
“呵呵……不吱聲便以爲咱們看不出來了嗎,嘿嘿……”一個錦衣衛力士進了牢籠,一把揪住宋璲的衣領子,像是拎小雞子似得將他拖進刑房。
刑房裡頭異常的溫暖,一個碩大的火爐燒得正望,可火焰之中那燒的紅彤彤的烙鐵卻讓人遍體生寒。
一個人被鐵鏈綁在木頭架子上,**着身子鞭痕縱橫,一塊塊焦黑的皮肉,耷拉着腦袋不知死活。
宋璲還是一眼這人便是將全家帶入深淵的侄子,看着宋慎這副模樣,他心頭沒有半絲的憐憫反而憎恨不已,況且他馬上就是同樣的下場又有資格憐憫誰呢。
宋璲被人扒了衣服,像是被人抽了魂,任憑兩個力士綁在另外的木頭架子上,等待着即將到來酷刑,一旁的錦衣衛或拿皮鞭或持烙鐵,另外還有文書已經準備好了筆墨準備記錄口供。
一個錦衣衛百戶走到宋璲的身前冷聲道:“你的侄子宋慎,已經招供你和宋濂勾結胡惟庸謀反之事,我勸你也老實交代簽字畫押,免得受皮肉之苦。”
宋璲恨恨的瞪了侄子一眼,“胡說八道,我父爲陛下效力十餘年一片忠心天地可鑑……啊!”
不等他話說完赤裸的上身已經多了一道血淋淋的鞭痕,疼得宋璲慘叫着直打哆嗦。百戶一手拿鞭子一手擼着袖子獰笑着道:“你們這幫人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非要揍得你們皮開肉綻才老實。”
身後突然有人開腔附和,“就是,就是,仲衍兄我看你就老老實實按照他們說的做,免得白白受皮肉之苦。”
錦衣衛回過頭來,只見馬度揹着手走了進來,雖然身穿奢華裘皮大氅,可面上有不少灰塵,亂糟糟的頭髮上還夾着草梗,頗有些犀利哥的風采。
那錦衣衛笑道:“侯爺說的是,您纔是明白人!”
宋璲卻道:“玄重你怎麼能說這種話,你曾受父親教導,他是什麼人你最清楚不過,宋某就算是死了也不會讓父親揹負這樣的污名。”
“死了容易活着卻難,仲衍兄你不曉得錦衣衛刑罰有多厲害,別說污衊宋師和胡惟庸勾結謀反,一頓刑罰下來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到時候就算讓你說皇上和胡惟庸勾結謀反,你也得只能乖乖開口簽字畫押!”
“就是,就是……”百戶意識到不妥連忙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又一臉驚慌的忙對馬度道:“侯爺您可不能亂說,咱們錦衣衛什麼時候逼問過這樣的供詞。”
“本侯不就是打個比方誇你們錦衣衛的本事大嗎,你慌什麼。”
“沒見過您這麼夸人,會讓下官掉腦袋的。您還是趕緊的出去吧,這人不識好歹,下官一頓鞭子保準讓他回過醒來。”百戶舉起鞭子準備接着抽,可鞭子還沒有甩出去,就又一道黑影向他襲來。
啪的一聲脆響打在他的腮上,力道很大硬生生打得他一個趔趄。
噗!這錦衣校尉吐出來一口血沫子,一手捂着火辣辣的腮幫子,對着馬度怒吼道:“你竟敢打我,真以爲有娘娘太子罩着,本官就不敢對你用刑,這裡不是中宮也不是東宮是詔獄!”
馬度手拿烏黑髮亮的戒尺,“睜大你的狗眼瞧瞧,本侯的戒尺上寫了什麼,‘御賜’‘如朕親臨’,還蓋着皇上和娘娘的私印,連王爺皇子都打得難道打不的你嗎?”
沒錯這正是被馬度譽爲神器,有老朱和馬大腳雙重附魔的戒尺,專門用來收拾在書院調皮搗蛋的皇子的,後來老朱夫婦來書院,又請兩人加持了一番。
小驫來的時候馬度囑咐他把戒尺送來,碧琳就捎了過來,老朱要是知道馬度拿這戒尺收拾他的狗腿估計嘴巴得氣歪。
那錦衣校尉半信半疑還把書吏請來驗看,馬度笑道:“陛下和娘娘的私印,本侯怎敢作假,不然可是大罪。”
錦衣小旗捂着已經腫起來的臉頰道:“侯爺下官也是職責所在,不然可沒法交差,您和咱們韓都督、楊僉事都熟識,要不您和他們通個氣,下官只要得了命令,保證不再對這人用刑。”
“跟他倆通氣本侯也得能見着人吧,總之你用你的刑我用我的刑,本侯要看看你的臉皮究竟能捱得住我幾下戒尺。”
見那總旗滿臉無奈,馬度便放緩口氣,“你何必給他費盡上刑,反正他的侄子已經招認了,不管他說什麼都逃不過連坐早晚是個死,他這份口供要與不要又有多大區別。”
“也罷,收拾他下官也累得慌,就賣您一個面子,把他放下來!”
一旁的木架子上鐵鏈響了起來,宋慎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拼命的掙扎着,“馬叔父救救我,救救侄兒吧!”
“莫要喊我叔父,我怕被你連累,你就下地獄替宋家恕罪吧。”馬度不再理他,兀自的去解宋璲身上的鎖鏈。
百戶一巴掌衝着宋慎甩了過去,似乎要把憋在肚裡的火發泄出來,宋慎直接被抽昏了,“他孃的瞎叫喚什麼!帶下一個人犯過來用刑!”
馬度扶着兩腿痠軟的宋璲往自己的牢房走,只見幾個錦衣衛力士押着一個青年進了刑房,馬度突然一怔止住腳步扭頭問道:“陸顯是你嗎?”
那青年回過頭來見了馬度便哭嚎道:“先生是我,您救救學生吧!”
馬度手中戒尺一指陸顯,對百戶道:“這是老子學生,老子要定了!”
來了!來了!
歷史上老朱對勳貴忌憚已久,可是卻拖到了洪武二十三年纔開始動手,至於原因很簡單。
大明從洪武十三年開始征討雲南,留守在雲南的沐英屯田築堡,直到洪武二十年才把雲南的大大小小的土王挨個的打了一遍。同樣在遼東,也到了洪武二十年馮勝才攜大軍逼降納哈出,解決了大明最後的隱患。
可現在不管遼東還是雲南都早已不是問題,北元小朝廷更是遠遁漠北已不在威脅,而大明僅僅十年,已有盛世景象,各種前所未有的產業讓國庫充盈,兵甲犀利勝過歷朝歷代,大權在握的老朱已經迫不及待的動手了。
老朱言而有信,答應過馬大腳收一收手,他鷹犬果真不再繼續追殺文官,而是瞄向勳貴。第一個遭殃的便是被家奴舉報的陸仲亨,吉安侯府當天就被抄了家,陸仲亨也被逮捕下獄。
倒黴的陸仲亨只是一個開始,沒兩天錦衣衛很快就把他的口供呈了上來,據他指控平涼侯費聚亦參與其中,而且是和左都御史陳寧一樣的重要角色。
大明皇帝盛怒不已,命錦衣衛繼續緝查參與胡惟庸案的勳貴,並且不顧羣臣反對,任命久不在朝堂上露臉的隕國公廖永安爲徵倭將軍籌備徵倭事宜,要狠狠的懲罰這個犯上作亂的鳥藩國。
徵倭不比陸上作戰,籌備起來自然不易,少則一年半載多則三年五載。可大明的勳貴在短短的時間內接連遭殃,繼平涼侯費聚之後,南雄侯趙庸、淮安侯華中、延安侯唐勝宗、接連被削爵抄家。
倒黴的甚至還有老朱的同鄉周德興,不過周德興不是因爲胡惟庸案,因爲他的兒子周冀搞大了宮女的肚子,宮女那也是皇帝的女人,太子都不好隨便下手,怎麼輪得到一個臣子的兒子禍禍。
穢亂宮闈同樣是抄家滅族的大罪,給老朱帶綠帽的後果很嚴重,所以江夏侯周德興倒黴了。
“先生,學生冤枉啊,那宮女學生也就當值的時候摸了幾把,還沒來得及下手,怎麼可能就懷孕了呢。您醫術高明,得還學生一個清白啊!”周冀跪在馬度的身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嚎。
“那宮女這會兒八成已經死了,叫我如何證明她肚子裡不是你的孩子,既然你摸過那宮女了,也不算冤枉你。你還能哭得出來,說明你不是很難過,萬念俱灰就像是他們幾個不吃不喝連話都懶得說。”
馬度救不了那麼多人,卻不能看着自己學生去受那非人的折磨,於是他的這間牢房越來越擠了。
“哪兒來的!你不能進去!”突然聽到牢頭大聲呵斥。
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吼道:“給本公滾開,玄重你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