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趕來的葉不悔看着地上的屍首呆了一呆,隨即反應過來,低聲問道:“青蓮怎麼會是內應?”頓了頓又問:“茶裡有毒?”
我點點頭,又搖頭道:“她不是青蓮!”
不悔疑惑的正要再次開口詢問,忽然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立即警覺,將刀抽出一半,護在我身前!我心中感動,輕聲道:“不要緊張,是自己人!兄長!”
推門進來的,是九鬼政孝,後面跟着砂和墨,他們倆架着一個已然昏迷、口中仍塞着布團的人,最後跟着鳶和炙,炙一身黑衣,黑蒙面,要不是雙手抱着他的短管騎槍,我幾乎沒認出來!
扔下那個人,九鬼政孝向我拱手道:“先生!就是這個人!”
我點頭,望着不悔道:“兄長,請你速去請巡撫楊大人來!嗯……記得讓他帶兩個親信護衛!”
不悔領命去了。我藉此機會,定定的觀察着地上躺着的這個人。男性,四十歲左右,似乎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見過!
外面很快再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轉眼到了門前。我頭也不回的道:“兄臺,門沒鎖!”
楊本庵推門而入,跟着他的是不悔,兩個親信卻被他留在門外鎮守!
看着地上的“青蓮”,他十分驚駭,半晌方道:“她!她竟是奸細?”
我搖搖頭道:“不!她不是青蓮!”
楊本庵驚疑不定,看長相,似乎是,但我說不是,他便拿不定主意。又扭頭看看一邊躺在地上昏迷的人,眼神裡露出憤恨之色,卻不做聲,等着我先開口。
我對着九鬼政孝道:“護手給我一副!”
九鬼政孝探手入懷,拿出一副皮手套遞給了我。
我戴上手套,活動活動手指,蹲了下來,伸手探向“青蓮”脖頸下,一邊輕輕摸索,一邊解釋道:“此人化妝做青蓮,進門與我對話時,一句稱呼便錄了馬腳——自爲她贖身後,我已命她倆隨九鬼政孝等人一樣,稱呼我先生!”
摸到了!彷彿皮膚的凸起!喝!不錯的易容術啊!我一邊慢慢揭開她的臉妝,一邊繼續說道:“而她的稱呼則完全是另一回事。另外,我說讓她夜裡相陪,她便應了!”
說到這裡,我已經接下了她臉上的僞裝,變成一個素沒謀面的女人,同時我回頭望着楊本庵笑道:“而真正的青蓮卻認爲和相信,我練的是混元一氣童子功,又怎麼會這麼爽快答應我的要求?”
楊本庵忍不住“噗嗤”笑出聲道:“我只道你看上她們兩個方纔要人,誰知你還要裝君子!”
我笑了笑,扭回頭看着那女子道:“我並非君子!但,至少幹正事時不會分心!”
楊本庵上來端詳那女子半天,方道:“這個人,似乎是……是他新納的小妾!”說着,指了指旁邊躺着的那人。
我看了楊本庵一眼,又扭頭瞟了他指的人一眼,等着他繼續說。於是楊本庵指着那人說道:“此人乃是山東整飭兵備道按察使司副使錢五清!”說着望向我,問道:“這麼說,他就是主謀?”
我搖搖頭,笑道:“不!他只是個馬前卒罷了!真正的頭目……”我對着楊本庵亮了亮右手掌心,楊本庵捻鬚不語。
“只是沒有想到,敵人竟然就在臥榻之側啊!”我感嘆道。楊本庵點點頭道:“只是……這錢五清是朝廷命官……”
我微笑着回答道:“所以,會很乾淨的!”
就在這時,門被扣響,聽腳步聲是慕容沁。門被推開,正是慕容沁,帶着她從慕容家同輩旁支裡延攬的兩個優秀人才——慕容曦和慕容文君。一男一女,各揹着一個人進了屋!
我擡眼看,那被揹着的人,卻不是青蓮玉荷又是誰?
讓二人把青蓮玉荷放在我的塌上,慕容沁朝我笑道:“先生!我救了你的小蜜!說吧!怎麼謝我!”
我一個爆栗鑿在她腦袋上,佯裝氣道:“什麼小蜜!快說怎麼回事!”
慕容沁雙手捂着頭,委屈道:“先生您讓我和這幫木頭——哎呀就是九鬼他們啦,一起埋伏在周圍。方纔我聽到偏廂裡傳來一聲悶哼,似是有人被偷襲擊倒!正要去看,又想起先生交代的話,就先以暗號向九鬼他們示警了!”
九鬼政孝笑着向我和楊本庵解釋道:“接到示警,我們猜想敵方有所行動,就把人手撒開,密切監視出入口!不曾想,卻碰到這個人,鬼鬼祟祟偷窺着東廂房,我們便潛伏過去,將他制度後拿下了!”
慕容沁撅着嘴繼續說道:“我們三人趕到東廂房時,正見這假青蓮端着茶走了出來,我們朝屋裡一瞅,青蓮玉荷都倒在地上,想必那纔是真的!另外還有一個黑衣人,準備僞造二人互殺的假象!於是,我留下小曦和文君應對那人,我自己便悄悄的跟着那假青蓮,一路來到你這屋子的窗外!”
我挑了挑眉毛,笑問道:“你知道茶裡有毒嗎?”
慕容沁哼了一聲,傲嬌的道:“這點雕蟲小技,焉能瞞得過我!”
我裝作兇惡的問:“那你爲何不出聲示警?不怕我真個喝了嗎?”
慕容沁瞥了我一眼,不屑的道:“這點兒小伎倆都傷了你,那你還不如死了算了!哼!我不是聽你調戲這小娘皮麼?知道你已察覺,不然!”
她舉起左手,赫然捏着一把彈弓,傲然道:“不然,我就只能在最後時刻美女救英雄啦!”
原來如此,我又回頭問慕容家另兩人道:“她們倆怎麼樣了?”
慕容沁怒道:“喂!我幫了你這麼大忙,你一聲感謝都沒有,就去關心你的姘頭!有沒有良心啊!”
一屋子人都強忍着笑,慕容沁臉一紅,急道:“她們只是昏厥啦!嗯,文君你幫着照顧下吧!我先走了!”
說完,一溜煙跑出屋門,不見了蹤影。
楊本庵捻鬚笑道:“不曾想,賢弟身邊竟有如此奇人逸士,難怪能處處先人一手!可喜!可喜!”
我也笑道:“都是我的夥伴,一路互相扶持罷了!”
聽到這話,九鬼政孝的手似乎顫抖了一下,我卻沒有多想。
就在此時,慕容沁又從門頭探進頭來,說道:“忘了說,那死掉的女人應該是蜈手派的,這一派只收女子,專攻易容和毒物!殺了她,最好處理乾淨,若是留下痕跡,那一派可毒的很!”說完,真的走了。
我默默無語,翻看了一下那女屍,果然是年輕女子。想必她嫁給錢五清當小妾,也是雙方之間交易的幌子吧!
楊本庵開口道:“賢弟,這錢五清,你來審問?還是我派人審問?”
我回頭望了九鬼政孝一眼,他點了點頭,我便回頭對楊本庵說:“兄長,這等小事,就交給我吧!放心,專業的!不過卻需要兄長提供一輛隨時能進出衙門的馬車,方便使用!”
楊本庵笑了笑,點頭道:“有情況隨時告訴我!”說完,拱手去了。
我看了九鬼政孝和墨一眼,安排道:“你們速去審問!”又回頭望了其他人一眼道:“鳶和文君照顧她倆一下,其他人仍然加強警戒吧!”
馬上一會兒就到了,九鬼政孝等人帶着錢五清和那具女屍走了。我靠在太師椅上假寐着。
沒想到,賊人竟然就在眼皮底下!看來以後衣食住行都要格外小心!可不能終日打雁,卻被雁反啄了眼啊!只是,審問結果出來後,我又當如何處理?難不成,就這麼大張旗鼓去拿人?那肯定是不行的!
我得去趟京師!找一趟張居正,讓他來決定吧!我暗自想到。而後,望了那邊靠在塌旁的鳶和慕容文君,又望了眼靠坐在門口長椅上的不悔,心中一寧,安心的睡去。
大概夜裡四點左右,還不到吧,按時辰算應該還算丑時,九鬼政孝他們回來了,拿着一張寫着密密麻麻字跡的紙。我從頭看了一遍,暗自心驚!擡頭問九鬼政孝:“可靠嗎?”
九鬼政孝向我行了一禮,鄭重道:“先生,伊賀的技藝!”
我點點頭,對着不悔和九鬼政孝道:“走!”
我們三人穿庭過院,一路上很明顯加強了防護,楊本庵很警覺,不過肯定對兵丁有所交代,我們一路暢行無阻,直接到了楊本庵屋門口。
兩位親隨正是剛纔一起過來的,見是我們,立即把我們請進正堂,另一名卻進裡屋去請楊本庵。
片刻,楊本庵披着衣服出來了。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問道:“這麼快?”
我把那張紙遞給了他,楊本庵看着,一會兒眉頭緊皺,一會兒又攥緊了拳頭,我知道,對於山東,我終歸是個外人,但他卻在此經營多年。沒想到一下子出來這麼多二心之人,豈能不痛心?
過了許久,他反覆看了三遍,方纔遞還給我,問道:“可靠嗎?”
我點點頭。
他眼神一黯,旋即又振奮精神,問道:“你準備怎麼辦?”
我答道:“茲事體大,小弟不敢擅自做主,準備即可啓程赴京,面見首輔!”
楊本庵略一思索,附身過來,輕聲道:“可以!我建議,你可以這樣……”
說了一刻鐘,我們分頭行事。我帶着不悔、九鬼政孝、墨和一隊精兵,即刻啓程,趕赴京師。而楊本庵則留下來,做其他一些事。
夜風很涼,騎在馬上,只感冷風從領口裡直灌進來!我不禁打了個哆嗦。擡頭看天,黑夜正濃,且得冷一段時間吧!